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去公司的信弘下午两点坐公车回来了。伊佐子迎出玄关,就看到信弘的斜后方站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女孩拎着公文包,一副很冷的样子。她手上拿着脱下的外套,职业装和外套都是朴素的深灰色,不过微微敞开的领口里露出了砖红色的丝巾。女孩看到伊佐子,条件反射似的点头致意。她的身材和脸都很娇小。脸色与其说是白皙,还不如说是苍白。小鼻子小眼,门牙前凸,下巴短小,颧骨也是鼓鼓的,相貌十分丑陋。

“啊,这位是宫原素子小姐。我上次说过,是我请来当速记员的。”

信弘表情略显羞涩。

“今天我请她去公司了,所以就把她带过来,想介绍你们认识。”

“我是宫原。”

女速记员以事务性的口吻说着,少年般地鞠了一躬。她纤细的脚上套着一双红褐色的靴子。领口与靴子构成了这个小女人的色彩。

伊佐子不知该把她引往何处。让进客厅,她还不够级别。她不是客人,而是丈夫雇来的人——伊佐子抱有这样的强烈意识,觉得即使是第一次见面,也不必兴师动众。

“去书房比较好。你把她带过去。”信弘一边脱外套一边说。

书房在客厅对面,之间隔着一条走廊。这是一个六帖大的小房间,只有这里和客厅做成了西式房间。屋内朴素简陋,说是书房,其实更像学生的研究室。书架上放的尽是些跟电气有关的技术书籍,没有一本通俗读物。椅腿边摆着个小小的煤气炉。窗外是一条通往后院的小道,越过柿树伸展的枝条,能望见邻家的库房和上面的晒台。

由于无处可坐,速记员宫原素子只好在屋角站着。这时,伊佐子一手端着茶盘,一手提着厨房里用的简陋座椅进来了。

“喂,没有更好的椅子了?”信弘皱着眉说。

“咦,这个不行?”伊佐子看了看自己放下的椅子。

“不,给我坐的话,这个就行了。”小脸女速记员客气地说。

“不行,今后你要一直过来的。把客厅的椅子拿过来,那个比较舒服。然后,宫原小姐还需要一张书桌。”

信弘注视着伊佐子的脸。

“书桌……要哪一个?”

“应该有比较小的书桌吧。上次我明明跟你提过速记的事。”

“我是听你说过,但这也太快了吧。”

“这样啊。那好,我去找。”

信弘一个人出去了。

伊佐子将茶杯搁在丈夫书桌的边缘,说了声“请”。宫原素子仍然站着没动,低着头。一本正经的公文包看着碍眼。

“我老公的口述已经开始了?”

伊佐子微笑着问,细细打量面色不佳的素子。她的脸颊干枯,缺少光泽。

“是的。在公司里进行了两次,每次都是四十分钟左右。”

素子低着头答道。伊佐子总觉得她低着头是为了掩饰自己的龅牙。

“呃,是这样啊。我老公不怎么擅长说话,对吧?”

“第一次的时候,谁都不会很顺利,不过我想不久就会习惯的。”

谈吐也如此无趣,恐怕不光是因为年轻,也与其工作性质有关吧。

“这个工作你已经做了很久?”

“不,两年前我才总算能独当一面了。现在还很不成熟。”

“是在速记学校之类的地方学的?”

“是的。我在那种地方学了两年,然后在一个速记公司做了四年。辞职后我自己又干了两年。”

素子声音悦耳。

“这么说的话,宫原小姐……不好意思,你多大了?”

“啊,二十五了。”

“哦哦,你看起来可比实际年龄小得多啊。”

这不是谎话,她确实显年轻。说是十九、二十岁,怕也不会有人怀疑。个子矮,身体单薄,脸又瘦,总体而言显得比实际年纪小,但总给人一种感觉——这是一个停止了发育的女人。她的脸上像抹了一层粉,完全不见光彩。被夸年轻后,素子低下头微微一笑,眼角浮现的细纹终于使她的形象接近了实际年龄。

“那现在你是一个人单干啰?也就是说,已经自立门户了?”

