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着的人和醒着的人

在哈里发哈伦·拉希德执政时期,有一个商人,他有一个儿子名叫艾布·哈桑·海里尔。商人去世后,给他留下许多遗产。艾布·哈桑把遗产分作两份:一份储藏起来,一份拿来供开销之用。他从此挥霍无度,与一帮公子哥和纨绔子弟结交往来,花天酒地,吃喝玩乐,很快就把钱花光了,变得一无所有。这时,他去找那些他曾结交的酒肉朋友,向他们诉说自己的窘境,希望得到他们的帮助,可没一个人理睬他。他内心充满痛苦,回到家中,将自己的遭遇和人们对他的冷漠,尽情向母亲倾诉。母亲听后对他说:“我儿哈桑啊,如今的世道和人情就是这样。你有钱有势,人们就亲近你;当你一无所有时,人们就纷纷避开你。”母亲为儿子的处境忧愁痛苦。艾布·哈桑更是伤心饮泣,呻吟慨叹,不禁吟咏道:

当我缺少钱财时,

没有朋友理睬我;

当我拥有钱财时,

人们都来亲近我。

多少朋友,为钱多而结交我,

多少小人,因钱少而敌视我。

艾布·哈桑一气之下,跑到储藏另一半财产的地方,将钱取出。他矢志从今以后要过安分守己的生活,断绝与原先酒肉朋友的来往。他发誓只交外乡人为朋友,而且与这外乡人结交只以一夜为限,酒足饭饱之后,次日黎明便分手,从此各奔东西,不再往来。艾布·哈桑每天傍晚坐在桥头,注视着过往行人。如果发现一个外乡人,他便走上前去,盛情将他邀至家中,摆出美味佳肴,与这位外乡人对坐畅饮,直到天明。这时艾布·哈桑便起身送别外乡人,即使以后再见面,艾布·哈桑也绝不再与他打招呼,不再与他往来。如此他天天晚上款待外乡人,不觉过了一个年头。

这天他像往常一样,照例坐在桥头,等待外乡人的到来。这时,恰巧哈里发哈伦·拉希德和他的掌刑官马斯鲁尔微服私访路过这里。艾布·哈桑看见两个他不认识的人途经此处,便站起身走上前去向他俩致敬,然后说道:“二位是否肯屈驾光临寒舍,吃顿便饭,喝杯淡酒?寒舍备有新蒸面馍、清炖羊肉和陈年老酒。”哈里发对这突如其来的邀请加以拒绝。艾布·哈桑继续恳切地说道:“指安拉起誓,阁下你一定要光临寒舍,做我今晚的上客。请你不要让我失望吧!”哈里发被他纠缠不过,答应了他的请求。艾布·哈桑欢天喜地,在前面为他们带路,一路上与哈里发侃侃而谈,不一会儿便来到屋门,走进大厅。哈里发命马斯鲁尔坐在门口等候,自己与艾布·哈桑入座。待哈里发坐定后,艾布·哈桑为他端来美食佳肴,一起吃喝。吃饱喝足后,艾布·哈桑撤去桌巾,两人洗手完毕,哈里发重新入座。艾布·哈桑献上饮料,坐在哈里发身旁,陪他饮用,并与哈里发亲切交谈。哈里发对艾布·哈桑的慷慨大度深为惊喜,便对他说:“年轻人,你是谁?告诉我,我将报偿你。”艾布·哈桑听后笑道:“已经过去的事情要再行恢复,谈何容易!我们今后要重新见面,已是根本不可能!”哈里发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把你的情况告诉我?”艾布·哈桑说:“先生,我的境遇奇怪着呢!这中间是有原因的。”哈里发问:“是什么原因呢?”艾布·哈桑回答说:“这原因就是一条尾巴。”哈里发听后笑了笑。艾布·哈桑向他解释说:

“我现在就向你讲一个无赖汉和厨师的故事。”

无赖汉和厨师的故事

从前有一个无赖汉,穷得身无分文,经常处于饥寒交迫之中。一天,他正懒洋洋地睡卧不起,无奈早已日上三竿,阳光照射在他身上,腹中饥肠辘辘,馋涎从口中流出,心里难受极了。他只好恹恹地起了身,沿街行走。可手中连一块钱也没有,无法解决吃饭的问题。这时他路过一家饭店,见饭店门前摆着几口大锅,锅内热气腾腾,散发出扑鼻的香味。一个厨师在里面忙碌着,一会儿揩擦食器,一会儿打扫铺面。无赖汉走上前去,向厨师打了个招呼,便走进饭店,在一张桌子前坐了下来,并对厨师说:“给我来五角钱的肉,五角钱的饭菜。”

厨师给他盛好了肉和饭菜,端到他面前。无赖汉开怀大嚼,一会儿工夫便把饭食吃完,连盘子也舔得干干净净。肚子是吃饱了,他却尴尬发愁,不知如何交代饭钱。他下意识地瞪着双眼,东张西望,仔细地打量着店内的物件。突然,他发现一个扣着的盆子,他过去将它翻开,发现里面有一条鲜血淋淋的马尾巴。他当即明白,那厨师是把马肉混在牛肉里卖给顾客。他抓住厨师的把柄,内心高兴得不得了。他洗完手,把头一低,若无其事地跨出店门。厨师见他未付饭钱反而大摇大摆地离去,便大声喝住他:“站住!”无赖汉停下来,端详着厨师,对他说:“你这是叫我吗?你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吗?”厨师发起怒来,走出饭店,冲无赖汉高声嚷道:“这是什么话!你吃饱喝足了,若无其事地走出店门,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你还没有付饭钱哩!”

“你简直胡说八道!”

