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笼中人

顾长明懂得要应对这种情况,唯快不破。这些人与他素未谋面,没有最基本的信任感,不过是因为生死危机,有这么个人肯出手相救罢了。时间一长,小凤凰怕是压不住,到时候乱起来,黑暗之中谁也不能确定会发生什么。

大宝才是案子的关键,顾长明从来不说这是他的直觉,破案凭借的是经验、手法,还有一点儿运气。他始终觉得大宝才是解开诸多谜团的引线,如果整件案子是一帖猛药,那么大宝就是那个药引子。

刚才小葫芦大致指了个方向,顾长明连火折子都没有取,身形极快,仿佛是一道光影,瞬间挪移到了另一处。

和那些散养在外面的孩子不同,顾长明的手指碰触到铁笼子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这些先天不足的孩子,有必要用铁杆比手臂还粗的笼子圈禁吗?是怕他们会逃,还是怕他们会像病发的九皇子那样伤人?

顾长明取出自带的火折子,划亮了。铁笼很大很宽敞,里面却只关着一个人,正背对着他就地而坐,肩膀一耸一耸,似乎在与手中的什么东西较劲。

不过是一眼,顾长明便知道找对方向找对人了,他没有再往前走,铁笼子看着有些古怪:“大宝,你是大宝吗?”

很清晰的咀嚼声突然传过来,顾长明的话像是扔进深井中的一颗石子,激不起一丝水花。顾长明没有失去耐心,继续说道:“大宝,你娘亲四处找你,都快急疯了。如果真是你的话,我保证可以带你出去,还会想办法治好你的腿脚。”

他突然有些后悔没有把戴果子带来,果子在的话学那个江婶说话,这孩子多少会有所反应。这个时候只能依靠自己了,而且时间实在有限,他不能因为这一个,放弃了外面更多无辜的生命。

“即便你不是大宝,我也会带你离开这里。外面还有很多像你一样被抓来的孩子,我们一起走吧。”顾长明的火折子刚靠近铁笼,就听到铁笼的表面嗞嗞作响。原来铁笼上涂了桐油,如果有人想要在这样黑暗的情况下,手拿火把靠近过去一探究竟的话,整个铁笼都会烧成火光一片,里外的人都躲不开。

为了以防万一,顾长明把火折子给熄灭了。黑暗中,那种牙齿撕咬咀嚼声更加清晰地传入耳中,顾长明微微合眼,不愿意多想眼前人背转过身在吃些什么。

对方依然没有丝毫的反应,顾长明没有时间再等,在手腕处划出一道伤口。腥甜的气味在黑暗中萦绕周转,随即鲜血滴落在地,仿佛是春雨从屋檐上滴落,跌在地上,一摔即碎。

那人在用力吸气,鼻翼**的声音格外明显,像是在寻找新鲜血液的源头。顾长明在心中默默倒数,从十到一,然后重新燃起火折子。对方已经转过身来,双手双脚落地,慢慢靠近过来。明明是一张无辜的孩儿面,嘴角的殷红却艳丽得像是才开放的花。

顾长明飞快地朝着他的身后看了一眼,地上是块方正的生肉,肌理很粗糙,多半是牛羊肉或者马肉。顾长明心里微微一松,声音很温柔:“大宝,你想回去看看你娘吗?”

孩子已经爬到跟前,隔着铁杆的间隙,一双晶亮的眼睛看着顾长明手腕上的伤口。火苗忽长忽短,照得顾长明那一段皮肤白皙如霜,他不禁伸出舌头来沿着嘴舔舐了一圈。

“大宝,吃点儿生肉不算什么,就算你想要喝血也有很多办法可以解决的,但是你必须先开口同我说话才行。”顾长明的话一落,不知道是哪个细节刺激到了对方。刚才还很平静的孩子,神情大变,几乎是号叫着飞扑过来。中间有铁笼相隔,他却不管不顾,更不忌讳什么桐油,左右手抓住了铁杆用力地摇晃了起来。

顾长明观察过,整个铁笼不是悬空的,而是上下都嵌进了建筑体之中,想要晃动谈何容易,更何况大宝本身没有丝毫的武功,还是个腿脚不好的孩子。

很快,顾长明发现自己想错了,大宝有足够的力气可以晃动铁笼,整个笼子开始咯吱作响,而且幅度越来越大。

顾长明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如果把笼中人放出来,那么其他人怎么办?包括小凤凰和小葫芦在内,是不是就要变成砧板上的鱼肉,任由笼中人宰割?