“嗯,但还做得很不够。”

“主要做些什么?给杂志社的座谈会或演讲会做速记什么的吗?”

“偶尔也有这样的活儿,不过大的地方都已经有前辈在做了。我还是个新手,所以也就是去支援一下。座谈会的话,也净是一些很小、很不起眼的地方。”

“能赚不少吧?”

“不不,我一直很闲,所以没多少收入。”

所以才会接下信弘的这个口述速记的活儿吧。伊佐子想着,再次观察了宫原素子的外表——毫无姿色。她无论去哪儿做事,恐怕都不会受到引诱。即使脸蛋不美,年轻女子的身体曲线中通常含有柔和的风韵,连平庸的相貌也能焕发出独有的魅力。然而,这些东西素子完全没有。这么想并不是因为伊佐子是女人,而是根据以往经营素菜料理店、雇用女招待的经验,伊佐子了解男人的感觉。

信弘和女佣沙纪抬着一张小桌进来了。这原本是厨房的桌子,后来换了新的,就废弃不用了。既然是放在库房里的东西,应该很旧了。

“怎么选了这个?”

伊佐子皱了皱眉。这是前一任妻子在时用过的桌子。

“目前先拿这个将就一下吧。”

沙纪把早已褪色的桌面擦了一遍。

“不用将就啊,买张新的不就得了?”

“对啊。”

伊佐子明白信弘的心思。已经雇了速记员,再买新书桌就显得太奢侈了,所以他开不了口。听伊佐子亲口说了这样的话,信弘像是松了一口气。然而,他躲躲闪闪地观察着伊佐子的表情,似乎仍在揣测她的真实意图。

“那个……如果是给我用的话,这张桌子也行,干活儿足够了。”素子小心翼翼地插话。

“没事。拿这么一件脏兮兮的东西出来,成何体统。我们去买张新桌子。这东西很便宜吧?”

“我想是的。”

“顺便再买把椅子怎么样?”

“椅子也要买吗?”

“拿客厅的椅子过来也不般配啊。最主要的是,那边缺了椅子,来客人的时候就麻烦了。椅子嘛,不就是那点儿钱嘛。”

“嗯……”信弘容光焕发,用手摸了摸脖子说,“那就这么办吧。”

速记员垂下了双目。

“好了,宫原小姐,今天就请你忍耐一下吧。”伊佐子温柔地对素子说。

“是。不不,其实哪个都无所谓的。”速记员慌乱地答道。

信弘也不坐,只是呆呆地站着。若无其事地把前妻用过的旧桌子搬进来,真是太愚蠢了。

“现在就开始口述吗?”伊佐子问信弘。

“不,今天就算了。今天呢,我只是想带宫原小姐过来让你认识一下。”

“我已经拜见过了,这样就可以啦。好不容易来一次,再进展一点儿不好吗?”

“嗯……今天有点儿不方便……”

“欸?这样对宫原小姐不太好吧,特地大老远地把人拉到这里来。”

“不不,我没关系的。我来府上拜访原本就只抱着这一个目的。”素子抬起贫瘠的单眼皮说道。

“可是,你好不容易来一次……在公司没能做口述吗?”

“公司还是不太行。各种人进进出出,定不下心。”

“那就在这里做好了。”

说来也怪,一见信弘抗拒,伊佐子就急躁不安,话语终于变得和平时一样粗鲁了。这种近乎生理性的情绪反应,如今在速记员面前也冒了头。这和夫妇拌嘴又有所不同,因为丈夫一贯保持沉默。

电话铃响了。沙纪拿起听筒,但马上又放回了原处。

“谁打来的?”