“穆斯林兄弟们,你们来看呀!我今天刚开市就碰上这么个家伙,白吃白喝不给钱,反而开口骂人!”

人们围拢过来观看,异口同声地谴责无赖汉,让他把钱付给厨师。无赖汉对众人说道:

“我一进门就付给他一块钱了。”

厨师说道:“他如果付给我一文钱,那么就让安拉把我今天所赚的钱全部当作不义之财惩罚我好了。指安拉起誓,他确实半个钱也没有付给我,而是吃饱喝足了就走,分文未付。”

无赖汉说道:“我确实付给了他一块钱。”说完便骂厨师。厨师也不甘示弱,回骂起来。骂着骂着,就动起手来,你给我一拳,我给你一脚,互相扭打在一起。

跑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人们纷纷问他俩:“你们为什么厮打在一起?打架的原因是什么?”

无赖汉趁机说道:“是呀,指安拉起誓,这自然是有原因的。那原因就是一条尾巴。”

听无赖汉提起尾巴,厨师明白了个中缘由,便说:“是的,指安拉起誓,你提醒了我,你果然付过一块钱。来吧,我这就把余钱找给你。”

艾布·哈桑讲了无赖汉和厨师的故事后,对哈里发说道:“兄弟,我对你讲的这个故事,其中是有原因的,不错吧?”哈里发笑道:“这倒是个有趣的故事。现在你就讲讲你的故事和其中的原因吧。”艾布·哈桑于是讲道:

“好的,尊贵的客人,我现在就给你讲我的故事。要知道,我的名字叫艾布·哈桑·海里尔。先父过世后给我留下很多财产。我将财产分成两份。一份储藏起来,一份用来开销。我结交的都是些公子哥、纨绔子弟,整日里与他们花天酒地、吃喝玩乐,很快就把钱花光了,落得个身无分文、一贫如洗。这时,我去找原先那些酒肉朋友,希望他们了解我的处境,同情我,接济我。我走访了他们每一个人,但处处遭到白眼,他们对我毫无怜悯之心,甚至连一小块面饼都不屑施舍给我。

“我跑去向母亲诉苦。母亲告诉我说:‘这些朋友就是这样。当你富有的时候,他们巴结你、奉承你,吃你的,喝你的;当你把钱花光了,他们就疏远你,离你而去。’这时,我取出储藏的那部分钱,矢志痛改前非。决心今后凡与人交往,只有一夜的交情。一夜过后,便断绝来往,再不与他打交道。这就是我对你说的‘已经过去的事要再行恢复,谈何容易’。因为我与你的相聚,除了今晚外,再无别的时机了。”

哈里发听了艾布·哈桑的讲述后,不禁哈哈大笑,说道:“指安拉起誓,我的兄弟,关于这桩事,你是情有可原的。不过对我来说,如果安拉愿意,我是想和你经常往来的。”

艾布·哈桑说道:“难道我没对你说过:‘已经过去的事要再行恢复,谈何容易’吗?我现在与朋友交往,绝不超过一夜以上的时光。”

艾布·哈桑说罢,重新为哈里发铺上餐桌,端来一盘烤鹅肉、一盘香甜可口的面包和其他美味佳肴。艾布·哈桑撕开鹅肉,殷勤款待哈里发,两人开怀大嚼。饭后,艾布·哈桑端上面盆、铜壶和洗手用的药皂,侍候哈里发盥洗毕,之后又为客人点燃三盏灯、三支烛,并重新铺上桌布,拿来香气扑鼻、清醇可口的陈年老酒。艾布·哈桑盛满第一杯,举杯说道:“朋友,我们之间不必客气。如果你允许,今夜就把我当作你的仆人,我们谁也离不开谁。”说罢举杯一饮而尽。然后又盛满第二杯,献给他的客人哈里发。哈里发对艾布·哈桑的言谈举止十分欣赏。他心中暗自说道:“指安拉起誓,我一定要报答他的这番好意。”接着艾布·哈桑又盛满第三杯,仍然敬献给哈里发,同时吟咏道:

假如我知道你光临寒舍,

必将欣喜若狂与你畅饮;

我将敞开胸襟将你迎候,

你的造访对我无比尊贵。

哈里发听艾布·哈桑吟咏后,欣然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把酒杯递给艾布·哈桑。艾布·哈桑接过酒杯,斟满酒,也一饮而尽。他又斟满一杯,递到哈里发面前,又吟咏道:

你的光临是一种荣幸,

我们谁都必须要承认。

假如你离去,

再没有替身,

也不会有后继之人。

艾布·哈桑和哈里发继续对饮交谈,直至深夜。哈里发对艾布·哈桑说:“兄弟,你心中是否有什么愿望需要满足?或者有什么怨气需要发泄?”

艾布·哈桑说道:“指安拉起誓,我心中确实有一股怨气,如果有一天我掌权得势,非发泄出来不可。”

哈里发问道:“安拉啊,安拉啊,我的好兄弟!告诉我,你心中有什么怨气?”

艾布·哈桑说:“我想祈求安拉给我一个向邻居报仇雪恨的机会。我家住房旁边有一家商店,里面住着四个老头。每当有客人来拜访我时,他们就有意找茬,对我出言不逊,进行谩骂,粗暴地对待我,甚至还威胁说要到哈里发面前去告御状。我吃够了他们的苦头。我希望安拉让我掌握一天的大权,这样我就可以在他们的店前当众打他们每人一百鞭子,而且还要找人在巴格达全城宣布,这就是仇视别人、破坏别人快乐生活的人的报应。这就是我心中想要发泄的怨气。”

哈里发听后说:“安拉会满足你的要求。现在让我们继续喝酒,一直喝到天亮。明天傍晚,我还要在你这儿用晚餐。”

“这是不可能的事。”艾布·哈桑说。

哈里发斟满一杯酒,在酒杯里放入一片麻醉药,把它递给艾布·哈桑,说:“指我的生命起誓,我敬你这杯酒,把它干了吧!”

