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堕落的Aurora

“你……叫我什么?”

“欧若拉。”

“再叫一遍。”

“欧若拉。”

密如黑扇的睫毛轻颤了一下,缓缓睁开。

“醒了?”彼临把玩着手中的石刀,并没有看她,“下次当对方身上有这么危险的东西时,就不要去挑衅他。”

刚从垂死边缘活回来的赫丝眼中仍残留着几分恍惚,却在听到这话后本能的开始讥笑:“你在命令我?”

“不是命令,是奉劝。”

“那么收回去,我不需要这种东西。”她支起手肘坐起来,意识到腹部的刀伤竟已全然不疼时,这才略带惊奇的瞥了一眼面前的这个陌生男子,“没想到,你还是个神医。”

彼临低眉敛目,将刀放下没有答话。

赫丝挽了一把自己的长发,语气懒散的说:“虽然你救了我,但别指望我会因此感激你,也不会有什么赏赐。说白了就是——谁要你多管闲事?”

“为什么想死?”彼临忽然问。

赫丝扬眉:“什么?”

“为什么要逼他杀你?为什么一心寻死?只因为你的情人背叛了你,要另娶新娘?”

赫丝像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先是怔住,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乐不可支。

彼临异常平静地说:“再笑下去刚缝合的伤口会重新裂开。”

赫丝收了笑,一双眼睛犹如千年寒冰里的熊熊燃烧的火焰,又是冷然又是灼热,两相煎熬之下,令每个与她对视的人都丢盔弃甲,无可抵挡。

——那是怎样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你以为……”她突然靠近他,鼻子几乎挨着他的脸颊,温热的气息吹拂在他的肌肤上,“我会为那种事情而想不开?开什么玩笑!像维萨那种胆小没用又懦弱的男人,从头到脚有哪一点值得我——胡夫法老最美丽的女儿——赫丝公主为他寻死?”

彼临终于抬起眼睛看向她,看向这个飘**千年终于走进轮回的曙光女神——欧若拉,投生为人的她,竟会是个这么轻佻的女子!

是谁安排她变成这个样子?是谁?是谁!

墨蓝色的眼眸闪了一下,彼临一向沉如静水的脸上,突然间,就有了悲哀。

那悲色浓浓,淡不去,化不开。

他伸出手,一把将她搂入怀中。赫丝一愕,立刻挣扎道:“你疯了?这是干什么?快放开我!”

彼临抱得愈紧,将头深深埋在她的肩膀上,透过黑色假发和琳琅宝石,没有焦距的盯向远方。

赫丝见挣脱不开,便干脆放弃,反手攀上他的脊背,声音比夜间绽放的玫瑰还要柔软魅惑:“怎么?难不成你也看上我了?很简单啊,看你的样子应该很有钱,既然你喜欢我,就用你的财富来买我吧。”

这回轮到彼临重重一震。

赫丝笑得越发妩媚:“不过别忘了,再带一块石头来。这是我的规矩,每个要买我的男人,都得带块石头当见面礼。你有多喜欢我,就看你带的那块石头有多大、有多重了……”说着,技巧性的在他耳边吹了口气,然后趁彼临一缩耳间将他推开,拉出距离。

彼临直直的凝视着她,半响,打开车门一言不发的下车。

赫丝在他身后咯咯的笑,“我就住在中心街的第七幢房子里,门口挂了一幅女神赫特的碎布地毯,记得要来哦……我等你。”尤其是最后三个字,说的又甜又软,连雏听了,也觉得浑身发颤,像有一条电流麻麻的爬过脊背,一直酥到骨子里。

彼临的脚步停了一停,静默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变得越发深幽,谁也看不透。

赫丝撇唇,刚想关车门,眼角余光看见依旧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维萨,眼珠一转,拿了那把石刀施施然的走下车。

“公主,你的伤……”一旁的女奴自然是目瞪口呆。

她径自走到维萨面前,将石刀扔到地上说:“抱歉,我没死成。你很失望吧?”

维萨呆滞的抬头看着她,表情非常古怪,依旧魂游天外。

赫丝伸手拈起他的下巴,一改轻浮之态,低声说:“果然还是个孩子啊,做事情这么冲动,从来不顾后果……我要是真的死了,不只是你,整个维萨家族的人恐怕都得死吧?”

