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这段时间经常会打开尘封的相册,看到很多小时候的照片,记忆就像漫天飞舞的小人书,席卷着奔涌飞入脑海。

真好啊,还好有这些照片。

我看到了初春武汉的江边,我和爸爸在那里放过风筝;燥热的夏,外婆带我在顶楼吃西瓜扇着风扇乘凉;不冷不热的秋,正是小时候练书法的好时间,我练字,妈妈帮我梳头;还有冬天,第一次玩雪,还很调皮地推着外公在冰面跑……

今年冬天过去,家里就不再有祖辈的老人了。

打开相册,像是打开一个布满灰尘的木盒子,我被带回到久远的记忆里,看看记忆里的我们。

写这本书主要为了铭记。

回武汉尤其是住院后,我常常和我的两位老师聊天,讲述着每天遭遇的悲欢离合和跌宕起伏的心情。直到有一天,老师认真告诉我:“阿念,你把它记下来吧。”

犹豫拖延了很久。一来状态很差,既疯狂想倾诉,又有点写不下去。二来清楚自己文笔一般,暗暗想着是否要等某一天笔法成熟之后,再好好叙述。

可突然有一天,我发现自己竟然在慢慢遗忘。

我算是个感性的人,当发现自己开始遗忘一些事情发生时自己的情绪反应和状态时,有些慌乱和莫名的愧疚感。我不该忘却的。虽然只是平淡又稚嫩的表述,但我应该趁着自己彻底遗忘那些重要的细节前,把它们好好记录下来。

记述的本体是这几个月我的心路历程:从疫情初期在武汉的恐慌、全家疑似感染和四散分离的压抑、进方舱医院后心态的逐渐平静、进火神山医院那段仓促的陪伴,到最后出院去隔离点以及回家之后的思考。

在当下经历那些事情和写这本书的时候,我总是处于沉浸在个人世界和偶尔抽离旁观两种交叠的状态中。如果现实太痛苦,我就努力切换视角,去俯瞰和观察自己。

疫情暴发突然,周围形势日益严峻,我感知着自己身上出现的那些症状,目睹着家人生病,眼见外婆从一个健壮的老人家到身体突然崩坏离世。

我时常觉得,疾病太可怕了。一个生命的逝去,许多生命的逝去……数字是触目惊心的,个体实在过于渺小,面对这样的疫情可能毫无抵抗力。

我也思考着,生命无常而脆弱,能留下的是什么呢?

经历着疫情的时候,大多沉溺于痛苦,不断学着接受老人身体的衰败。在整理照片和视频资料的时候,重温了很多记忆,看到了外婆更多的不容易。

有人转告我,最后遗体解剖的时候,外婆除了大面积脑梗外,肠胃也完全腐坏。

震惊和悲恸,无法想象外婆是多么难受痛苦,为了让我放心而努力咽下那些难以消化的稀饭。

面对那些成年男性都难以忍受的**脉血的疼痛,外婆总会主动伸出手,侧过头咬着牙一言不发。

在和朋友视频的时候,外婆努力比着“耶”,对朋友说“放心,我很好,我感觉已经好多了”。其实,那时候她的手已经没什么力气,一直颤抖着。

在照顾外婆的过程中,很多原本我应该去做的事,她总是不忍心让我去做,不想给我添麻烦。

我的外婆,真的是很坚强、很体贴、很努力了。

即便最后没有得到好的结果,能够这样陪伴外婆一段时间,我很感激。

我想,我应该是一个特别的疫情亲历者。一不小心,也成了一段特殊历史的见证者。

从方舱医院到火神山医院的这一路,我见到了太多人:社区工作者、志愿者、地方医生、方舱医院和火神山医院的患者、援鄂医护、火神山雷神山的建造者……

在他们的身上,我能感受到90后的成长和担当、医护人员的尽职尽责,以及所有中国人的坚强。

其中有痛、有伤,也有暖、有爱。

这段时间我听得最多的话是“谢谢”。很多网友告诉我,谢谢我在那段最难熬的时光中带给他们的温暖。这些也让我有小小的惊喜和意外,因为家里的事情被更多人知道,我也收获了太多人一直以来的关注和陪伴。

大概这段时间的所遇、所看、所想,也是一段属于集体的记忆。

我常常觉得,我们像是被困在同一列火车上的人,火车经过一个隧道,我们一起在隧道中等待着开出的那天。隧道很长、很黑,我们很害怕,但手拉着手,互相鼓励和祝福,就一定可以迎来那丝曙光,春暖花开。

突然想到在方舱医院的墙上看到的几句话:“武汉加油”“为爱而战”“疫情无情人有情”“爱,治愈一切”。

我和你一样,都在期待着疫情完全结束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