“既然你以生命起誓,我就把它干了。”

艾布·哈桑说罢,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一会儿工夫,他便倒在地上,像个死人。这时哈里发走到门口,对马斯鲁尔说:“你到屋里去,把那个年轻的房主人背出来,出来时别忘了掩上门。你把他背到宫中来见我。”

哈里发说罢便匆匆离去。马斯鲁尔走进屋,背上艾布·哈桑,掩好门,跟着主子回宫。当他们返回皇宫时,雄鸡啼声四起,东方已经露出鱼肚白。马斯鲁尔把艾布·哈桑背进宫中,放在哈里发面前。哈里发对着他笑了笑。

哈里发随即把宰相佐法尔召进宫来,对他说:“你好生认识一下这个年轻人。如果明天你看见他坐在我的皇位上,穿着我的皇袍,你不要惊诧。你要好生伺候他。你还要告诉公侯将相、满朝文武百官和奴仆,听从他的命令,好好为他服务。至于你,他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千万不可违背他的意旨。”

佐法尔表示遵命,然后告辞而出。哈里发又把宫娥彩女召来,吩咐她们说:“这个睡着的人一会儿醒来时,你们要在他面前叩吻地面,要围在他四周为他服务,给他穿上国王的服装,要像侍候哈里发那样侍候他,绝不可以有半点不从。你们要对他说:‘你就是哈里发!’”随后又嘱咐了她们一些应该说的话。哈里发说完后,便到一个隐蔽的地方,放下帘子睡觉。

再说艾布·哈桑,他一直沉睡着,直到东方发白,太阳升起。这时一个宫女走到他跟前说:“主上,向你祝早安!”艾布·哈桑听到宫女这么说,不禁笑了笑。他睁开眼睛,看到这是一座宫廷,四周的墙壁漆得金光闪亮,屋顶镶嵌着黄金和宝石,两旁的门上都挂着刺绣耀眼的帷帘,屋内陈设着金、银、水晶器皿,地上铺着长长的绒毯,宫娥嫔妃和男奴女婢成群结队,站立两厢。艾布·哈桑见到此种情景,内心不禁感到惶惑,暗自忖道:“我这是醒着还是在做梦?难道这儿是天堂吗?”他闭上眼睛,重新躺下。一个仆人走上前来说:“众穆斯林的领袖啊,这可不是陛下您的习惯。”

随后,一群宫女拥上前来,将他扶起,替他穿衣整容。一会儿,他发现自己已经坐在离地几尺高、用锦缎镶织而成的皇位上。宫女们给他拿来靠垫倚在身后。他举目张望,看见宫廷十分宽敞,数不清的男女奴婢正垂手肃立,准备听候他的使唤。他不觉暗自笑了笑,心想:“看来,我不像是醒着,但这又不像是在梦中呀!”他站立起来,随后又坐下。宫女们见此情景,都背着他窃窃私语,笑个不停。艾布·哈桑感到局促不安,他使劲咬了咬自己的手指,觉得非常疼痛,便大声地叫喊起来。哈里发在暗中看着他,开心得直发笑。

艾布·哈桑盯住一个宫女,把她召上前来,问她:“小奴婢,我是穆斯林的领袖吗?”

“是的,你现在是穆斯林的领袖!”

“你撒谎!”

他随后又把一个年长的男仆唤到跟前,问他同样的问题。那老仆走过来,俯伏在地面,回答说:“是的,你是穆斯林的领袖!”

艾布·哈桑又问道:“谁是穆斯林的领袖?”

老仆从容不迫地回答:“是你呀,陛下!”

“你撒谎!”

艾布·哈桑又把一个太监唤到驾前,问他:“我是穆斯林的领袖吗?”

太监回答说:“指安拉起誓,你现在是众穆斯林的领袖,是众王之王哩!”

艾布·哈桑又笑了笑,内心愈加感到迷惑不解。他心想:“昨天我还是艾布·哈桑,今天却变成穆斯林的领袖哈里发了。”

这时,大总管走上前来说道:“众穆斯林的领袖啊,以安拉之名,请你看看你的四周,你确实是哈里发,是众王之王呀!”

艾布·哈桑环顾四周,宫娥彩女成群,他不能否认眼前的情景。一个奴仆过来向他呈上一双绣金拖鞋。艾布·哈桑把它套在袖口上。奴仆嚷了起来:“陛下、陛下,这拖鞋是供你穿在脚上去大小解用的。”

艾布·哈桑羞红了脸,把拖鞋从袖口扯下,穿在脚上。躲在一旁的哈里发见状,笑得差点直不起腰来。

奴仆在前引导着艾布·哈桑走进厕所。艾布·哈桑方便完毕,又回到宫廷。宫女们端来金盆和银壶,为他冲洗净手,又给他铺上地毯。艾布·哈桑跪在上面祈祷,一共跪拜了二十次。他想:“我真是哈里发了。这不是梦境,梦境中是不会发生所有这一切的。”

艾布·哈桑在内心已经肯定他是哈里发了。他跪拜祈祷毕,站起身。这时奴仆婢女拿来皇服给他穿上,又把一柄宝剑交到他手中。大总管在前,小奴仆在后,簇拥着他。他坐在哈里发的宝座上,见四十道垂着帷帘的拱廊内,站满了文武百官,有阿拉伯人、波斯人、土耳其人……刀斧手们手执弯弓宝剑站立四周,真是一派阿巴斯王朝鼎盛威严的景象。他坐在皇位上,把宝剑立在怀中。满朝百官和奴仆,全都跪拜在他座前,齐呼万岁,并祝他万寿无疆。

这时,宰相佐法尔走上前来,叩拜在地,向他祝福:“愿安拉把天堂作为你的归宿,将地狱作为你敌人的住所。愿人人都崇敬你,不与你为敌。愿你的幸福之光永远普照,全帝国的哈里发、众国土的统治者!”