“我喂了两声,对方就挂了。可能是打错了。”沙纪回答道。

多半是听到女佣的声音才挂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浜口。给石井找律师的事一直没下文,现在正是对方来打听的时候。明明没在电话里说过多少话,浜口却能辨出声音,知道是女佣后一声不吭地挂了电话,这油滑的做法还真像他的风格。假装担心朋友石井,其实是想找机会接触自己。

不过,伊佐子又觉得没准儿是盐月。盐月极少打电话来,但很久以前,有一次信弘接电话时被他挂了。后来见面的时候,盐月还说:“你老公的声音意外地年轻,看来是个温柔的人。”“是吗,他说话了?”“啊,也没什么,只说了‘你好,我是泽田’什么的,我这边啥也没说就挂了,光这一句话就给了我这样的感觉。”当时盐月笑着如此说道。

这边求过他请律师,也不知那电话是不是他为通报结果而打来的。求他的事他总是会麻利地帮你办好,盐月就是这样的男人。

信弘终于坐进椅子,抽起了烟。女速记员也不坐下,彷徨无措地站在那里。被挂断的电话改变了伊佐子的心情。如果是浜口打来的,也许他还会再打。

“真的不做吗?”伊佐子的声音比先前温柔。

“嗯……”信弘只是吐着烟雾。

“自传的话,说的就是自己的事,难道不是一下子就能说出来的吗?”

“没那么容易。”

“如果我在这里妨碍了你们说话,我可以去那边。”

“不管怎么样,今天是不行了。我们就从下一次开始吧。讲述方式也得探讨一下……”

“可是,不是已经讲过两次了吗?”

“那两次都不太成功。”

“一开始谁都是这样的。我觉得您的第一次算是好的。”速记员在一旁低声说道。

宫原素子回去后,伊佐子坐上了速记员本该坐的椅子。信弘拘谨地点着了第二支烟。

“下次准备什么时候叫那个速记员来?”伊佐子问。

“暂时决定让她明天来。”信弘局促不安地答道,似乎很害怕妻子的问话。

“一早就叫来吗?”

“不,是下午来。”信弘的话外音似乎是想说,不必为速记员准备午饭。

“在公司里不行吗?”

“确实不太行啊,集中不了精神。”

“从明天开始,那个人每天都会来吗?”

“不,不是每天。也就一周两次左右吧。她还有其他的工作。”

“很忙吗?”

“绝对不清闲吧。”

“这么一个大忙人,居然接了你这口述速记的活儿。”

“请宫原君的那个人和她很熟,所以她才同意的吧?”

“那速记费一定也很贵吧。约定是多少?”

“据说速记费一般按小时计算。不过跟座谈会不同,我说话总是结结巴巴,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所以不能那么计费。而且,宫原君到底如何现在还看不出来,所以我们说好了,先试着做一段时间,再决定报酬。宫原君说她欠过中间人的情,所以这次是特殊待遇。”

“何必搞特殊待遇,按常规支付酬金不好吗?犯不着接受一个速记员的恩惠。”

“不是这个意思,和恩惠什么的没关系。怎么说呢,就是提供便利吧。比如她会根据我的情况调整时间。”

“我不想成为弱势的一方。”

“这个和弱势还是强势没关系啊。”

“好吧,无所谓了。好不容易想到一个消遣的法子,你就不要吝啬钱了。就算价格开得高一点儿,我也不会有任何想法的。”

“哦。”

“你看,我连书桌和椅子都准备给你买新的了。”

“我倒是觉得不需要。”

“谁说的。这样的旧桌子能当书桌用吗?”

伊佐子俯视着自己进这个家之前就已存在的物件,仿佛要用目光把它弹开。

“我现在就去百货商店买书桌和椅子。”

“这就要去买啊。不用这么急啦。”

“谁说的。一旦决定了,早买早好。买来了,就好好地往这里一摆。”

信弘瞧了瞧妻子的脸,但视线很快便回到了原处。伊佐子伸了个懒腰,拿起书桌上的烟,用打火机点燃。

“那位叫宫原的小姐,脸色很差啊,身子也很瘦弱,是不是哪里有病啊?”

