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都市传说

大约是在1997年的某个江南古镇上,有一对高中生情侣,当时两人在读高中二年级,是同班同学。两人的恋情自以为瞒着家长和老师,其实古镇就这么点地方,大人们都心中有数。只是两人既然学习成绩不错,都属于第一阶梯,所以大人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某日,女生都收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句带有恐吓性的警告:尽快和小川分手,以免以后追悔莫及!

“小川”就是男生的名字,这张字条没有来源,就这样躺在女生的抽屉里。字迹凌乱,留下字条的人貌似是在匆忙之间写下。

女生一笑置之,一年中,她总能收到几张类似的字条。

虽说两人都很优秀,但是小川更胜一筹,在学校里很受女孩子欢迎。自从两人半公开恋爱之后,敌视女生的女同学实在不少。

但是很快,女生就发觉这件事与以往不同。

她不仅经常收到类似的纸条,上面恐吓的留言一次比一次严重,从“追悔莫及”到“悔恨终生”,再到“性命之虞”。同时她发现有一个身穿风衣、戴着墨镜的女人一直在偷偷跟踪她,从身形和女子偶尔露出的半边侧脸判断,这个女人大约有三十多岁。

女生感到很不理解,难道这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也因为喜欢上小川而仇视自己吗?

因为受到这个女子的影响,女生不由自主地开始疏远小川,但似乎并不足够。

她的家门口时常出现各种被虐待致死的小动物,鲜血淋漓,又恶心又恐怖。终于有一次,她亲眼看到风衣女子蹲在她家门口拨弄着一具麻雀尸体,女生跑了出来,一把抓住风衣女子。

“你够了吧!再这样下去,我就要报警抓你!”

女子摘掉墨镜,果然是三十多岁的年龄,脸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贯穿左右两边脸。除却这道疤痕,她倒还算是个蛮好看的女人。

“离开小川!”她的声音很嘶哑。

女生嘲笑道:“阿姨,你也喜欢小弟弟吗?”

女子抓着她,沉声说道:“离开小川!他是1980年杀父杀母的杀人魔肖伟强转世!离开小川!”

女生愣住了,她没有想到从女子口中说出的会是这么一句话。

就在女生不知所措的时候,小川来找她了。那个女子在临走时,深深地看了一眼小川,随后戴上墨镜,遮挡住深深的疤痕。

小川告诉女生,这个女子也会跟踪自己,眼神中时常闪耀怪异的光芒,好像是很恨自己,但又并不全是,有一次自己不慎跌倒了,女子居然还流露出紧张的表情。

“她说你是1980年的杀人魔肖伟强转世。”

小川不由笑了,“是吗?我像吗?1980年?我倒真的是1980年出生的呢。”

女生忿忿道:“如果纯粹是看出生年份的话,我们班级大多数人都是1980年出生的,难道所有男生都是杀人魔转世吗?”

不久,在一次参与整理学校图书馆的时候,女生发现了一张1980年1月的旧报纸,上面报道了一起恐怖的杀人未遂事件,这件事就发生在古镇上,犯人就是女子所说的杀人魔肖伟强。

当时肖伟强年仅十七岁,他在一家私人旅社想要杀死提出分手的女友,最后被听到动静的旅社老板报警抓获。警察破门而入的时候,他已经捅了女友一刀,鲜血流了一床,他还在女友脸上留下划痕,说是要毁掉女友的容貌,让她死了也只能属于自己一个人。

肖伟强旷课已久,学校联络不上他的家人。而经过警方调查,更为恐怖的真相逐步浮出水面。

原来在几个月前,肖伟强因为不满父母的唠叨,趁着夜晚两人熟睡之时,用一把斧子将两人劈死后藏入床底。他就若无其事地在隔壁另一间卧室生活了数个月之久,为了隐藏尸体发出异味,他还买来水泥塞满床底。

事件骇人听闻,由于肖伟强未满十八岁,不适用于死刑。但奇怪的是,在他被羁押了七个月之后,也就是1980年的9月,肖伟强在看守所中用一种惨烈的方式自杀。

他用脑袋一下又一下撞击墙壁,脑壳都凹了进去。临死时,他对着赶来的狱警露出诡异的微笑,还说了一句:“我终于明白了。”

至于他明白了什么,无人知晓。

看到这张报纸,女生松了一口气,小川出生于1980年7月,既然肖伟强是在9月自杀,无论如何他的转世都不可能是小川,那个女人果然是在胡说八道。

然而,即使女生拿着报纸向风衣女子解释,那名女子依旧指着小川说道:“他就是肖伟强,他马上就要满十七岁了吧?他第一个就会杀死父母,接下来就会杀死女友。没用的,这是宿命!你快走!快走!”