佐法尔祈颂毕,艾布·哈桑大声对他喝道:“现在我命令你马上和省长去到艾布·哈桑的家中,赏给他母亲一百金币,并代我向她致以问候。同时把隔壁的四个老头抓起来,每人打四百鞭子,让他们骑上牲口,在城中游行示众,还要把他们驱赶出城。边示众边让人高声宣布,这就是多嘴饶舌、搅扰邻居、毁坏他人安乐生活的人的报应。”

佐法尔叩吻地面,表示听命,然后离开,去做艾布·哈桑命令的事。艾布·哈桑仍然坐在哈里发的宝座上,发号施令,让文武百官去执行,直到傍晚,才让朝臣们散去。这时奴仆们围拢上来,卷起帷帘,伺候着他进到旁厅。厅内四周被蜡烛和灯盏照得通明,如同白昼。歌女们弹奏起美妙动人的乐曲,丝竹之声伴随着歌唱,回**在整个大厅。艾布·哈桑心想:“指安拉起誓,我真是哈里发哩!”这时婢女们走上前来,请他在餐桌旁就座,同时摆上丰盛的菜肴。艾布·哈桑大吃大嚼,直到吃饱喝足。他喝令一个宫女走过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宫女回答:“我叫米丝凯。”他又问另一个宫女叫什么。那宫女回答说:“我叫实尔芳。”他又问第三个宫女的名字,宫女回答说:“我叫图哈芬。”艾布·哈桑把宫女们的名字一个个都问到。这时,宫女们又摆上各式各样的水果和点心,艾布·哈桑又吃了个够。三个歌女走上前来坐在他面前,弹奏起悠扬的乐曲,莺鸣般的歌声在大厅内萦回。婢女奴仆全都垂手肃立,听从召唤。艾布·哈桑这时心想:“天堂不过如此。”他高兴极了,玩得十分痛快开心。他吩咐重重赏赐那些歌女。哈里发在一旁看到此种情景,不禁捧腹大笑。

午夜时分,哈里发命一个宫女在艾布·哈桑的酒杯里放上一片麻醉药,艾布·哈桑饮后,头重脚轻,立时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这时哈里发从帘子后面走出来,大笑不止。他命令马斯鲁尔把艾布·哈桑背回到原来的地方。马斯鲁尔遵命将艾布·哈桑背回家,放在客厅,然后锁上门,回去向哈里发交差。此时哈里发心满意得地躺在**,一觉睡到天亮。

艾布·哈桑一直昏睡着,直到天明才苏醒。当他醒来后,便高声呼叫:“实尔芳、米丝凯、图哈芬,你们都在哪儿?”他不停地呼唤宫女们的名字。他母亲听到他的呼唤,赶紧跑到他面前,说道:“我儿呀,快醒醒!你在做梦哩!”艾布·哈桑睁开双眼,见面前站着一个老太婆,他坐起身,问道:“你是谁?”“我是你母亲呀!”母亲回答说。“你撒谎,我是哈里发!”母亲听后,冲他嚷嚷:“清醒清醒吧,不要胡说八道。要是有人听见你说这话,把它告到哈里发那儿,我们全家性命财产就难保了!”

这时艾布·哈桑站起身,见他母亲站在他面前。他迷迷糊糊地说道:“指安拉起誓,母亲,昨晚我在梦中发现自己在一座皇宫里,周围宫娥彩女成群,小心翼翼地伺候我。我坐在哈里发的宝座上,发号施令,统治国家。母亲,这就是我在梦中所见的。确实,这些情景都是在梦中发生的。”

他继而思索了好一阵子,心想:“不错,我是艾布·哈桑·海里尔,我所看见的,不过是梦中的情景。在梦中我成了哈里发,我发号施令,我随意呵斥。”他继而又想:“不过这又不像是做梦,我确实成了哈里发。我曾恩威并施,赏罚分明。”

母亲对他说:“儿啊,你要理智些,不然人家会把你送到疯人院,使你当众出丑。你所看到的全是魔鬼在作祟。魔鬼有时会捉弄人的脑子,使他们看到一些虚假的快乐事情。”

母亲继而问他:“儿啊,昨晚你见到什么人没有?”

艾布·哈桑想了想,说:“是的,昨晚有一个人睡在我这儿。我向他讲了我的遭遇和境况。无疑,他就是魔鬼。母亲,你要相信我,我是你儿子艾布·哈桑。”

母亲说:“儿啊,还有令人高兴的事。昨天宰相佐法尔前来,命人打了隔壁每个老头四百鞭子,并把他们赶出城去,还派人在全城宣布:‘这就是搅扰邻居、毁坏他人安乐生活的人的报应。’他还同时给了我一百块金币,向我致以问候!”

艾布·哈桑听后,不禁怒从心起,高声嚷道:“你这晦气的老太婆,你敢蔑视我吗?你还敢说我不是哈里发吗?昨天,是我命令佐法尔鞭打那几个老头,并派人宣布他们的罪过的;也是我让他送给你一百块金币,并向你致以问候的。我就是真真正正的哈里发,你这说谎的骗子。”说罢,他用一根棍子使劲抽打他母亲。母亲高声大叫:“各位穆斯林快来呀,他在打我哩!”众人闻声而来,看见艾布·哈桑正抽打他母亲,同时嘴里嘀咕道:“你这晦气的老太婆,我就是哈里发,是你把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众人听艾布·哈桑这么说,全都认为他一定是疯了。人们走进屋去,把他抓住,将他送进了疯人院。疯人院院长问:

“这年轻人怎么啦?”