“看起来身子很弱啊。不过,那些工作她一直在干着,应该没什么病吧。”

“像是营养失调,给人的感觉不太好。”

“……”

“别看她那个样子,其实有二十五岁啦。”

“你和宫原君说过话了?”

“嗯,只说了一小会儿。她那种是不是就叫职业性?说话方式很不亲切。我嘴上夸她显年轻,其实是干干瘪瘪,跟营养失调似的。脸上也没有光泽,干枯得不得了。”

信弘看着妻子的脸,像是要拿她和上面那番话做比较。伊佐子颈上的肌肤红润异常,额头与鼻梁泛着油光,嘴唇温湿润泽。

“不过,还是有点儿讨厌啦。一想到家里进来了一个外人……”

伊佐子是指并非访客的外人来家里工作。

“你不高兴啊?”

“总觉得生活秩序被打乱了。那人到这里来,一待就是半天吧。家里的事全让她知道了。”

“怎么会呢。速记时我会把那边的门关上,不让她听到家里的声音,工作结束了就马上打发她走。”

“好吧,老爹高兴怎么弄就怎么弄。我是不会来打搅的。”

“一星期也就两次啦。”

“行啊,请便。”

老人嘛,必须给他们一点儿合适的小消遣。信弘花钱找速记员,还请到家里来,所以对妻子是百般体贴。伊佐子心想挖苦到这个程度也够了。能和那个看上去营养失调的女速记员做伴,随便聊几句,以此解闷的话,这个价格不算贵。虽说只是一个干瘪的小女人,但光是有她在身边,信弘的心境就会有所不同吧?

“好了,我要去换衣服了。”

穿上和服后,信弘更显得暮气沉沉。和服就是有这么一种保守的气质,连带本人的动作也会迟缓下来。与领口收紧的衣服不同,从喉部凸露、延至胸口的青筋一览无余。朴素的夹衣使他老气更盛。年轻时,这种朴素的和服还能让男人显得庄重,一旦上了年纪就只对消灭朝气有帮助了。

信弘拿着一本书、纸和圆珠笔,钻进了茶室的被炉。这个男人讨厌电视,拿纸可能是想把自传的构想记下来。不过从旁边摆着的一本消遣读物来看,就知道他还没到真正用心的时候。信弘想到了写自传,似乎也为此打起了精神,但不知道能否实现。一旦不顺利,他自己就会随时说出放弃的话。年轻时的情况伊佐子不清楚,就说在一起后的那一两年吧,便是如此。当时,信弘表露出紧张的姿态,拿出了想再大干一场的气魄,可是之后他的心态渐渐变了,耐性也没能持续下去。

“我现在就去百货商店看速记员的桌椅。早买早好。”伊佐子弯下腰,对蜷身趴在被炉上的信弘说。言下之意是:我是为你而去的。

“我要顺道去朋友那儿一趟,所以可能回来得比较晚。我会吩咐沙纪做晚饭。”

信弘从眼镜盒里取出眼镜:“要那么晚吗?”

“嗯,会有点儿晚吧。现在还说不清楚。”

确实说不清,要看对方的情况。信弘没问去谁那里。他已养成不打听的习惯。

信弘眯着眼睛读书、翻页。前不久,他有一次看书时睡着了,当时书页还打开着,和服的前襟都被口水弄脏了。

“老爹,这次你可不能再睡过去了,就算是电被炉也不安全的。困了你就和沙纪说,叫她把床铺好。”

“好的好的。”

公用电话的听筒里传来了盐月混杂着笑意的语声。

“电话是我打的。接电话的好像是女佣,所以我就挂了。”

“很稀奇啊,是有什么急事吗?”

“就是你上次托我办的事,我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律师。看你那边也很着急的样子,我就想先来做个汇报。”

“谢谢。不过也不用这么着急的。”

“怎么说呢,总之你那边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到哪里谈谈吧?”