激烈的争执中,女子推倒了女生,这引起小川的愤怒。

他在和风衣女子的扭打中,突然就扼住风衣女子的脖子,任凭身后的女生如何呼唤、劝说,他都死不松手。

“太讨厌了!你整天盯着我!你太讨厌了!”

他们三人在校园后面的一条小巷里,等到学校保安赶到拉开小川时,女子已经口吐白沫、停止了呼吸。

小川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女生此时想到,今天正是7月17日,小川的生日。

紧接而来的各种消息更是将女生敲打得没了方向,原来小川的父母并非他的亲生父母,他乃是养子。据说他的亲生母亲未婚生子,将他送给了现在的父母抚养。而根据父母辨认,那名三十多岁的女子,应该就是当初送子给他们的未婚少女。

而警方确认,那名跟踪两人的风衣女子,正是十七年前差点被杀人魔肖伟强杀死的女友。当时她已经怀有三个月身孕,1980年7月17日,她生下一个男婴,随即送予他人抚养。

而为了避免刺激肖伟强,狱警将女友生子的情况隐瞒到9月17日,而在得知消息的次日,肖伟强随即自杀。

换言之,小川就是肖伟强的儿子。而就在他年满十七岁的那一天,亲手杀死了母亲。更让女生痛苦的是,她也怀孕了。

“这也算都市传说?”

万缜拉开啤酒罐的吊环,才喝了一口,周瀚忍不住插嘴道。

“是啊,感觉像是某部犯罪纪录片中会有的内容呢。”

严慈悦也说道。

“我还没说完。”万缜淡淡道,他注意到高风亮依旧独自坐在一隅,脸色异常苍白,“单单这么一个故事当然不能算是都市传说。但是有网友发现,当年十七岁成为杀人魔的肖伟强,他的父母也是再婚家庭。据说他的母亲异常年轻,被他杀死时也年仅三十五岁,似乎在十七八岁就生了他。”

更为奇妙的是,肖伟强出生于1962年8月,他杀死父母的时间是在1979年9月到10月之间,同样刚满十七岁。

“肖伟强的母亲也是十七八岁就生了他。”余美琪斟酌道,“被他杀死的男人乃是养父,那么肖伟强的亲生父亲呢?”

万缜笑了笑,“问得好。1961年10月,古镇上同样发生了一起杀人案,凶手是17岁的少年诸良,他与继父的关系素来不睦,那日晚上两人起了严重争执,他用菜刀砍死了继父和前来劝架的母亲,想要带着青梅竹马的女友逃走,但是遭到女友拒绝。于是,在他想要向女友动手的时候,最终被赶来的邻居制止。而这个女友,就是肖伟强的生母。”

众人陷入一阵寂静,像是都在计算出场人物之间的关系。

严慈悦捧着脑袋苦笑道:“我年纪大了,记性差了。你说了那么多儿子、女友、妈妈,我真是完全搞混了。”

余美琪接口道:“其实就是说本市周边某个古镇,从1961年或许更早开始,每隔差不多十七年就会出现一个杀人魔,而这个杀人魔都是上一代杀人魔的儿子。他们都会在十七岁那年犯案,然后留下自己的孩子延续罪恶。我这样概括对不对?”

万缜点点头,“有网友认为,可能这场‘遗传厄运’来自更早的时候,他说他找到一张发行于1944年的报纸,内容也是一名十七岁少年突然发狂杀死父母。不过当时篇幅所限,这名少年的母亲年岁几何、他有没有留下孩子,这就不得而知了。”

众人突然安静下来,耳边只听见烧烤架上滋滋的烤肉声,以及河对岸飘来若有若无的音乐。这个故事无关鬼怪,却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就连讲述者万缜都开始觉得手里的啤酒冰冷难喝,应该让赵梦为大家泡上一壶热气腾腾的茶。

“噗!”