“他是个疯子。”众人异口同声回答道。

艾布·哈桑争辩道:“他们全都在说谎。我不是疯子,我是哈里发!”

院长说:“说谎的就是你。没有比你更疯的人了。”

说完,院长命人把他拴在一个高高的窗条上,囚禁了他十个昼夜。这时母亲走上前来对他说:

“儿啊,快快恢复理智吧!这都是魔鬼作的恶呀!”

艾布·哈桑对母亲说:“你说得对,母亲。请你证明我已经忏悔了,我已经从疯癫中清醒过来。快救救我吧,我已经快要死了。”

母亲前去向院长说情,请求院长释放她的儿子。院长答应了她的要求。她带着儿子回到自己家中。

艾布·哈桑在家中休养了一个月,重新交友待客。他像往常那样,每天傍晚在桥头等候陌生人,以期遇到与他做一夜之交的朋友。这天,恰巧哈里发又经过这里。艾布·哈桑见他前来,也不同他打招呼,口中说道:

“我不欢迎你的到来。你是一个魔鬼。”

哈里发走过来对他说:“兄弟,我不是对你说过,我还要回到你这儿来吗?”

艾布·哈桑说:“我不欢迎你前来做客。俗话说得好:‘远小人近君子,眼不见心不烦。’那晚你到我这儿来,我陪你饮酒作乐,就像陪一个魔鬼,我上了你的当。”

哈里发问道:“谁是魔鬼?”

“就是你!”

哈里发笑笑,坐在艾布·哈桑身旁,好言好语对他说:“兄弟,那晚我离去时忘了关门,也许魔鬼乘虚而入了。”

艾布·哈桑说:“别提当时的情形了。那晚你离去后,忘了关门,魔鬼走了进来……”接着他一五一十地把那天发生的事情和他的遭遇告诉了哈里发。哈里发听后,忍俊不禁,但又不好笑出声来。

哈里发对艾布·哈桑说:“感谢安拉,他使你免除灾祸。我看你现在已恢复正常了。”

艾布·哈桑说:“我再也不把你当作客人和朋友了。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不会和你一起吃喝游乐了,我把你看成是个不好的兆头。”

哈里发抚慰并赞扬地说:“我是你的客人。你从来不会回绝客人的。”

艾布·哈桑到底还是把哈里发领到家中,坐在客厅,为他端来各种美食佳肴,陪他吃喝。一边吃,艾布·哈桑一边又谈起了他的那段经历。两人吃罢食物,艾布·哈桑又端来上好美酒,自己喝了三杯后,又斟满一杯,把它递到哈里发面前,说:“朋友,咱们彼此不必客气,如果你允许,就把我当作你的仆人,我们谁也离不开谁。”说罢,吟咏道:

在沉沉的夜晚我开怀畅饮,

直喝得酩酊大醉人事不省;

可口的醇酒像阳光般灿美,

它驱散了烦愁又带来欢欣。

哈里发听见艾布·哈桑的吟咏,内心十分高兴。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两人一直饮酒作乐,开怀畅谈,不觉都有些不能自持。艾布·哈桑说:“朋友,我对我的经历感到非常迷惑,就好像我变成了哈里发,在那儿发号施令、赏罚有序。不错,这确实是梦境。”

哈里发说:“这都是胡思乱想的结果。”

啥里发说完,悄悄在艾布·哈桑的酒杯里放了一片麻醉药,然后递给他说:“指我的生命发誓,你把这杯酒喝下去。”

艾布·哈桑说:“你敬的酒,我自然会喝。”

哈里发对艾布·哈桑的举止言谈、品性情趣十分欣赏,他暗自说:“我一定要把他当作我的酒友和座上客。”

艾布·哈桑从哈里发手中接过酒,一口饮了下去。不一会儿就觉得头重脚轻,天旋地转,倒了下去。哈里发命马斯鲁尔将艾布·哈桑背至宫中。马斯鲁尔遵命,将艾布·哈桑背到宫中,放到哈里发面前。哈里发命宫娥彩女、男女奴婢围在艾布·哈桑四周,小心伺候。他自己则躲在一个艾布·哈桑看不见的地方。他命宫女们在艾布·哈桑面前弹奏乐曲。天刚发亮,艾布·哈桑从昏睡中醒来,听见四周丝竹齐鸣、歌声悠扬,发现自己置身宫廷之中,两厢宫娥彩女、成群奴婢肃立伺候。他不由自主地说道:“无能为力,全靠伟大的安拉了。我实在怕进疯人院。魔鬼又像上次一样来找我了。你这可恶的魔鬼!”

艾布·哈桑闭上眼,低垂着头,不禁失声笑了笑。随后他把头抬起,见整个宫廷灯烛辉煌,歌女们唱着动听的歌曲。一个奴仆在他身旁弯腰说道:“你请坐,哈里发陛下。你现在是在你的宫廷里,奴婢们全都为你效劳。”

艾布·哈桑说:“安拉保佑你。我真的是哈里发,还是你在撒谎?昨天我并没有上朝,也没有发号施令,只不过是饮了酒、睡了觉。刚刚这个仆人才把我叫醒。”

这时艾布·哈桑不得不坐起身,回想他与他母亲发生的一切,他如何打她,如何进了疯人院。他感到惶惑,百思不得其解。他暗自嘀咕道:“谁知道我是怎么回事?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是谁把我带到这儿来的?”他用目光巡视四周,见一个宫女,便问她:“我是谁?”

