○【第五话】

文/夏茗悠

[一]

喜欢一个人的表达有很多种。

想送她最新鲜的花和最漂亮的衣装;想买最先进的相机给她拍最美的照片;无时无刻不想摸摸她的脸、呼唤她的名字……如果可以,想贪心地多要十年、二十年,永远伴着她没有尽头。

恨一个人的表达却只有一种,恨不得抡起椅子砸他脑袋一百遍。如果有机会,赫连还想录下全过程,每天重复播放一百遍。

“王旗开门!”

赫连气急败坏地捶着门,听见里面有男声响起来,气得连脚也一并用上。

在楼下看见林浩的车已经直接加速朝他车尾撞过去,保险杠掉下来之后又撞了一次,然后堂而皇之地把车停在了后一个车位。

“王旗你给我开门!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抢男人怎么没本事开门啊!”“在家”之后的话脱口而出,稍稍觉得哪里不对劲,赫连歪着头想了想。

不对,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

“王……”

这次连名字都没喊全,门已经被打开在眼前,赫连手悬在半空,再拍下去就是王旗的脸,收回来又觉得气焰被灭了,就这么僵着。

王旗露出疲惫的表情:“在闹什么啊?”

赫连见她毫无气势可言,重新燃起熊熊战火,推开她一口气冲到客厅中央。林浩从沙发前站起来。

赫连反手将手提包砸到他脸上,男生由于重心不稳跌坐回沙发,接着重新站起来,话未出口,又被赫连狠狠扇了一耳光。

“你闭嘴。”赫连瞪着林浩把他吼退缩了,才转过头看向王旗,“你说,你算什么情况?”

“你冷静点好么。能有什么情况?你自己不把感情问题解决好,林浩天天找我当心灵导师,我还嫌烦呢。”

事态发展有点出乎赫连意料,原来这两人没有什么暧昧关系。

不,准确来说,也许是王旗无意林浩有情,解决情感问题什么都是男人找机会接近女人的借口。

或许,王旗也并非完全无意,潜意识她就是喜欢和所有男性都保持一点点暧昧,从小她就这样。她喜欢做男孩的好哥们、女汉子,但其实是喜欢做万人迷。

想起了这些,赫连又恢复了理直气壮:“我的感情问题好不好都由我自己处理,轮不到你在别人的老公面前抖机灵。”

“呵呵,”王旗冷笑起来,“别人的老公送给我我还不要呢。究竟是什么样的自信让你能认为我乐意玩你玩剩下的?”

“哈?”赫连还从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的“小三”,简直是火冒三丈,“哈哈哈!说得多高贵冷艳!王旗你现在好像没什么可玩吧!”

林浩生怕话说到这个地步,两个女生会打起来,连忙出面干涉:“赫……”刚出口一个字,又被赫连一耳光扇得愣住了。

赫连毫不愧疚,这家伙沾花惹草招惹了自己两个朋友,两耳光算是轻的。

大概是两个女生伶牙俐齿嘴太毒,彼此都说尽了狠话,也被对方骂得迅速掉血。赫连虽然占理,但逻辑混乱,总是自爆弱点,王旗问心无愧,也不退让。总之最后的局面到底是没打起来,光吵架就把精力消耗光了。

林浩再也没能插上话,但他心里明白,这回可是妥妥的要被甩了。

[二]

甩了别人的赫连洒脱不起来,请假翘班躲到夏秋家哭了一天,看了三天鬼片,朋友圈的人任谁打电话她也不接。

到了第四天,她终于转移了注意力,发现了一点端倪:“我说夏秋,你和你男友这么整天不见面不打电话的,没问题吗?”

夏秋叼着匹萨盘腿坐回沙发上:“我现在主要担心的倒不是这个,而是我就快失业了啊。快失业的人哪有心情谈恋爱?”

赫连“蹭”的坐直:“怎么会失业?”

“政府换届,打击腐败,奢侈品行业整体低迷,瓷器几乎没订单。你也算半个业内人士吧,怎么一点风声不知道?”

“啊——奢侈品业是低迷,可你那也算奢侈品?”

夏秋忍住了想把剩下的匹萨拍她脸上的欲望:“当然算了,送艺术品的比送爱马仕的多得多的多得多!”

“我的意思是,你那也算艺术品?”

