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受人之托

回来的时候,方原生一脸沮丧的表情:“表妹,我只打听到杀人凶手的来头很大,武功特别好,官差一拨拨地派出去就是抓不住人。这件事情和你没有关系,你和那个凶手也没有关系。”

柳竹雪想都没想,接着他的话说了:“我和凶手没有关系,我只是受人之托打听。那人一直和我在一起,他是很好的人。”方原生震惊于她刚才说的那句话,一直和她在一起,那人是谁?!柳竹雪往外走,他的一双腿像是不受控制,也跟着往外走。

柳竹雪回过头来冲着方原生嫣然一笑道:“谢谢表哥提醒,我再考虑一下。”她春葱般白皙修长的手指竖在嘴唇之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记得替我保密。”

回去的路上,柳竹雪同样很谨慎小心,不等她抬手敲门,院门便飞快地被打开了,一只手伸出来把她整个人使劲儿拽了进去。

“是不是出事了?”柳竹雪环顾四周,院子被打扫得很干净,那些酒菜像是被无形的大掌给轻轻地抹去了,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你们为什么都看着我?”

“你到底去找了谁?有人跟着你回来了。”戴果子不是不相信柳竹雪,她那么善良,那么容易心软,问题不在她身上。

“我一路留心,肯定没有人跟着我的。”柳竹雪一下子发急了,“我没有那么傻,会不管不顾就回来的。”

“那个人很厉害,而且还带了帮手。”顾长明想说的是,那个人甚至比柳竹雪早一步找到这里,其实他们始终是托大了,要是有人看到胡文熙的别院的事,再联想到新月楼里的那一幕,很多细节串联起来,会发现他们就躲在明处。

“我找了方原生,可是他没有打听出什么,人家一听是此案不敢多说,就说凶手来头大。”这一点柳竹雪是认可的,官府认定的凶手就是顾长明。

“果子担心你,他说既然你们都没有被通缉,应该陪你一起去的。那人就在外面。”顾长明在发现异常的瞬间,第一反应是把小葫芦送走。

“不过,我们要想办法把柳姑娘撇清,她才是最无辜的。”戴果子的这句话,顾长明表示认可。

“那你把她抓进来做什么?”戴果子不明白顾长明是怎么想的,说好了要让柳竹雪脱身的,那么应该想办法轰她走,眼下非但没把她送走还抓进来成了一伙。

院门前本来特别安静的巷子,这会儿像是突然出现了几十个人,纷乱的脚步声、随即而来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顾长明的衣袖向着地面拂动,院中的石子被激起敲击在院门门板上。刚才他特意没有锁上门,就是要等着这一刻到来。

院门向着两边大开,与此同时顾长明挑起柳竹雪腰间的融雪剑,剑身的寒光照映在柳竹雪的眉眼间,他已经握住剑柄并且将剑刃横在了她的脖颈间。

戴果子被顾长明一连串行云流水般的动作镇住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门外已鸦雀无声。

人群中一人缓步而出:“长明公子,你这又是何苦呢?”

果然是知己知彼才过来的,顾长明也认识眼前的人,刚才真气流动时,他已经想到极可能就是此人了,柳少尹把大内侍卫司徒岸都给请来了,可谓是势在必得了。

顾长明一点儿也没和柳竹雪客气,手中剑刃几乎是紧紧贴住她的雪肤,仿佛只要再增加一点点力气,立时就能见血。

“放了柳家小姐,再跟我走。”司徒岸仿佛是故意忽略了顾长明有可能不是杀人凶手的情况,只用强硬的口吻命令他服从。

司徒岸在观察他们,顾长明也在反观官差。他抓住柳竹雪做人质,肯定是有用的,然而从眼前的场面来看,很显然柳竹雪的价值比他想象的更高。

不仅仅因为她是柳致远的女儿,顾长明忽然想到了柳竹雪离家出走的原因,正是因为这件她不愿意的婚事,让司徒岸投鼠忌器了,那么柳竹雪被指婚的那个人该有多大的背景和来头?!

