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人生只能前行

自从小说在《萌芽》连载结束,就不断有读者在微博问我,什么时候会出版,现在终于如愿上市,我也总算松了一口气。

如今,再回忆这本小说的写作始末,是一件相对痛苦的事儿。

时间要追溯到2009年。年初,我父亲意外去世,我的生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那是一种碾压似的痛苦。我的世界已经崩溃,外面的世界还在正常运转,二者仿佛一小一大两个齿轮,我卡在中间,连呼吸都觉得疼痛。

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我清楚地知道总有一天疼痛会消失,我的世界会恢复正常,我会过上同别人一样的生活,他的脸庞会变得模糊,沉入记忆的泥沼成为庸常生活的一个注脚。为了尽量推迟这一天的到来,我选择逃避,凡是触及他的一切,我都避而不谈。

我拒不承认他的离开,仿佛这样他就真的还在。

可最终随着时间的冲刷,痛苦还是淡去了,剩下一种孤独成了他离去的伤疤。

我从失去他的悲痛中走了出来,却没能全身而退,转身便陷入了写作的危机。

我迫切地渴望自己写下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写进每个人的心坎里,能被读到它们的所有人牢记。为了追求这个目标,每写完一句话,我就要把所有的文字从头再读一遍,如此反复数次,删删减减,字数却是越写越少,文字越来越干瘪,情节也越来越松散。

即便如此,我还是坚持写了两个“专注于某种慌乱怪诞和神秘概念”的长篇(永远藏在电脑里),因为那种孤独,除却写作,别无他法可以排遣。

那两个长篇之后,我开始尝试与我的孤独取得和解,将它写进小说无疑是最好的方式。最先有的是小说的名字,《明日不再来》。它出自米兰·昆德拉的长篇小说《慢》。《慢》的内容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唯独清清楚楚记住了这句话:明日不再来,听众不再有。

新小说的写作并不顺利,断断续续写了两年半。第一稿写了六万字,不满意,废掉了。第二稿耗时两年,完稿的故事已与最初的想法大相径庭。最初想写的是一个姐弟情深的故事,而随着人物情绪的起伏,我意识到无论是谁,无论他们多么爱她(董佳萌),都无法阻挡她走向那处未知的黑暗,那处黑暗是她人生的必经之地,是劫难,也是救赎。即使是现在,故事已结束,我仍旧不知道董佳萌在那处黑暗里遭遇了什么,但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还活着,未来可以活得更好。

另外,这部小说里还涉及一个令人痛苦的话题:虐猫。我反对虐猫,支持立法保护各种小动物。但每每看到虐猫的新闻,除去虐猫行为本身带来的不适,对虐猫者的冷漠也令我很不舒服。

一个人,为什么会去虐猫呢?是他生性残忍吗?是因为无聊吗?还是因为后天的某种残酷经历对他的心理造成了巨大损伤,致使他变成了一个“没人性”的混蛋?真正的原因可能比这几句话复杂一万倍——生活永远比想象复杂。但,无论如何,对待虐猫的人都不应该是一味地谩骂、诅咒,甚至人肉、威胁,等等。与那些被装进箱子运上高速公路的猫相比,虐猫的人同样需要帮助。

每个人都有只能由他自己一个人面对的问题。我们的孤独是注定的,所以,我们更应该互相帮助。

孤独并不可耻,可耻的是抛弃,无论对人,还是对猫。

马广

2017.7.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