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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井武八决定去一趟栃木县的矢板町。

厩务员末吉因为马得病需要治疗,从而导致货车晚点的过程,通过横川修三的讲述已经搞清楚了。下面他想要了解当时的具体情况。为此他想见一见末吉从矢板町请来的兽医。

横川列车长在最后一节车厢,因此不可能经常去末吉和马所在的家畜车厢。横川列车长对于末吉对马的精心照料很感动,但想必也不过是有空的时候去看看。所以真实的情况需要跟兽医了解。

底井武八从上野出发,矢板站是从宇都宫站数起第六站,从上野出发大约需要两小时四十分钟。

矢板是个很小的车站。站前广场上停着“开往鬼怒川”“开往乌山”“开往盐原温泉”等的一排巴士。底井武八羡慕地望着那些巴士的目的地,心里想着等有空的时候,一定来好好泡泡温泉。

底井武八虽然在一心追查这件事,但是在报社里,由于总编山崎治郎被害,现在他只能拿点所谓的津贴。不过,因为报社很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让他终止悠闲的调查,回社里工作,弄不好还有可能被炒鱿鱼。由于背负着生活压力在进行调查,他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很快就找到了那名兽医。这个小镇果然只有一家兽医院,所以问到的第一个人,就告诉底井武八怎么走。那家兽医院名叫佐座家畜医院。

从车站过来要走八百米,也难怪末吉从货车停车的那个车站往返需要很长时间。佐座家畜医院尽管门面上涂了蓝色的油漆,搞得很气派的样子,可毕竟是乡下,房子还是很简陋。

底井武八一走进去,一位护士模样的女人就出来了。她是一位眼睛上挑的中年女人。

他说明想找医生,就被请进了客厅。电扇吹着热风。比起电扇来,从敞开的窗户刮进来的田野大风更凉快些。果然是乡间的风光啊。

一位穿着白大褂的老人走了进来。正如横川列车长描述的那样,老先生留着雪白的胡须,颧骨很高,是个瘦小的男人,眼睛炯炯有神,面色红润。

“这是我的名片。”

底井武八递出名片。老先生接过名片后,从兜里掏出老花镜看起来。

“嗯,你是从东京来的了?”

“是的。”

“请坐吧。”

底井武八刚一坐下来,护士就拿来了一杯汽水。

“我这次来是想跟您了解点事,请勿见怪。”

底井武八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

“就是这件事……”

说完很长的一段话后,他拿起那杯还在冒泡的汽水,“当时给马看病的是先生吗?”

“是我。”

佐座医生很肯定地点点头。清瘦的喉结旁边皮肤松弛,青筋暴露。

“的确是我给马看的病。正如你刚才说的那样……日期我记不清了,记得是那天早晨的事。没错,六点左右我听到有人咚咚地敲门,就从窗户探头去看。兽医不比内科,并没有急诊,所以,这么一大早来叫门很罕见。我一问,他就说了你刚才说的情况,请我务必去停在车站的家畜运输车给马看病。我这人睡觉不好,虽然睡眠不足,还是把必要的医疗器械带上,跟着那个厩务员赶去了。”

“马的情况怎么样呢?”

“据那个厩务员说,马的情况不正常,很疲倦似的,没有精神。喂它饲料也不怎么吃。而且不像平时那么听话,老是跳动。大便好像也很软。他非常担心,请我给马看一看。他说马是去参加福岛赛马比赛的,要是有状况的话,就得取消出场资格了。因此,请我务必治疗一下。”

“是吗?那么马的情况到底怎么样呢?”

“没给马诊断之前,听厩务员的介绍,我想大概是大肠炎,或是胃炎,所以带了这方面的药物去的。”

“马的病也和人一样吗?”

“一样的。可是,去了一看,什么事也没有。没有任何问题。那个厩务员也太神经质了,让我白白跑了一趟。我就说,这不是挺好的吗?没有什么毛病。可是厩务员根本不听……”

佐座医生想起当时的情况,绷起了脸。

“厩务员说:‘我对这马最了解了。它是从岩手的小岩井牧场买来的小马,第二年,三岁时参加赛马,得了第二名,所以我最清楚这马的天分了。我担心这匹马得了感染性贫血,所以,请你给好好看一看。’我不是不能理解厩务员的心情,可我是兽医,四十年的经验不是说着玩的。可是,那个厩务员坚持说:‘大夫,你仔细看看它的眼睛,是红色的吧。抬腿也很沉重吧。’说话口气就像我是个庸医似的。当然了,关系到福岛赛马比赛的胜负,厩务员的担心也是可以理解的。如果是感染性贫血或大肠炎的话,价值一亿日元的马匹也得病死。因此我就打开带来的黑包,给马打了一针,好让他放心。”

“厩务员高兴吗?”

“没有高兴的样子啊。”

“那是为什么呢?”

“他说注射一针还不够,央求我再打一些其他的针剂。最后我也生气了,训斥他‘什么事也没有的马,打那么多针干什么用’。结果这回厩务员竟然脸色大变,咄咄逼人地说:‘如果因为你的处理不好,最后马死了的话,怎么办?’差一点就吵起来了。”

“呵呵,他这不是无理取闹吗?”