那宫女回答说:“你是哈里发!”

“你撒谎,你这白痴!如果我是哈里发,你来咬我手指试试看。”

宫女走上前,使劲咬他的手指。艾布·哈桑痛得大声叫嚷:“够了!够了!”

他又问一个年长的奴仆:“我是谁?”

“你是哈里发!”

艾布·哈桑没理他。对自己的处境更加迷惑不解。他继而又走到一个年幼的童奴跟前,对他说:“你来咬我的耳朵。”

他低下头,把耳朵凑到幼奴的嘴巴跟前。那幼奴年少无知,用自己的牙齿狠狠咬艾布·哈桑的耳朵,差点要把它咬下来。更糟的是,那幼奴是个外族人,不懂阿拉伯语。当艾布·哈桑喊“够了”时,他以为是在叫他“使劲”,于是就更加拼命地咬艾布·哈桑的耳朵。

哈里发躲在一旁看见,几乎笑晕过去。一会儿,他从幕后走了出来,说:“艾布·哈桑呀,你简直把我笑死了!”

艾布·哈桑看见他,知道他是他的酒友,也是真哈里发。于是对哈里发说:“你呀,快要了我的命,要了我母亲的命,要了我邻居四个老头的命!”

哈里发靠近他,命人对他厚加赏赐,还把一个宫女许配给他为妻。从此哈里发让艾布·哈桑住在宫中,与他形影不离,把他当作最亲近的座上客和酒友。

艾布·哈桑深得哈里发的宠信,常与哈里发本人和皇后祖白玉黛在一起饮酒作乐,观赏宫中景致。艾布·哈桑的妻子诺子赫特原本是皇后身边的贴身侍女。艾布·哈桑和她结为夫妻后,两情相悦,恩爱异常。不久,艾布·哈桑把身边的钱财用光了,感到十分拮据。他对诺子赫特说:“我想骗一骗哈里发,你也去骗一骗皇后祖白玉黛。我们从他们手中弄上两百金币和两匹丝绸来享受享受,你看好不好?”

诺子赫特说:“一切听你的,我的夫君。”

诺子赫特说罢,问艾布·哈桑:“我们将怎么做呢?”

艾布·哈桑说:“我们的计谋是装死。我先装死,躺在地上。你将一块丝巾盖在我身上,再解下我的缠头,将我双脚捆牢,再在我胸口上插一把假刀,放上少许盐粒,然后你披头散发,撕破衣服,拍打双颊,跑到皇后祖白玉黛面前哀哭。她会问你出了什么事。你就说:‘求皇后做主,艾布·哈桑死了。’她会为我悲伤掉泪,然后命司库给你一百金币和一匹丝绸,对你说:‘快去料理后事,好好为他下葬。’待你拿到一百金币和一匹丝绸后,就回到我这儿来。你回来后,我就起来,你又躺下装死。我跑到哈里发跟前去,撕破衣服,抓扯胡须,说诺子赫特死了。哈里发会为你悲伤,然后命令司库给我一百金币和一匹丝绸,对我说:‘好好去料理后事。’我拿到钱和丝绸就回到你这儿来。”

诺子赫特听后说:“这确实是个好计谋。”

两人便着手实施起来。诺子赫特把艾布·哈桑的双脚捆牢,给他身上盖上丝巾,让他把眼睛闭上……一切按丈夫所说的去办。然后她撕破自己的衣服,蓬头垢面,走到皇后祖白玉黛面前,又哭又号。祖白玉黛见此情景,问她:“这是怎么啦,什么使你这么伤心?”

诺子赫特说:“求皇后做主,艾布·哈桑死了。”祖白玉黛为这不幸的消息感到忧伤,说:“可怜的艾布·哈桑。”说完便掉下眼泪。然后她命令司库拿出一百金币和一匹丝绸,对诺子赫特说:“快去料理后事,好好为他下葬。”诺子赫特拿着钱和丝绸,高兴地跑回家,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告诉了艾布·哈桑。艾布·哈桑站起身,兴高采烈,手舞足蹈,这就把一百金币和一匹丝绸拿到了手。

然后他让诺子赫特躺在地上,对她布置一番,就边撕衣服和缠头,边扯胡须,哭号着跑到哈里发那儿去。这时哈里发正坐在王位上处理国家大事,见艾布·哈桑这副样子前来,便问他发生了什么事。艾布·哈桑说:“求主上做主,诺子赫特死了。”

哈里发听后,忧伤地说:“人死了不能复生。一切全托付给安拉。”说毕,他不住地拍打双手,以示哀悼,继而又对艾布·哈桑说道:“你也无须悲伤过度,我另外许配给你一个宫女好了。”随后他命司库给艾布·哈桑一百金币和一匹丝绸,并对艾布·哈桑说:“你回去办理后事,好好把诺子赫特安葬了。”

艾布·哈桑拿了钱和丝绸,高高兴兴地回到诺子赫特身边,对她说:“起来吧,我们的目的达到了!”

诺子赫特站起身。艾布·哈桑把一百金币和一匹丝绸摆在她面前,诺子赫特高兴极了。两人又是交谈,又是欢笑,很是得意。

艾布·哈桑离去后,哈里发仍忍不住悲恸,他为诺子赫特的死难过极了。下朝后,他由马斯鲁尔搀扶着,来到后宫,为诺子赫特的死向皇后祖白玉黛致哀。他见皇后坐在那儿哭泣。其时皇后祖白玉黛也正等待哈里发的来临,好为艾布·哈桑的死向他致哀。

哈里发见状,说:“不幸呀,你的侍女诺子赫特死了。”

皇后祖白玉黛说:“我的侍女还活着。你也活着,可你的酒友艾布·哈桑死了。”

哈里发听后不禁笑了笑,对马斯鲁尔说:“女人就是头脑简单。指安拉起誓,艾布·哈桑刚才不是还在我那儿吗?”