维萨惊醒过来,额头冷汗颗颗迸出,面色更是灰败到了极点。

“算了,反正我现在也没有什么事,此事就当做没发生过。你走吧,回去好好准备当你的新郎。”

维萨的唇不住哆嗦,欲言又止。雏伸手将他扶起来,一双大眼睛不停的在两人之间流连,又觉好奇又觉有趣。

远远的一直背对着他们的彼临忽然开口轻唤道:“雏。”

雏立刻条件反射的回应:“是!”

“走了。”说完这句话后,彼临头也不回的离开。雏虽然有点舍不得错过这么精彩的一幕,但还是乖乖的跟着走了。

赫丝望着两人的背影,眸色由浅转浓,若有所思,再扭头看维萨一眼,扬眉说:“你还不走?”

“你、你……”几经犹豫,维萨一咬牙,还是颤颤的把最担心的事情问了出来,“你……我的婚礼你还要来吗?”

赫丝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继而慢慢露出鄙夷不屑的目光。

维萨看见她这样的表情,心中暗叫糟糕,一时汗如雨下,畏惧到了极点。这个女人实在太可怕,永远猜测不到她下一步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自己面对她时,就跟笼子里的老鼠似的,被她耍着玩。她要真来婚礼上闹事,说出些什么不堪的话来,那就不可收拾了!怎么办?怎么办……

赫丝轻轻的将手搭上他的肩,维萨吓得整个人一震,差点再次瘫倒。

“你希望我去吗?”

她问的好生轻柔,他却听的双腿直哆嗦,死咬着牙,摇了摇头。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象看见赫丝眼底有样东西彻彻底底的碎掉了,但等他再定睛看时,她却又是一副巧笑倩兮的模样,轻启红唇说:“好啊,那我就不去了。”

她说的是真的吗?是在骗他吧?拿他开玩笑吧?她怎么可能这么好心就放过他?她肯定是在演戏,肯定是的!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圈套等着他跳……

赫丝拍拍他的肩膀,转身提裙回车上去了。眼看她要走,维萨终于忍不住叫道:“你究竟想要怎么样?我承认我是笨蛋,我斗不过你,要死也给个痛快好么?直直白白的告诉我吧,你究竟要什么?想让我怎么做?”

赫丝眯起眼睛,慢吞吞的说:“说了又如何,说了你就能做到?”

“这个……”

“行了,维萨,你不是个有勇气担当责任的男人,就别再可笑的学人做什么承诺了。”她说着饶有兴致的盯着自己的指尖,淡然一笑,“不必怀疑我另有阴谋,我放过你了,真的放过你了。”

“为、为为什么?”

为什么?赫丝挑起眉毛,非常魅惑而又邪气的笑了,悠悠说道:“因为我已经找到更好的玩具了。”

说完上车,吩咐女奴走人。

维萨呆呆的站在原地,无法说清自己此刻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当她成天找他麻烦逗他玩时他觉得不胜困扰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可当她说她放过他了以后都不会再来纠缠他时,他又觉得心里有点失落,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夺走了,又像是被毫不留情的抛弃了,酸涩难当。

赫丝啊,那个让人又爱又恨又迷恋又厌恶又渴望又逃避的妖异女子……

遇见她,真是一场劫数!

——赫特,Hathor,埃及神话里的女性的保护神——

半裸的女子斜躺在云层上,手捧酒杯,头顶牛角,魅眼如丝,向每个从挂毯前走过的人微笑——赫特,太阳神的女儿,欢乐女神与爱情女神。一向端庄淑雅的她如果知道自己竟被画成这幅**模样,并且挂在门上用来招揽客人的话,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

赫丝公主,果然很绝。

彼临坐在一户人家的房顶上,望着街对面的第七幢房子,凝眸不语。

整条中心街,就属那幢房子最抢眼,门窗和屋顶都漆成了妖异的金紫色,在阳光下璀璨逼人。门前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屋子里时不时的传出歌舞声和嬉笑声,好一派纸醉金迷。

他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墨蓝色的眼眸如同千年幽湖,深不见底。

夕阳渐渐西落,影子拖拉的很长,雏攀着木梯爬上屋顶,闷闷的坐到彼临身旁。

彼临侧头看了她一眼,“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被猫抓的。”雏说的好生委屈,“它不肯陪我玩。”

“这个时代的猫是从努比亚引进的黑爪猫,尚未被完全驯服,下次不要去招惹。”彼临顿了一下,说,“手。”

雏将被猫抓伤的手伸了过去,放松的享受着彼临为她疗伤时的温柔。数不清多少年了的漫长时光,早已经使他们之间产生非同寻常的默契,一个字,一个眼神,都能传达讯息。

雏用另一只手托着下巴,看着赫丝的屋子说:“大人,你已经在这坐了一天了,不进去么?”