这人失恋之后嘴怎么能这么贱呢?

夏秋伸腿把她踹倒了。

赫连顺势躺下去:“我是失恋人士,你不能揍我。”

“那称霸宇宙的重任就拜托你了。”

没能在口才上赢夏秋让赫连想起没能在口才上赢王旗的悲惨经历,顿时忧伤得诗意起来:“夏秋,你说爱情到底是什么?”

夏秋没注意到她已经转换了情绪:“你先告诉我人生是什么?”

赫连没理她,自顾自说下去:“你不觉得王旗的状态很奇怪吗?好像也没见她真正爱过谁,只见她很享受被人爱这件事。这么说起来,林浩让她享受到了,她这也算小三吧?”

“我见她真正爱过。”夏秋吃完匹萨舔舔手指,也躺倒了,“但是也说得没错,这就是小三行为,我觉得小三行为的定义是‘感情世界的后来者损人利己’。所以陈萱反而不算小三。”

“对啊!我就觉得这种异性友谊怪怪的,可又说不出哪里怪,还怕被说小肚鸡肠。”

“你还不小肚鸡肠?陈萱都急死了,她很在乎你的想法,你一天不给人回电对人家来说就多一天煎熬。”

“没脸见人和小肚鸡肠是两码事。”

夏秋看着电视,赫连剥着剩下的一半指甲油。过了好一会儿,赫连问:“哎,假设你是一个女的,被男人背叛了,你会原谅他几次?”

夏秋愣了两秒,砸过去一个抱枕:“你要死了!你还想复合?”

赫连拽过枕头捂着脸:“我没想复合!我就是随便问问!网上有人说能原谅三次呢!”

“一次也别想!而且我本来就是女的!”

夏秋这个人,确实经常会让人忘了她是女的。而对一个男性来说,事业确实比爱情更重要,失业了绝对比失恋打击更大。

赫连躲在枕头后面,不由得忘了自己的事,替她担忧起来。

怎么会失业呢?

王旗前段时间还在羡慕夏秋,说她肯定能是闺蜜几个中最早靠自己买房的,“评上国家级大师就一劳永逸了”,谁知道没过几个月,这话就成了讽刺。谁也没进保险箱。世界上哪里存在一句“幸福地生活到永远”就能概括一生的好事?

这么想想,也就不觉得自己多悲惨了。至少自己是失了恋还能再找新男人,夏秋可无法失了业换个单位继续风光。

[三]

无论赫连还是夏秋,有时都还是涉世未深太天真,总是对糟糕的发展预估不足。得知林浩追陈萱就已经觉得天塌了,哪想到后面还有上门捉奸的戏码?行业不景气就以为自己已陷入悲惨世界,如果知道接踵而来的后续发展,真能疯癫得笑起来呢。

周六时赫连终于恢复元气,受同事邀请去参加主题派对。夏秋男友及时出现填补空缺,拖她一起去外地厂里实地考察红木家具。

“红木家具不是老年人喜欢的么。”夏秋对坐长途车表示了些微不满。

“你以为我父母不喜欢,我们结得成婚?”男友不屑地给她开了车门。夏秋有点愣住,他的语气不像玩笑。

这天是有点阴沉的,一点阳光也没有。车开过跨海大桥,长江口风浪起伏,车载GPS出现了异景。

大概是上次更新的时候,这座桥还没建好,地图上显示这一片还是海。

代表自己方位的红色小箭头无依无靠地飘在海上。

人像在海面浮游。

夏秋依然在后排,因为晕车躺倒了。迷迷糊糊快睡着时男友的手机突然进了电话。因为设置了蓝牙连接,来电在车里直接开了功放。是未来婆婆打进来的。

“你在哪儿啊?好不容易到了周末怎么又没了人影?”

“去看家具的路上。”

“哦。也算做了点正事。不过人家小余周末才有空,你又把人家晾着。你就不会带着她一起去啊?”

“不方便。我在开车,有话回家再说。”

自己儿子一丁点的慌张敷衍都被亲妈听出了蛛丝马迹:“你和那夏秋不会还没分吧?”

夏秋听见自己被点了名,心虚似的把眼睛闭得更紧了。她敢肯定男友此刻从后视镜里偷瞄了自己。

隔了两秒,男友说:“你让我怎么跟她分?跟她说‘我妈帮我找了更好的结婚对象,所以我不能跟你结婚了’吗?这像人话吗?”