“简直是胡闹。”

佐座医生苦笑道。

“总之,在车上待了快一个小时,厩务员死活不让我走。我也给很多马看过病,可这样的厩务员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你还记得厩务员的名字吗?”

“叫什么名字来着……”

“是不是叫末吉呀?”

“对对,没错。”

兽医拍了拍腿。

“的确是叫末吉。由于遇到这件事,福岛赛马比赛开始后,我很留意看报纸,果然看到日出杯得了第一名呢。简直是个傻瓜,那个厩务员。还吹嘘什么对这马他最了解呢。说不定他还觉得是那个乡下医生打了针,马才恢复了健康呢。”

兽医张开缺牙的嘴哈哈大笑起来。

“医生,这么一来,那趟货车就晚点了,对吧?”

“是啊。如果他同意只打一针的话,用不了多少时间的。列车长很着急,一直看手表,来了好几次。”

“这样啊。”底井武八抱起了胳膊。

听了这位兽医的叙述,他了解了末吉的所作所为。马什么问题也没有,末吉厩务员却特意找来兽医,而且还差点跟兽医吵起来,把兽医强行留在家畜车厢里将近一个小时。其目的是不言而喻的。就是说,末吉大大延长了横川列车长特别准许的停车四十分钟的时间。

底井武八回到了矢板站,坐在长椅上。

别处阳光毒辣,此处却很凉快。这里是乡间车站,不同于大都市,所以没有任何遮挡物,风肆意地吹拂着。

厩务员末吉为了什么要拖延货车的发车时间呢?

正常的话,十五日晚上八点五十分发车的那趟车,应该是十六日下午一点到达福岛。这是横川修三告诉他的。

如此说来,货车应该是十六个小时到达,却因为晚点,于翌日晚上十一点五十分到达福岛,大约花费了二十七个小时。晚点达十个小时之久。

那么,货车是几点到达发现那个装有尸体的箱子的五百川呢?一般来说,十六日上午十一点半左右到达应该是正常的运行时间。可是由于上面所说的情况而延迟,所以实际到达时间大约是晚上九点三十分。

那么装有尸体的箱子是几点到达郡山站的呢?按照正常的运行时间应该是上午十一点左右吧。但由于上面所说的情况而延迟,所以实际到达时间是晚上九点左右。

领取那个箱子的人是晚上九点,这一点已经弄清楚了。

末吉乘坐的家畜运输车到达郡山站是晚上九点左右,那个箱子从郡山站被领取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底井武八吸着烟,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一致的时间意味着什么呢?也可以认为,末吉是为了赶上晚上九点领取装有山崎尸体的箱子,才故意拖延列车的发车时间。他为此谎称马有病,还和兽医争吵。这样的解释能否成立呢?

假设在装有尸体的箱子被领取的九点之前,货车已经到达郡山站,末吉就有可能在停车期间从货车里出来,去托运处领取了箱子,扛着箱子再回到家畜车厢里。

而且,货车行驶了几十分钟到达五百川站后,他也可能利用在那里长时间停车的机会,再从家畜车厢里把箱子扛出来扔掉。装有尸体的箱子不正是被扔在离五百川站不太远的地方吗?

底井武八觉得有必要再去一趟五百川站,然后还要仔细调查一下郡山站。

他从长椅上站起来,看了看售票窗口上方的时刻表,十分钟后将有一趟下行慢车到站。到郡山站大约需要三个小时。

底井武八坐在列车上陷入了沉思。车厢里没有其他乘客。两边的车窗都开着,空气很清新。

他打开笔记本,写了起来。

打算在郡山站调查的情况如下:

①家畜运输车是六月十六日几点到达郡山站,几点发车的?

②郡山站领取箱子的人是否长得像末吉。上次由于没有线索而无法比对,但这次可以详细描述末吉的长相,询问当时的站员。

③如果末吉是领取箱子的人,他必须从家畜运输车出来走到行李托运处。那么是否有人看到末吉从家畜运输车出来?

④箱子被扔在下一站的五百川附近,所以在郡山站领取的行李必须搬运到家畜运输车去。是否有人看到扛着箱子的人穿过郡山站站台,进入停车中的家畜运输车?要询问当晚值班的所有郡山站站员。

⑤去五百川站调查。——如果末吉扛着箱子从家畜运输车出来,去了案发现场扔掉的话,或许有人看到。寻找目击者。

他看着自己的笔记,不无得意。

只是这里需要推翻上述推测的时间条件。

那就是,在郡山站领取那个箱子的时间(晚上九点)已经毫无疑问了,所以末吉乘坐的货车必须在那之前到达郡山站。如果在那之后到达郡山站,上面的推测便不成立了。

底井武八眺望着沿途的风景,盼望货车确实是在晚上九点之前到达的郡山站。

还差一步,还差一步,山崎总编送到田端站托运的箱子里,为什么最终装了他自己的尸体的谜团快要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