见彼临没回答,她又问:“是因为里面的人太多的缘故吗?”

“不。我只是……”治疗完毕,彼临放开她的手,继续没有焦距的看着远方,“还没有准备好。”

“准备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一直在寻找一个人。”

雏点头,“嗯,你的债主。”

“我找到她了。”

雏睁大了眼睛,吃惊的说:“你的债主就是那个、那个……赫丝公主吗?”

彼临缓缓点了下头。

雏恍然大悟,看看他又看看那幢房子,喃喃说:“那怎么办呢?总不能一直这么坐着逃避吧?大人如果觉得现在还还不了欠她的东西的话,就分开来一点一点的还,总有一天能还清的。”

彼临犹豫了很久,才答道:“我需要时间。”

于是太阳落下,夜幕降临,月色淡去,又复明朗,星辰灿烂,薄雾升起……他在屋顶上一连坐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落入人间时,彼临终于站起,跳下屋子直接走到赫丝门前。门旁的挂毯上,女神赫特朝他微笑,那笑容,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像在嘲讽他即将经历的一切。彼临抿紧唇角,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清晨,夜晚的笙歌已经散场,屋内难得一见的静谧。女奴们都还在睡觉,卧室的门没有关,几只酒瓶懒懒散散的躺在地上,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酒味。

赫丝穿着白袍坐在床边的地毯上,一手支额,闭着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了。但是当彼临踏进房门时,她的声音却又慵懒低柔的响起:“你终于来了。”

彼临停步。

赫丝慢慢的转过头,半睁开眼睛望向他。不知是不是因为晨光的缘故,她的脸上没有化妆,看起来惨白惨白的,毫无血色,削尖的下巴和乌黑的眼睛对比更加明显,全然没了日间的嚣张艳丽,格外楚楚可怜。

这一刻,欧若拉的影象与她重叠在一起,使得彼临心中一悸,目光变得有些迷离。

赫丝悠悠道:“我一直在想,你要在那屋顶上坐几天。我跟自己打赌,赌你最终会离开、还是会进来。”

“那你赢了。”

赫丝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摇头说:“不,我输了。”她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唇角上扬,不知是嘲讽还是落寞,表情黯然的说:“我赌你会离开。”

未等彼临接话,她又径自吃吃的笑了起来:“看来我实在低估了自己的魅力,也许我应该对自己更有信心些,对不对?你挣扎了那么久,结果还是受不了**进来了。不过,有一点我很生气,你没有带石头来。我叮嘱过你,可你还是没有带来。”

彼临很认真的问:“你要石头做什么?”

“金字塔。”赫丝在说这三个字时,黑瞳亮的像在燃烧,“我要一座金字塔!”

“让每个男人送你一块石头,然后用那些石头盖一座金字塔?”不得不说,这个想法还真是疯狂,但为什么当他知道后,心中的感觉却更为酸涩?

赫丝自信满满的回答:“是,很空前绝后的举动吧?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想的出来,当然,除了我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够实现。”

彼临又问:“要金字塔做什么?”

“做什么?”赫丝愕然的笑了起来,“这问题多奇怪——要金字塔做什么!你应该去问问我的先祖们,为什么他们要建金字塔,再去问问我父王,为什么他穷尽国力劳民伤财也要建一座史上最大的金字塔。我想绝对会有绝妙的回答的。”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彼临的声音又沉了几分,但听入耳中,却说不出的温和,“你要金字塔做什么?”

仿若被他催眠,赫丝的脸一下子呆滞住了,片刻后,咬唇回答:“用来死后住。”

彼临挑起眉毛。

“我死之后,就把金字塔给封了,石门一关,谁也进不来,我躺在里面,很安静,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搅……”赫丝走到卧室门旁,抚摩着那些来自埃及南部阿斯旺地区的石料,低声喃喃,“再也不会有人未经我的允许便随便走进来;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屈意奉承;再也不用永远不锁这道门……没有人可以再看见我的样子,没有人可以再碰我,没有人可以再侮辱我,没有人可以再玩弄我……我安全了,彻彻底底的安全了!”