“你就不能给她摆摆事实,让她知难而退吗?”他妈妈的语气听起来有点焦躁了,“不用你说,你所有朋友也会告诉她,她和小余差了十万八千里。小余家里开厂有实业家底厚,人家自己又是公安系统的铁饭碗,这社会地位她怎么比?就她自己捏捏泥巴做那两个破瓶子能赚几个钱?20年买不起内环一套房。这不,果然失业喝西北风了吧。她父母养老能不能靠自己还成问题。你娶她?你就去养她全家吧。养个儿子到三十岁结果成了人家的儿子,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

“哎呀行了行了。天天说这些烦不烦?我又不是小学生。道理我不是不懂,可是分手也需要过程,没法像切萝卜那样啊。”

“俗话说得好,就得快刀斩乱麻。你和她就是乱麻,没好结果的。嫌我唠叨烦,你就早点自己处理好。晚上回家来吃饭,我把小余约到家里了。”

“知道了。”

听不出什么情感倾向,电话就这么挂断了。

夏秋自始至终没睁眼,好像躺在海里,是云海。身体底下垫着起伏的棉花糖,找不到支撑着力点,不断下陷。

陷下去的同时,身边的云翻滚着卷来,将自己覆盖,却不能提供温暖。

一种置人于死地的窒息感,夹带着一种虚假的甜腻。

[四]

“夏秋你别老是晃好吗?晃得我头晕。”

“不是我晃,是你自己在晃好吗?你香槟喝一杯都能醉啊?”夏秋把李禾多扶到沙发边推她坐下。

禾多眨了眨眼睛:“果然不晃了。”

夏秋真气不打一处出。心情不好,约好姐妹一起到家喝酒聊天,话还没进入正题,不伤心的人反而比伤心的人醉得更快,简直没有人性。

王旗和陈萱倒是没醉,只不过因为林浩赫连气氛有点怪。两个人都是一边机械化地大口喝酒,一边盯着电视里的调解纠纷栏目。

夏秋看了看她们,觉得还是李禾多比较有人性,又回到李禾多身边,没再说话,就抱着她腰靠了一会儿,不知怎么的,眼泪就流下来了。

禾多感觉到胳膊湿了一片,终于稳重起来,回过头像母亲一样看着夏秋:“你别哭了,这家人就是畜生,犯不着跟他们较劲。人怎么能跟猪打架呢?你说是吧?”

夏秋呜呜的哭得更起劲了:“我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犯了什么错?”

禾多摸摸她的额头:“富贵人家的陈萱和赫连也不幸福啊。没什么错,就是好人难遇。你还有尹铭翔呢,他还喜欢你。”

夏秋完全忽略了尹铭翔这个话题,继续纠结自己的:“我跟你说,他肯定知道我没睡着,这电话就是打给我听的。真气人!他连渣男都不愿做,难听的话还让她妈来说。”

“所以呢?现在不正是回头是岸的好机会吗?真嫁给他了,被他妈妈虐得灰头土脸,不是更惨?”

夏秋不哭了,坐直了擦擦眼泪:“我想报复他。”

“你又不是天蝎座,没这天赋。你还是报复社会吧。”

夏秋想起了在场的天蝎座:“陈萱,你帮我想个主意报复他。”

陈萱视线都没离开电视:“勾引他爸,逼他爸转移财产和她妈离婚,让他妈一分钱拿不到,生俩儿子,分掉他一大半遗产,培养自己儿子勾搭嫂子搞不伦恋让全家发疯再抛弃。”

夏秋花了几十秒在脑子里理清思路,然后转过头眼泪汪汪地看向禾多:“还是你帮我想个主意报复社会吧。”

“另外你记错了,我跟你一样是双子座。”陈萱并不觉得自己的主意不好,只是依旧沉迷于调解栏目:“哎你们说,为什么原配总是打小三呢?怎么没有一个去打贱男的?”