皇后祖白玉黛听后,冷笑道:“少开玩笑好不好!难道死了一个艾布·哈桑还不够,你还想要我的侍女也死掉,让我们同时失去两个人吗?我头脑简单?亏你说得出口!”

哈里发说:“诺子赫特确实死了。”

祖白玉黛说:“你那儿究竟发生了什么,反正我没看见。不过不久前诺子赫特确实在我这儿。她又哭又号,还抽打面颊,撕破衣服。是我劝慰她,让她不要过于伤心,还给了她一百金币和一匹丝绸。我现在正等着你的到来,好为了你的酒友艾布·哈桑的死安慰你哩!”

哈里发笑道:“死的不是别人,正是诺子赫特。”

祖白玉黛说道:“不,陛下,死的不是别人,正是艾布·哈桑。”

哈里发气得两眼直冒金星。他大声呵斥马斯鲁尔:“快去,到艾布·哈桑家去看看究竟谁死了。”

马斯鲁尔遵命前去。

哈里发对祖白玉黛说:“你敢和我打赌吗?”

皇后祖白玉黛说:“我敢和你打赌,是艾布·哈桑死了。”

哈里发说:“我打赌,是诺子赫特死了。赌注是一座消闲宫和一座塑像宫,好吗?”

艾布·哈桑这时正倚在窗户边,他一眼瞥见马斯鲁尔急急忙忙向自己的寓所跑来,赶忙对诺子赫特说:“想必是我离开哈里发后,哈里发下了朝便回到后宫去安慰皇后祖白玉黛。不想皇后祖白玉黛反倒先安慰哈里发,说艾布·哈桑死了。哈里发却说是诺子赫特死了。两人争执不下,便打赌,派马斯鲁尔前来了解情况。现在最好你先躺下装死,好让哈里发相信我的话。”

于是诺子赫特赶忙躺在地上,艾布·哈桑给她盖上丝巾,坐在她身旁痛哭。这时马斯鲁尔进得门来,向艾布·哈桑问了好。他看见诺子赫特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便过去揭开盖在她脸上的丝巾,说道:“全靠安拉做主。我们的姐妹诺子赫特死了。命运呀,怎么这么无情!愿安拉怜悯你,恕你无罪!”

马斯鲁尔说完,便匆匆离去,回到后宫,向哈里发和祖白玉黛报告他所看见的情景。他还没有开口,便失声痛哭了起来。哈里发训斥他道:“该死的,这不是你哭的时候。快告诉我们,究竟是谁死了?”

马斯鲁尔对哈里发说道:“陛下,艾布·哈桑好好的。是诺子赫特死了。”

哈里发对祖白玉黛说道:“你输了两座宫殿给我!”说完朝祖白玉黛笑了笑。他继而对马斯鲁尔说道:“马斯鲁尔,你对她说说你所看见的事情。”

马斯鲁尔对皇后祖白玉黛说道:“是的,娘娘,我一气跑到艾布·哈桑的寓所,进了门,看见诺子赫特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艾布·哈桑坐在她身旁痛哭。我向他问了好后,便坐在他身旁安慰他。我揭开诺子赫特的面巾,发现她确实是死了,面孔胀鼓鼓的。我对艾布·哈桑说:‘好好安排她的后事吧!’艾布·哈桑点点头。我说完后,便匆匆赶回来向你们报告。”

哈里发在马斯鲁尔讲完后,笑了笑,说道:“你对这位头脑简单的女人要讲的就是这些吗?”

祖白玉黛听了马斯鲁尔的话后,异常恼怒,说道:“只有相信奴仆的人才头脑简单。”说完,拼命咒骂马斯鲁尔。哈里发在一旁哈哈大笑。

马斯鲁尔对哈里发说道:“俗话说得好:‘女人就是头脑简单,见识浅薄。’”

祖白玉黛说道:“陛下,你在玩弄我,取笑我吗?这个奴才为了讨好你,也和你一起嘲弄我。我现在就派人去看看是谁死了。”说罢,她唤上一个老女管家,对她说:“快去到诺子赫特家,看看她家谁死了。速去速回报告我。”老女人遵命快步去了。哈里发和马斯鲁尔哈哈大笑。

老女管家急急忙忙来到艾布·哈桑的寓所。艾布·哈桑一眼瞥见她,知道她的来意,便对诺子赫特说:“皇后祖白玉黛差人前来打探我俩究竟谁死了。她不相信马斯鲁尔说你死了的话,又差老女管家前来查看。现在我必须装死,以便让皇后相信你说的话。”说完,艾布·哈桑便挺身躺在地上,诺子赫特给他盖上丝巾,蒙上两眼,捆牢双腿,然后坐在他身旁哭泣。老女管家进得门来,看见诺子赫特坐在艾布·哈桑身旁,又哭又号。诺子赫特看见老女管家,哭号得更厉害了,并对老女管家说道:“多命苦哇,我的唯一的亲人艾布·哈桑死了。”她边哭边撕破衣服、拍打双颊,“老妈妈呀,他生前为人多好呀!”

老女管家明白了马斯鲁尔和哈里发、皇后祖白玉黛之间发生的事。她对诺子赫特说:“马斯鲁尔差点在哈里发和祖白玉黛之间制造了不和。”

诺子赫特问道:“那是为了什么呢,老妈妈?”