她越说越激动,到最后一把扯下墙上的毛皮饰物,将它们掷到地上,狠狠的用脚践踏。

彼临痛苦的闭起眼睛,半分钟后睁开,上前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拥入怀中。

赫丝先是一怔,然后全身慢慢的松懈下来,倚着他的肩,茫然的说:“为什么你的拥抱这么温暖,和别人的都不一样?就像贝壳一样,外面坚固里面柔软,让人觉得好可靠,好舒服……”

“因为我对你没有邪念。”

赫丝仰起脸庞,黑如宝石的眼睛眨也不眨的凝视着他,充满了探究的意味,最后,将他推开说:“那你来找我做什么?男人来找我只有一个目的,如果你有第二个理由,我倒是真的很想听听看。”

彼临抿紧了唇,“还债。”

“什么?”赫丝的眉毛夸张的扬了起来,好笑的说,“我可不记得自己有借过你钱。”

“我欠的不是钱。”

“那是什么?情?哈!我也不记得我之前有认识你,这算起来还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呢!”

彼临没有笑,表情很严肃,但声音却更轻柔:“除了金字塔,你还要什么?无论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赫丝的瞳孔开始收缩,慢吞吞的重复了一遍说:“无论要什么都给我?”

“是。”

她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脸上满是被羞辱后的愤怒表情,恨声说:“又是一个谎话连篇的男人!你以为你是谁?什么都给的了?我要天上的星星,你也能给我吗?我最恨人家骗我,这种甜言蜜语拿去骗骗那些没大脑的女人还差不多,我可是赫丝,从来只有我骗男人的份,你——”

她的话突然卡在了喉咙里,直直的瞪着彼临的手,大脑一片空白。

散发着荧蓝光芒的星状物在他手上旋转,将两人的脸都映成浅浅的紫色。

真是见鬼!赫丝舔舔发干的唇,哑声说:“这是……星星?”

“如果你认为它是,它就是。”彼临松开手,星状物飞到半空停住,抬眸望去,便真如缀在夜空里的星辰一般,一闪一闪亮晶晶。

“你……你……”再怎么不敢相信,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太神奇!他能使她的那么重的伤口迅速愈合,又能凭空变出星星……他是谁?他是谁?!

“这是魔法?”

“确切的说,是神力。”

“什么?神力?”赫丝盯了他几眼,忽又哈哈大笑起来,“你不会想说你不是人类,是神吧?”

“我是。”

“开什么玩笑,傻子才信你的话!”“我是。”

“你这点倒是跟我父王一样,他也总认为自己是个神,哈哈哈!真可笑,太可笑了……”她笑得弯下腰,就差没满地打滚。

彼临沉默,然后,手指朝窗外一指,原本已渐发亮的天空骤然而暗。赫丝一呆,抬起头来。

浓云在空中飞快的聚集,几道霹雳闪过,大雨哗啦啦倾盆而下。

这下,赫丝再也笑不出来,她紧紧抓住窗棂往外看,又是震惊又是恐惧。

外面——在下雨?

不是幻觉?真的是在下雨?她伸出手,豆大的雨珠落下来,打得肌肤生生的疼。不是幻觉!

但是,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愣愣的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好长一段时间后才浑身僵硬的转过身,梦呓般的说:“是你干的?”

“要它停止吗?”

赫丝摇头,神思恍惚的走了几步,猛又回头说:“真的是你?”

彼临弹指,一声轻响后,雨停歇了,浓云散去,天空重新恢复了明朗。

这下,不由得她不相信,眼前这个男人,也许真的是个神。

惊乍过后,叛逆重新涌上心头,这算什么?一个神来到她面前,对她说有求必应,为什么她不但不觉得荣幸,反而觉得很荒唐,好象再次被羞辱了?是啊……是羞辱!因为一直以来都是她玩弄别人,所以现在轮到神来玩她,她可以肆意嘲笑践踏任何一个人的尊严,但是面对神,却丝毫无能为力。

是这样吧?是这样的,她本就是个被诅咒的罪恶的人,任何幸福幸运和幸喜都不会发生在她身上。神的出现只是让她的世界更加不堪,只是如此——而已。

“玩弄别人的滋味很好吧?”她凉凉一语,换得彼临重重一震。

“啊,我应该提什么要求,才不至于辱没您高贵的身份呢?”