夏秋终于被转移了注意力:“因为原配对贱男有爱,对小三只有恨。再加上,女人打不过男人。”

“那个……”王旗在沙发角落里咬着吸管幽幽地说,“赫连那天打了林浩,没打我。”

过了半晌,夏秋打破了沉默:“我觉得你应该爬到赫连面前去道歉。”

陈萱也看着她拼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王旗把求助的目光递向三观最靠得住的禾多。

禾多回答她:“到时候我会拍照发微信朋友圈的。”

这天夜里,王旗失眠的主题全和离家出走有关,高中时四次离家出走,三次跑去了夏秋家,一次跑去了李禾多家,四次中没有一次吃到了宵夜,这不是损友是什么?自己真是脑子进了水,为什么会交上这么损的损友?身为高中生,家里连膨化食品都没有!这两个人世界观绝对有黑洞啊!

为什么要道歉?

凭什么要道歉?

根本什么都没做错!

[五]

朋友说的话,就算不服气心里叫嚣反驳着,也没法无视。

禾多对夏秋说的那句“尹铭翔还喜欢你”当然更没法无视,可是丢了一个人立刻就转身捡起另一个,对另一个并不公平,看着像备胎的角色。

夏秋不想去联系闺蜜们,这才刚分手,她们就光明正大地抬出了尹铭翔,五句里三句是关于他的打趣。对情侣的打趣总要两个都认识才别有风味,以前夏秋的男友她们不熟,地位太高也玩不到一起。现在终于有了机会,还是从小认识的尹铭翔最得她们心意,好坏都知根知底。

可夏秋现在并不是能打趣的心情,她沉在前一段恋情里出不来,但也不愿倾诉。情绪瘫痪在那里,不能提起。

几个闺蜜没有一个善于宽慰人。

赫连王旗安慰的方式就是把言语化成小刀戳来,戳得人痛到底大概就能麻木。彗星要来撞地球,夏秋也不会找她们求助,她们不仅无力阻拦而且还添点加速度,以为撞上不可避免,尽快穿过去就好了。穿过去之后呢?地心一个窟窿,她们居然也能觉得并无大碍。

禾多的安慰方式更煎熬。她总小心翼翼地问起对方有没有反悔之心,有没有想来复合。夏秋理解她是好心,为自己抱不平,认为对方不珍惜夏秋是有眼无珠,非得分手后痛哭流涕来求复合才正常。可偏偏现实是,对方像甩了包袱似的一身轻松,早逃到天涯海角独自快活去了,分手后一个电话一条短信也没有。禾多每问一次,夏秋就多受一次伤。

她没有工作,也提不起兴趣躲在屋里画画。天气渐渐冷了,她反倒一门心思想往外跑,不晒着太阳整个人都无精打采。在阳光下有一种虚幻的繁华与热闹,能衬得心里不那么冷清。

赫连三番五次打电话给她,她都在外面摄影。最后一次赫连半开玩笑地说:“老拍山啊树啊的有什么意思?你也拍拍美女。”

“哪有美女让我拍?”

“你给我拍套结婚照吧。”

夏秋吓了一跳:“你和林浩和好了?”

“当然没有。”

“那么又找了新的?”这可比复合更劲爆。

“也没有。怎么了?一个人不能拍吗?我一领证就买好了婚纱婚鞋,现在新郎没了,婚纱照也没拍上。以后要结婚也不知该怎么对下一任新郎解释这婚纱婚鞋,大概也不能用了。实在太亏了啊。收起来之前能拍拍照片留个纪念也好。”

这想法太新奇了。这算是行为艺术吗?

夏秋想着自己好歹是个搞艺术的,和她比也不够前卫。不过能出门散散心,和闺蜜疯一疯,总归比一个人孤魂野鬼般游**要好。

[六]

赫连公司发了芭蕾舞剧的演出票,每人两张,本来和男友一起看最合情合理,现在身边空出一个位置,她最先想到的是陈萱。

和陈萱那点芥蒂早化为乌有了,可陈萱一听芭蕾舞剧还是支支吾吾婉拒,追问才知道她还是每周末都要相亲,真没出息!