“我是没问题的,你呢?现在才四点哦。”

“我吗?我什么时候都行,副社长什么的就是个闲职。嗯,要不要去哪儿吃顿饭?虽然有点儿早,不过肚子里也不是装不下东西。”

“嗯,好啊。”

“就去赤坂的料理店吧。现在我先打电话预约一下,五分钟后你能不能再给我来个电话?”

五分钟后伊佐子打电话过去,盐月说料理店有空位,但伊佐子可能不知道地方,所以想让她在附近宾馆的大厅等着。

伊佐子抵达宾馆时,见先到的盐月正在等她。

“哎呀,你好早啊。”

“我公司离得近,占了地利,而且又随时都能脱身。你是开车来的吧?我觉得你会开车来,所以就把公司的车打发走了。”

“其实不用去料理店的。”

“偶尔去一次也不错啊。那是一家氛围轻松的小店。好了,我就坐你的车了。”

两人一起向停在宾馆前的车走去。有一群外国人坐着车刚到。在如此热闹的气氛下,伊佐子也仿佛被注入了活力,变得朝气蓬勃,和在那个无聊、沉闷的家中与信弘一起生活时完全不同。

盐月叼着烟斗坐在副驾驶席上,忽左忽右地指示方向。

“不行啊。这里禁止右转弯。”

“糟糕。那么就在下一个路口转弯吧?”

“那边是单行道啦,从这里是进不去的。”

“你倒是知道得很清楚啊,什么时候记的方位?”

“车开着开着自然就记住了,而且我老公的公司就在这附近。”

“哦,对啊。你一直接送你老公上下班吗?”

“一直到三年前。开车技术提升后,我就拒绝再接送了。”

盐月含着烟斗的嘴中发出了沉吟声。

车子在赤坂狭窄的马路上七拐八弯,使得原本知道地址的盐月眼花缭乱起来。

“是这里!是这里!”

具有相同构造和矩形灯招牌的店家沿着略带坡度的小路一字排开。盐月找到了要去的那一家,店名叫“辰新”。

年轻女侍迎出门外,说从侧边往屋后去就是停车场。伊佐子把车开进去费了不少功夫。

“辛苦啦。车弄得不错啊。这样就算碰上交通事故,一起死了我也没有怨言啊。”在格子门前和女侍一同等候的盐月笑道。

“我还死不了。”

“因为还有很多快乐的事要做?”

“好不容易生出来一回,现在死了可就不合算了。老……”话到一半,伊佐子慌忙把“老爹”二字咽了回去,“你也要长寿哟。”

“谢了。”

刚走进玄关,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侍便迎上前来。

“欢迎光临。感谢您之前来电预约。”

“不好意思啊,来得有点儿早了。我们来只是为了吃饭。”

盐月一边脱鞋一边说。女侍则保持垂首的姿态,观察着伊佐子。

玄关有六帖大小,往前便是狭窄的走廊。众人踏上了走廊尽头的楼梯。二楼有个十帖大的房间,房中央面对面摆着两把无腿靠椅,之间隔着一张大型的朱漆矮桌。

“请问,就这样可以吗?”女侍询问座位的摆放位置。

“可以。只是好像离得有点儿远。”

“是吗?那我并排放一块儿。”

“不用了,似远实近嘛。”

“非常抱歉。”女侍低着头出去了。

“别说怪话好不好。”伊佐子对有点儿得意忘形的盐月说,“我是第一次来这个店,不想人家一下子就拿那种眼神看我。”

“什么嘛,人家不会知道的。”

“会知道的。老爹经常来这里的对吧?人家看着会觉得很奇怪的。”

“也不是经常啦,就是和一些谈得来的朋友想换地方喝酒的时候,来过几次,有时也去酒吧。人家看到你是不会有任何想法的,而且以前我也没带你来过。”

所谓“以前”是指和盐月有“那种关系”的那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