彼临急切的抓住她的肩膀,却被赫丝一把拍开,冷冷地说:“神出现在世人面前,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救赎。你认为我需要被救赎,对吗?”

彼临直直的看着她,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眼前这个唇角冷毅目光讥讽的女子,真的是欧若拉?那个明朗圣洁胜过朝阳的曙光女神?

真是一场惩罚!

老天惩罚他,惩罚他曾经的疏忽与怯懦,因此让她入劫,让她受苦,让他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他还不够,还要再到人间沉沦一回!

“瞧瞧你的眼神,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赫丝伸手轻轻捧住他的脸,星眸微睁,吐气如兰,“啧啧啧,好痛苦啊……看世人受难做恶,你觉得愧疚、觉得悲哀了吗?神爱世人,所以神爱我,对吗?”

彼临盯着她,半响,说出一句话:“我不爱世人,但是……我爱你。”

赫丝的手顿时僵住了。“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再说一遍……”

彼临眼中依稀泛起了泪光,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爱你,欧若拉。”

整个世界因这一句话,而在她面前彻底崩塌。

“你……叫我什么?”

“欧若拉。”

“再叫一遍。”

“欧若拉。”

赫丝将手从他脸上移开,捂住自己的脸,先是肩膀耸动,然后整个人都开始颤抖,凄厉的笑了起来。

“我该感到荣幸吗?之所以那么幸运的遇到神祗的理由居然只是因为这家伙认错了人?居然可笑到这个地步……”

“我没有认错人。”

赫丝以手插腰,高声说:“那么看着我,再叫一遍我的名字——我是谁?”

彼临的目光再度迷离,很轻很慢的说道:“我知道你很难相信,然而事实如此——你是欧若拉,神秘绚烂的极光,寓意希望的织架女神。因为我的缘故使你遭受嫉妒与陷害,失去神职堕入人间。我找寻了你千年,久的我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时,你却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赫丝静静的听着,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即不惊讶也不怀疑,仿佛他说的话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我知道你转生为人,受了很多苦,尽管这一切非我所愿,但毕竟因我而起,所以,欧若拉,我要补偿你。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无论是什么!”

赫丝的睫毛轻颤了一下,幽幽说:“无论是什么?”

“是。”

她抬起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忽然笑了。笑得很淡很浅,比风还轻。这是她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笑容,然而落入彼临眼中,不祥的预感顿时袭来,一颗心猛得沉了下去。

她将他放在她肩膀处的手轻轻拉下,声音格外的温柔:“看清楚,大人。此刻站在你面前的是个血肉之躯,母亲怀胎十月生下了她,父亲因为贪婪,要建奢华的金字塔,而让他的女儿出卖身体……”

彼临面色顿变,急声说:“我知道,但是——”

赫丝将食指放到唇边“嘘”了一声,摇头说道:“别插话,听我说完。我相信你是个神,我也相信你的话,我的前世是欧若拉女神,我更愿意相信你很爱她。但是,神啊,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法老胡夫的女儿赫丝,是埃及有史以来最卑贱的公主,她十三岁起就开始接客,伺候过的男人数不胜数。男人们说爱她,可他们最终都抛弃了她;女人们嫉恨她瞧不起她,骂她银**无耻。她的世界是黑色的,即使太阳也照不亮,她已经完全堕落,活在地狱之中,不抱希望,不要希望,更——痛恨希望!”

说着,她退后了一步,好让他看清楚自己的脸,自己的眼睛——那完完全全是一张历经沧桑的脸,和一双满是伤痕的眼睛,映衬在苍白的肌肤里,凄丽哀绝。

“所以,别说什么补偿我,无论我要什么都可以给我。你补偿不了我的。也不要给我任何希望,你要知道对我这样已经习惯在黑暗世界里生活的人来说,任何一丝光亮都会灼瞎我的眼睛,对我来说太残忍。”她一步一步的朝后退去,最后,脊背撞上墙,一直蕴含在眼中强抑着不肯流出来的眼泪就那样被震了出来,滑过脸庞滴到了地上。

“您来迟了,大人。”赫丝一字一字,无比低沉的说,“迟了整整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