相亲本来是她妈妈逼她去的,到如今她自己似乎也不怎么排斥了。

就像已经被海浪打上岸的鱼,嘴还一张一合,但心已经死了,也懒得再蹦跳。

赫连也想过邀禾多和王旗,但和两人毕竟都有点矛盾,吵过架,翻过脸,再并肩看芭蕾舞,有点别扭。

在寻找同伴的过程中,赫连自己对芭蕾舞剧的兴趣也被消磨殆尽。这种活动过去对她唯一的意义是盛装打扮与男友共同出席,盛装打扮的重要性远超过芭蕾舞本身。实话实说,芭蕾舞她欣赏不了,坐着觉得无聊。

其实在邀请陈萱之前,赫连最先想到的是,把这两张票给夏秋和尹铭翔。可是她又有点私心。现在夏秋和自己都处于失恋状态,好歹也算是同病相怜。夏秋如果真的很快和尹铭翔旧情复燃,那孤单的人就只剩自己一个了。

[七]

天气预报说冷空气来了,可到了既定的这天,虽然比往日确实冷,但连日的阴霾却一扫而光,天少见地放晴。

树叶的青透着一种迟暮的暗沉,视界深处,原本是绿的区域与行人的黑色大衣连成一片。

落在地上的黄叶变得生脆,踩过之处发出破碎的声响。

夏秋靠着树根坐下,盯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看久了,眼睛酸,不由得闭上。红色的光覆在眼睑上晃动。

看不见时才闻出四周有清新的气息,在这个枯朽的季节。

是苔藓还是新生的芽?

耳畔想起赫连的声音:“我好了。”

夏秋睁开眼,穿白色婚纱的新娘逆光站在跟前,像幻境。

化妆师朋友从旁边的帐篷里跟着钻出来,不太自信地问夏秋:“是不是还是给她全部盘上去?”

“不用。”夏秋从相机取景框里看了看赫连,“这样刚刚好。”

赫连的头发很长,发根微卷,用两侧取了一些编成细细的麻花辫高高地盘起来,其余的依然披散着。

夏秋把手侧伸向最远轻声说:“身体侧过去,脸朝这边。”

赫连看过去,镜头里出现她四分之三的侧脸。

“头不要动,眼睛回来看镜头。”

风与她的眼神保持相同的流向,形成随意的曲线,使她有一点少女模样。夏秋对着少女模样的新娘按下了快门。

大学的时候,夏秋每次给尹铭翔当模特都让他束手无措。

“哎,你别笑得这么僵。”男生再一次无奈地放下相机。

“我就是正常笑啊。”夏秋觉得非常委屈。

“你正常时不是这样笑的,这样看起来很僵硬很尴尬。不行,你的脸别对着镜头试试?”

夏秋转过去背对镜头。

“哎哎,没让你给我背影啊。你转过来,眼睛看着镜头时不要脸也对着镜头……这样也不对……你的表情别那么凶……”

“是你叫我别笑的啊!”女生抗议。

“不笑和凶中间没有过渡的吗?你刚才明显看见了杀父仇人啊!”

“这样?”

“不不,你的眼睛和脸不要同时对着镜头。”

“这样?”

“……你两只眼睛对起来了。”

夏秋没辙地笑起来:“到底要怎样……”话未说完,剩下的词句就被对方的唇死死封住了。女生微怔,脑海空白了十几秒,十几秒后耳根才迟钝地红起来。

“你笑起来最美了,随便笑就很美。”在之前的那个瞬间,尹铭翔不是没犹豫过,是迅速举起相机还是跨过去亲吻她?事实证明,他不是一个好摄影师。

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在几年后依然具有让她晃神的魔力。

女生低头看了眼刚拍的那张,不禁发出“啧”的一声。

赫连有点紧张:“怎么啦?”

夏秋抬起头抱歉地笑笑:“跑焦了。”

闺蜜不满地嘟起嘴:“大姐!我很冷诶,不要浪费我表情嘛!”

“不会了。”夏秋重新举起了相机。

应该不会再想起才对,这种时候,应该沉浸在前一段恋情带来的伤害中,应该停下来休息。

拍摄结束后,赫连以“冻僵了”为由赖在旁边逃避劳动,化妆师在拍摄开始后不久就先行离开了,只剩夏秋一个人在收拾她换衣服的帐篷。

“夏秋,我这里有芭蕾舞票,没心情去,你去吧。”

夏秋一边把帐篷折成8字形一边说:“我也没心情。”

“不行。反正我只能给你芭蕾舞票来报答你帮我拍照。”

“我真没心情去。”

“我不管。你不要去就把票给别人,到时候你自己不要后悔就行了。”

夏秋觉得只不过一张芭蕾舞票而已,哪有那么严重,没什么可后悔的啊。

[八]

李禾多收到夏秋转赠的芭蕾舞票后第二天,下班回到家,男友等在楼下。禾多差点就从车边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了。

男友放下车窗叫住她。

“诶?你今天怎么过来啦?”