高零一笑,他前几天刚满十八岁,在本市一所赫赫有名的高中念高三。正是整个高中阶段最为紧张忙碌的时刻,他平时住校,双休日也很少回家,与父亲高风亮见面的时间不多。这次高风亮也是想到他功课繁忙,特意没有告知他,倒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居然偷偷跟了过来。

“爸爸,你这个人还挺奸诈的嘛!”高零从余美琪手中接过一盘烤羊排,讥讽道:“居然一个人来古镇逍遥,完全没有考虑过我这个考生的感受啊!”

高风亮表情尴尬:“你不是住校吗?”

高零冷冷笑道:“差点忘了,原来我是在住校。我还以为我是被你扫地出门了呢!”

“阿零,爸爸也是希望你专心读书。你们这所高中竞争激烈,人人都想要考一流的大学,正所谓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不抓紧时间怎么行?”

“是吗?”高零讥讽之意更甚,“我以为是你不想看到我。难道不是吗?”

高风亮露出无奈的表情,严慈悦看在眼里,忽然就想明白为何那日自己在倾诉带大女儿的辛苦时,高风亮似感同身受。听余美琪说,高太太早逝,几乎就是高风亮独自抚养儿子。或许,单身爸爸更为不易。

“你这样跑出来,向老师请假过吗?”知道儿子不爱听,高风亮身为父亲,还是忍不住问道,“作业做完了吗?”

高零的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划过,当他看向冯欣的时候,她莫名地身体一缩,将半边身子藏在余美琪的身后。

高零嗤笑道:“怎么?很怕我吗?是不是觉得在场这些人中,我算是最符合故事中变态杀手的条件?”

“别胡说!”高风亮呵斥道。

“高小弟,刚才我只不过说了一个故事而已,你切勿对号入座。否则按照你的说法,沉园镇里十七岁的少年有的是,难道他们个个都可能是变态杀手吗?”万缜慢条斯理地说道。

高零盯了他一眼,伸了个懒腰,“我觉得很累,想要回房间休息了。对了,我可不要和高老师住一起,嫌烦!”

高风亮怒道:“不许给别人添麻烦!”

“没事没事。”万缜吩咐道,“小梦,你再去整理一间客房吧。”

经过高零的搅局,原本欢快的气氛又变得沉闷,就连烤肉都失去了美味,夜色深沉,不知是不是错觉,余美琪感到头顶的红灯笼开始变得黯淡,就像是电压不稳,灯泡还闪了闪。

雨势转大,浓浓的黑暗压了下来,犹如浓墨盖顶,众人分别回到各自的卧房。由于二楼本就只有四间客房,因此高零被安排到了三楼,就在余美琪的隔壁。

前几天咨询室连续走了几个员工,余美琪的工作量徒然增大,连续数天都加班到十二点。现在她的身心得到彻底的放松,强烈的倦意席卷而来,她随便梳洗了一番,倒头就睡。

朦胧间,她听见隔壁传来争吵声。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即使刻意压低,但由于民居隔音效果不佳的缘故,她还是能听出这是高风亮的声音。

他是在教训儿子么?嗯,这个男孩子很乖张,的确需要好好教育。

余美琪这样想着,脑袋越来越沉重,终于陷入沉睡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一场噩梦惊醒。究竟梦见了什么,她一点儿也不记得了,只是心有余悸。

她没有拉上窗帘,窗外是沉沉的黑夜。

余美琪觉得口干舌燥,客房里有电水壶,但她的焦渴不允许等水烧开,于是她悄悄下楼,想要问值班的服务员要一瓶矿泉水。

蹑手蹑脚地来到客堂,余美琪不由一惊。

除了余美琪之外,只见他们住客六人以及老板万缜围坐在八仙桌周围,服务员赵梦脸色苍白地在客堂走来走去。

“发生什么事了?”余美琪诧异道,“大家都不睡觉吗?”

“ 睡觉? ” 高零笑了笑, “ 美琪姐, 你还想要睡觉吗?”

万缜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她,“你看看时间。”

余美琪不解其意,“时间?”

她顿时瞪大了眼睛,手机屏幕将她的双眼照得发亮,上面显示:11月17日星期六,十点零九分。

余美琪从客堂的窗户向外望去,玻璃窗清清楚楚地映照出她的模样,窗外是漆黑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