那天晚上柳府的惨景,历历在目。当时九皇子的情况看起来还不如这个糟糕呢,他对从未相识的柳府中人,像收割野草一样,片甲不留。

“蠢货,你用鲜血诱他使出全身的力气,等他出来以后,谁还能阻拦他!”黑暗中有人气急败坏地咒骂。顾长明的注意力全部都在大宝身上,没有留意到此人。本来他已经心急如焚,听到这句训人的话语,他不怒反笑,连最基本的阻拦动作都收起了。

司徒岸以为自己说出来的条件会让柳竹雪感激涕零,把他视作救命恩人、再生父母,没想到柳竹雪会是这样的反应,他不禁眯起眼对准戴果子身后多看了几眼。前开封少尹柳致远的女儿,明明应该是弱柳扶风之姿,没想到经历这一番磨炼后,却成全了她外柔内刚的性子。

“司徒大人,你的话说完了,该轮到我说了吧?”戴果子知道,眼前这个人虽然唯利是图了些,却还不算是坏人。而且司徒岸手中的权限极大,他们没有必要当面顶撞,将其惹怒,否则吃亏的只会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

目前的事态还不算僵死,尚有转机。他和柳竹雪应该一进一退,既然柳竹雪选进,他就勉为其难选退:“司徒大人,先前我们已经找到一条类似你们要找的大狗,让你的手下带走了。”

“邵应?”司徒岸脸上的紧张神色松开了些,既然戴果子他们肯交出一条,那么另一条他们应该也会交出来的。他本来还以为这两人要为了一条发疯的母狗和自己拼命呢。

“是,邵应,他说把那条狗带回去,就算是替司徒大人给太后交差了。”戴果子稍微让开点儿身,让身后的一人一狗露出来,“看起来两条狗是一家子,那么肯定是要送到一处去的。”

“果子,你!”柳竹雪的话语被戴果子的手势再次拦住,彼此间有默契与信任,她选择相信果子能够把事情处理好。

“本来我们都以为这两条狗已经失去理智,成了见人就咬的疯狗。可是司徒大人眼睛雪亮,一定也看出来了,至少这条母狗不会主动攻击人,它就是想要护住肚子里的小崽子。”戴果子摊开手,虽然司徒岸的武功远远胜过他,但这个动作却能够让对方彻底放下警惕心,专心听他说话。

司徒岸拧了两下眉心,问:“那么你的意思是?”

“我们不把这条狗交出来,司徒大人有一百种不同的方法让我们死,这样也没多大的意思。不如司徒大人把狗带回去,把我们也带回去。我们兵分两路,顾长明在追击的是另一条更加重要的线索,等他回来了,一合计把线索全交给司徒大人,再由司徒大人亲自传达给太后,请太后她老人家定夺,不知司徒大人意下如何?”戴果子的语速放慢,难得司徒岸还有耐心听他说完。

柳竹雪在后面又气又急,都想用指甲使劲儿去掐戴果子的手心。怎么和先前说好的不一样?这个司徒岸素来心狠手辣,要是他们把狗交上去,狗直接被斩杀了怎么办!

“柳妹,你要相信司徒大人也是为了你我好。”戴果子故意长长叹了口气道,“这母狗肚子里还有小崽,它会投鼠忌器乖乖听话的。想来司徒大人更想要的还是活口。”

无论是畜生还是人,活口才能够提供更多更完善的线索。

“行,我可以答应你们,只要它不主动攻击人、咬人的话,我不会直接杀了它。”司徒岸不是笨蛋,九皇子的案子迫在眉睫,案情中明明只有一条狗,如今却出现了两条。虽说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但是姓戴的小子一番话说得也有道理。杀狗容易,应付太后就难了。

“我们跟着司徒大人进宫,到时候也算是确确凿凿的两个人证。”戴果子反手在柳竹雪的手心飞快写字,“别让狗叫,不会伤其性命。”

柳竹雪再次选择了相信戴果子,一手按住了母狗的头顶。她的掌心细腻柔软,仿佛是最好的安心丸,手指不轻不重地拨拉着母狗的短毛,听到它的鼻息声渐渐平缓,才转过身蹲下来,几乎与它平视:“我们不会伤害你和你的孩子的,但是你要跟着我们去另外一个地方,孩子的爹也在那里,你能听明白我的话吗?”

母狗迟疑了一下,还真的没再咬人,湿漉漉的鼻子凑过来,在柳竹雪的手背上轻轻划下一道痕迹,表示认同。

戴果子朝着司徒岸挤挤眼:我就说了这狗不咬人,只是看着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