“有点事和你商量,快上来。”

禾多坐进车里。

男友拿出一个信封:“尹铭翔给我一张周末的芭蕾舞票。给我一张有什么用啊,我也不可能一个人去看。所以我想,要不我再去买一张同场的票,我们一起去看吧,到时候跟身边人换一下就好了,最多补点差价。”

禾多蹙起眉打开信封:“我看看场次。说起来夏秋也给了我一张芭蕾舞票,她说是赫连给她的。诶?是同一场啊!还是相邻的座位!”

男友似乎明白了什么:“如果没转送……也就是说本来应该是夏秋和尹铭翔去看的啊。”

禾多把票塞回信封里。

“那……要不……我们分别把票退给他俩?退回去吧。”

“可是尹铭翔说他是因为要去杭州工作所以才看不了的。”

“啊什么?去杭州工作?”

“对,他们公司有个项目在那边,大概要去一个月。”

“这么长时间啊!这种出差活动不是应该派单身汉去吗?”

“尹铭翔就是单身汉啊。”

禾多这才想起。

“……那,只能我俩去看了。”

“我们去吧。”

又过了一周,禾多与王旗、陈萱、赫连一起坐在蛋糕店喝下午茶时,说起了芭蕾舞票的事。其余两个女生无不惋惜:“好可惜哦。这两个人怎么老缺点缘分呢。”唯独赫连例外。

她的重点好像放错了:“我那两张票好有缘分哦。”

禾多无语地睨了她一眼。

王旗讽刺道:“是啊,你别做猎头,去做婚介算了。”

“我要做婚介,也得先把你这个大难题解决了,省的你老对别人的男友下手。”

“赫连瑛你有完没完了?不是说好不提那件事了吗?我又不是故意的!而且我也道过歉了啊!”

陈萱见这两人又快要吵起来,忙把自己跑出来堵枪眼:“赫连赫连,你先把我这个大难题解决一下,我才是难题。”

赫连冷静下来,叹了口气:“我们几个其实没有一个算真难题。反正我想得很透,不是我的早晚都不是我的,没必要为了一棵树放弃一片森林。陈萱你呢,虽然相亲这个过程有点恶心人,可是遇见了对的人陷入热恋的速度还是很快的,至少你没放弃啊。就是夏秋,搞不懂她在想什么,她从小就是把什么都藏在心里,无论多大的事都一个人扛,让身边人看着好揪心。她现在可是我们中最惨的,又失业又失恋。”

“还有我呢,我也单身,你干嘛把我省略掉!”王旗又跳出来找存在。

赫连不屑地看看她:“你有过靠谱的男友吗?你应该习惯了啊!”

陈萱刚想劝阻她们就被禾多拉住了。

“让她们吵吧,吵散了就是神作了。淘宝有卖不吵架的闺蜜吗?有的话我倒真想去买一打。”

陈萱撑着头看着室外明晃晃的太阳:“不知道这么好的天气夏秋在干什么,叫她出来也不来。”

“失业又失恋的人还能干什么?一个人抱着装满定情信物的纸箱躲在房间里等外卖送吃的吧。”

[九]

“您的外送一共67.5元,请问是现金还是刷卡?”

夏秋接过外送员递来的塑料袋:“现金。这里是100。哦等等,这里还有7.5零钱。”

“好的,找您40元。小姐,如果您晚上还像前几天一样需要叫外卖,可以打我这个手机,”外送员把一张名片和找零一起递过来,“不用打客服电话,我还正常给您送来,只收您8元外送费,我给你少算4元。”

夏秋点点头,关上了家门回到沙发上继续翻相册。

如今才发现,在尹铭翔给自己拍的所有留存下来的照片中,自己都没有看镜头。不看镜头时可以很自然地笑,可以很自然地低头,可以很自然地让风拂过自己的脸接着抬手去捋一捋头发。

看着看着,夏秋没有注意到自己微笑了起来。

原来爱情中最美好的时刻是这样的时刻——

你在看着我的时候,我并没有看着你;我在想着你的时候,你不知道而已。

喜欢一个人的表达有很多种。

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只需要想起一个吻就忘了所有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