老女管家说道:“孩子,马斯鲁尔告诉哈里发和皇后祖白玉黛,是你死了,艾布·哈桑好好的。”

诺子赫特对老女管家说:“老妈妈,我刚才还在皇后祖白玉黛那儿来着。她给了我一百金币和一匹丝绸。你现在看到我的情况了,我现在孤身一人,真不知以后怎么过日子。还不如我死了的好,唉……”

诺子赫特说完,痛哭起来,老女管家也跟着她一起痛哭。

哭毕,老女管家走向前去,揭开艾布·哈桑的面盖,见他两眼鼓胀,便依然用面盖将他盖上。她安慰了诺子赫特一番,然后离去,径直回到皇后祖白玉黛处,对她讲述了刚才看见的情景。

祖白玉黛冷笑道:“去把你所看见的讲给哈里发听,免得人家说我头脑简单,见识浅薄。”

马斯鲁尔说:“这老太婆在撒谎。我亲眼看见艾布·哈桑好好的,诺子赫特死了,躺在他身边。”

老女管家说:“你才在撒谎。你想在哈里发和皇后祖白玉黛之间制造不和。”

马斯鲁尔说道:“撒谎的就是你,你的主人相信你,她是个大傻瓜。”

祖白玉黛喝住马斯鲁尔,两人你来我往,言语发生冲突。祖白玉黛委屈地哭了。

哈里发对她说:“我撒谎,我的仆人也撒谎;你撒谎,你的女管家也撒谎。我们大家岂不都在撒谎?我有一个主意,不妨我们四个人都前去看看,究竟谁的话是真的。”

马斯鲁尔说:“那我们现在就去,好使这个晦气的老太婆原形毕露。我非要为她撒谎抽打她不可。”

老女管家也不示弱,说道:“傻瓜,你的脑子能跟我比吗?你的脑子像母鸡脑子一样。”

马斯鲁尔听后大为恼火,走上前去要打老女管家,被祖白玉黛喝住。祖白玉黛说道:“你别动手动脚。谁在说真话,谁在撒谎,一会儿就会见分晓!”

四人互相打赌,随即起身,一起向艾布·哈桑寓所走去。艾布·哈桑看见他们一行四人前来,对妻子诺子赫特说:“说真的,瓦罐不是每次都摔不破的。看来,老女管家到她女主人那儿去,告诉了她我们的情况。她与马斯鲁尔发生了冲突。他们互相打赌,要看看我们究竟是谁死了。这不,哈里发和他的奴仆,皇后祖白玉黛和她的女管家四人全都来了。”

诺子赫特从地上爬起来。问艾布·啥桑:“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艾布·哈桑说:“我们俩只有全都躺在地上屏住呼吸装死了。”

当哈里发、祖白玉黛、马斯鲁尔、老女管家一行进到艾布·哈桑家门时,发现艾布·哈桑和诺子赫特夫妻双双死去,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祖白玉黛见此情景,说道:“我的侍女也死了,这都是你们诅咒她的结果。不过我想,她大概是因为艾布·哈桑已经死了,深感委屈和痛苦,自己也伤心地死了。”

哈里发说:“你别想先发制人好不好?她早在艾布·哈桑死之前就已经死了。艾布·哈桑曾经极为难过、形容枯槁、一手握住一块砖头猛烈敲打自己胸膛地到我这儿来,我赏了他一百金币和一匹丝绸,嘱咐他好好办理诺子赫特的后事,并答应再许配他一个宫女,以弥补失去诺子赫特的损失。看来,艾布·哈桑离不开诺子赫特,伤心过度,在她死之后也死去了。我是赢家,你的赌注输给我了。”

祖白玉黛说:“你的话未免太多了,啰啰唆唆说个没完。”两人互相争执起来,彼此谁都不服输。

哈里发坐在艾布·哈桑和诺子赫特身旁,自言自语说道:

“指圣人穆罕默德和我祖先的坟墓发誓,如果有谁能告诉我他们俩谁先死,我就赏他一千金币。”

艾布·哈桑闻听哈里发此言,一骨碌爬起来,说:“陛下,是我先死,赶快把你发了誓要赏赐的一千金币给我。”

接着,诺子赫特也站了起来,好端端地走到哈里发和皇后祖白玉黛跟前。众人都为她安然无恙而感到高兴。尤其是祖白玉黛,对她又是拥抱,又是亲吻,庆幸她平安无事。

哈里发和祖白玉黛都庆贺他俩“死而复生”。他们明白,艾布·哈桑和诺子赫特是装死,目的是骗取金钱和财物。

祖白玉黛对诺子赫特说:“你需要什么东西,只管开口向我要,别用装死的办法吓人,搞得我心神不宁。”

诺子赫特说:“我羞惭得很哩,娘娘!”

此时哈里发笑得快晕了过去。他对艾布·哈桑说:“艾布·哈桑,你还是那么**不羁,做些使人意想不到的荒唐事。”

艾布·哈桑说:“哈里发陛下,我用这方法来骗你,是因为我花光了你赏赐给我的钱财,我又不好意思再开口向你讨要。当初我独自一人时,尚且花钱无度,如今你把诺子赫特许配给我为妻,我就是拥有你的全部财产,也不够开销的。当我的钱用完了,才想出这个办法来骗你,从你那儿获得一百金币和一匹丝绸。所有这些都是陛下你的恩赏。现在你就把你发誓要赏赐的那一千金币给我吧!”

哈里发和皇后祖白玉黛哈哈大笑。随后众人返回宫中。哈里发赏赐给艾布·哈桑一千金币,并对他说:“拿去吧,这是给你不死的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