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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拿着车票站在反向的站台上

文 / 周宏翔

当我收拾好桌上的东西,才发现可以带走的实在太少。

当我打开自己的储物柜,除了贴在柜子上的名片,里面竟然空空如也。

当我和同事们挥手告别,一如平常下班时的告别,好像第二天还会踏上同样的地铁,进入同样的写字楼,在同一个地方打卡,彼此微笑开始新的一天。

但是当我站在南京东路的地铁站时,我知道这已经是阶段性故事的终点了,从领导在辞职信上盖章那天开始。

2012年的夏天,我拖着行李从浦东机场走出来,看着蔚蓝的天空感受着上海独有的潮热。

那一年我和众多毕业生一样,带着满腔热情前往大城市漂泊,希望自己不是一个单纯的过客,愿留下奋斗的青春同时留下自己。

2012年的夏天,我住在闸北一个破旧的小楼里,一个独有的小房间种点花花草草,晚上能够看美剧看到半夜,然后趿着拖鞋,慢悠悠地去洗澡。

那时候我进公司不久,只想着每天能够多学一些东西,哪怕白天工作繁忙,晚上要去进修日语,半夜两三点入睡,依旧可以热血沸腾、精神满满迎接每一个早晨。

2012年的夏天,我和帆帆总是半夜跑到楼下的全家买关东煮,在附近的兰州拉面吃夜宵。

我问帆帆会在公司呆多久,帆帆说,要是公司不赶他走,他就一直呆着。

入冬之后,我在深夜里背日语单词,周末准备TOEIC的考试,开始每天回复成千上万的邮件,打数不尽的电话。

那一年,公司给我发了手机,配了电脑,偶尔还能够耀武扬威借着出差之名在涩谷看美女,在横滨欣赏夜景。

那一年的我信誓旦旦要在这家公司呆到老,要在这个大上海肆无忌惮地活下去。

但是第二年的春天,新人身份的退去和公司的变更让我一下子适应不过来,成堆的文件和漫天的邮件成了我工作的主旋律,每周到处出差成了我的生活,我已经有些忘记在家的感觉,闸北的小居成了我的临时旅馆。

第二年的春天,我搬离了闸北,住到了浦东,开始了与当初刚来上海时截然不同的生活。

我是怎么想到辞职的呢,当我能够快速处理掉所有的任务,当我能够熟练地用日语和身边的同事交谈,当我可以像老员工一样指点新人,当我坐在18楼的窗户边,一边开会一边加班一边看夜景,当我已经渐渐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的时候,我在地铁里听见了类似麻木又绝望的声音。那天我突然想起了安妮·海瑟薇在《时尚女魔头》的结尾,把手机扔进水池的情景。

当年的我百般不解为什么她会放弃掉应有尽有的生活,而此刻,我非常了解,应有尽有的同时,其实也是一无所有。

一年后,我升职加薪,领导开始找我谈话,有重用之意,但是谈话的背后,却是给我无形的压力,我节假日基本也在工作,电话不停,久而久之,一天24小时中除了休息的6小时,我的生活全被工作占据。站在南京东路路口,看着人来人往,竟连偶尔欣赏街景的时间也没有。

有一天,当我站在福州路书城门口看见曾经的好友要来签售新书的消息,我竟然站在那里迟迟不肯离开。川流不息的上海,被淹没在人群中的我,看着林立的高楼,我是在追求什么?

那一天我失眠了,拒接了工作的所有电话,也没有回复任何邮件,我就躺在**,看着天花板,在追梦和稳定生活两者间难以抉择。

当我打开电脑,看到曾经写下的那些故事静静躺在硬盘中发霉,当我打开微博,发现最新更新的一条还在两年前时,我竟然难过得一塌糊涂。

我请了很长的假去了很多地方,走过的,没走过的,我想通过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来看看自己内心到底想要什么,最终我似乎终于能够感同身受那部电影里最后那个情节。

我发信息给领导,没有太多的理由,只想离开而已。领导打来电话,百番游说,最后我却挂掉了电话。

人很难有勇气去放弃已经获得的东西,而人更难有勇气,去追求自己的渴望与梦想。

当地铁开门,我走进去的时候,竟然一刻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