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说去世,朝廷上再也没有堪称“大手笔”的人才了,这让玄宗多少有些难过。但他转念一想,张说曾经跟自己提过张九龄,说此人是后起之秀,可以做文学近臣。事不宜迟,一纸诏书将张九龄调回长安,任秘书少监、集贤院学士,让他做起了皇帝的文学侍从。

这一年,东北的渤海国闹起了内讧,原因是渤海王大武艺打算收拾北边的黑水靺鞨。黑水靺鞨不久前入长安朝贡,成为唐廷的小弟。而大武艺在父亲大祚荣死后,打算脱离唐朝控制单干。收拾黑水靺鞨,就是在给唐朝颜色看。大武艺的弟弟大门艺是唐朝人民的老朋友,劝大武艺不要这么做,说这不就是要和唐朝撕破脸吗?就连高句丽,雄踞东北,也被唐朝一顿收拾。就咱们这点儿家底,连雄踞吉林都勉强,等唐朝大军来到,怕是得灰飞烟灭。

大武艺很有野心,哪里听得进这些,最后干脆对这个弟弟动了杀心。大门艺脚底抹油,一溜烟跑到唐朝。大武艺大怒,遣使入唐,要求宰了大门艺。渤海国虽然疯狂试探,但玄宗也不想真动手,就把大门艺安置到了安西,远离长安,做出安抚大武艺的姿态。但总得下个诏书,警告大武艺一下。毕竟,渤海国也算是唐的属国。中书省写了好几篇,玄宗都不满意,重任便交到了张九龄头上。张九龄才思泉涌,写下赫赫有名的《敕渤海王大武艺书》。

不久,五十五岁的张九龄真的“红得发紫”,他获得了紫金鱼袋的殊荣,成为高官,并从秘书少监调任工部侍郎,同时专门从事皇帝的诏令写作——比起中枢机构从事公文写作的中书舍人,这与皇帝关系更亲密。

张九龄并没有为此沾沾自喜,张说、宇文融“过山车”式的人生还在眼前,自己说不定什么时候也会被送回广东老家去。不忘初心、保持谨慎,才是他正确的选择。他赶紧上书,说自己德不配位,才华不行,希望解除职务,回乡奉养老母。这种金蝉脱壳、远离权力的姿态,皇帝看得非常明白,干脆让张九龄的弟弟九皋和九章去岭南做官,还提供专车、专人护送,为张家妈妈的养老问题负责。张九龄没了借口,只能在长安认真履职,展现他的“手笔”。

张九龄能有今天的风光,张说助力不少。当上知制诰后,张九龄参与的头一件大事就是确定张说的谥号。开元十九年(731年),张说的妻子元氏去世,将与张说合葬,张说的墓志铭和神道碑也要最后敲定。太常寺的礼官认为,张说一代名臣,功勋卓著,应当谥为“文贞”。有人认为张说德行有亏,怎么能和姚崇、魏征得一样的美谥?这可是唐代文臣的最高荣誉!张九龄赶紧发言,认为白璧微瑕,不影响大节,“文贞”谥号实至名归。最后,由唐玄宗亲自落笔,定谥“文贞”。而张九龄也接过为恩公夫妇撰写墓志铭的任务。

墓志第一行,张九龄自称“族孙”,可他和张说才差着十二岁。在张九龄心目中,张说的死是“斯文薨丧”,是唐朝文坛的大损失,张说一生,忠义可嘉,政事一流,简直就是唐朝的人臣楷模。当然,这不乏溢美之词,但张九龄的感激之情,也可见一斑。随着元夫人风光大葬,墓志铭埋入地下,张说、张九龄的恩谊也画上圆满的句号,剩下的路,要张九龄自己面对了。

七年前,玄宗登上泰山,祭天告成。七年后,玄宗来到汾阴,祭祀后土。此时,正需要一篇大赦天下的赦书。张九龄在侍从的队伍中,时间紧、任务重,玄宗让他尽快起草。都不见张九龄打草稿,就洋洋洒洒十三页纸,写成了这样的重要文件。赦书不仅需要写作功底,更重要的是对国家态势进行判断,发布适当的税收、罪刑减免政策,需要足够的政治经验。玄宗一看,大喜过望,当着张九龄的面说:“哎呀,以前我以为你就是个学问不错的儒士,现在看来,你有辅佐帝王的本事。以后你要在政事上多多表现。”转年,开元初期的宰相宋璟退休,前往东都任职,一个时代落幕,唐玄宗也步入中年。宰相萧嵩、韩休矛盾较多,不是很顺玄宗的意。张九龄、裴耀卿、裴光庭、李林甫等人走入唐玄宗的视野。开元二十一年(733年),张九龄官封检校中书侍郎,仍负责文书工作,成为宰相预备队的一员。当年,张九龄母亲去世,感念母亲的恩义,张九龄不由分说回家守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