“真是柳少尹请你来拿我的吗?”顾长明双眸晶亮,唇角微微一挑,“柳少尹好大的面子,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说完这一句话,顾长明手中的长剑位置不变,他向着身边的戴果子低喝一声:“走,跟我走。”

司徒岸见三人向着后院急退,顾长明分明是已经琢磨好了退路。后院虽然也有人把守,但那些人的武功却要低得多,而且他不能让人莽撞地激怒顾长明。司徒岸看到地上的一抹血迹,微微皱眉,顾长明还真敢下手,把柳竹雪给划伤了。

“后院的人全部散开,不许动手。”司徒岸提起真气喝了一句,戴果子觉得耳膜都被震得隐隐作痛。

“不要想其他的,继续走。”顾长明始终把柳竹雪圈在手臂中。刚才小葫芦是从后院出去的,他们也可以。

到了不算高的后院墙处,顾长明飞快地松开一只手,抓住戴果子的衣领送他上墙头,再携着柳竹雪上去。底下的人形成一个半圈,抬头看着三人,有司徒岸的命令在先,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下去。”顾长明的足尖一拨,三人又下了院墙,继续往后退去。

没有人追上来,一个人也没有。顾长明始终维持着长剑在手的姿势,既然是做戏就一定要做得逼真。

戴果子也看到了地上的血迹,低呼道:“你伤到她了,快松手。”

顾长明却没有依从,随意让血迹有一滴没一滴地落在地上,像是在给司徒岸一种引导。

“顾公子没有伤我,血是他自己手上的。”柳竹雪赶紧替顾长明辩解,“他出剑的同时把自己的掌心给划开了。”

顾长明落地后,换成用手臂挟制柳竹雪,将融雪剑换到另一只手,以狂风扫落叶的功力把墙根蹲点儿的几个官差都制伏了。他无意伤人,或是用融雪剑的剑柄将对方敲晕,或是直接刺伤对方的腿,迫使对方不能追击。

“一直退,不要停留。”顾长明的双眼紧紧盯着院墙,明明已经离开一段距离了,为什么他依然有芒刺在背的感觉?那个司徒岸隔着一道墙依然能够给他强者的威压。顾长明飞快地转过头看了一眼戴果子,果子武功不高,反而没什么感觉,比他还显得轻松些。

“差不多了,先把柳姑娘放了,你也把手上的伤包扎止血一下。”戴果子看不出顾长明到底在手心划了多深的伤口,然而鲜血淋漓一路没有停下来。这人……这人对自己都这么狠,难怪在那些坏人眼中是个鬼见愁了。

柳竹雪苦笑了下,顾长明已然松开手臂,显然是感觉到危机已经过去。她抬眼看看顾长明:“顾公子,刚才有没有那种高手在暗处窥视,随时会把我们击杀的感觉?”

她形容得很好,顾长明有个疑惑需要柳竹雪来解开:“司徒岸的确是不敢伤你,才暂时放过我的。他忌讳的不是柳少尹,是谁?”

柳竹雪脸色煞白,血色迅速褪去,整个人仿佛都摇摇欲坠了一样:“顾公子,果子,你们是否相信我?我不能说。你们让我再离开一次,请顾公子说一个碰头的地方,你们在那里等我。”

“我们不能让你再次涉险。”顾长明直接否决,柳竹雪这样子会被拖下水,还是那种灭顶之灾。

柳竹雪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明明那么疲倦却又明艳若花:“我回自己的家怎么会是涉险呢?顾公子太小看我了。”

“你是说要回去找柳少尹商议?”顾长明对她的这个决定倒是说不出什么反对意见了。柳竹雪有一句话是对的,她回自己家是最安全的,何况她根本什么都没做,连那些官差都对她视而不见。

“是,我要告诉父亲,这些天我都和你还有果子在一起,再不济还有孙友祥孙大人这个证人。父亲要是再不相信,我倒是想去找包大人来问一问,他到底是怎么断案的?!”柳竹雪的一双眼越来越亮,连带着把自己都给说服了。

“那你需要多长时间?”顾长明心里有两个声音,一个在说放柳竹雪回去,她应该可以说服柳致远的;另一个声音却说她在柳致远身边太危险了,不如三个人先离开开封府。这两个声音来来回回地拉扯,顾长明感觉眼角不住地跳。

柳竹雪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父亲的性格很固执,一开始肯定不愿意听我为你开解,我需要两天时间,不,应该是三天。你们能躲三天不被找到吗?”

顾长明的脸上此时扬起一个自信的笑容:“连小葫芦都能做到的事情,你还怀疑我做不到吗?既然三天后碰面,就在普法寺好不好?”

柳竹雪知道普法寺在哪里,那里的确是个很安全的地方。她看向戴果子:“果子,帮顾公子止血,我先走了。”

等顾长明和戴果子两人到了普法寺,夕阳已西下,余晖正好照映在普法寺的门匾上,仿佛三个字都镀了一层金光。站在门匾之下,微微仰头的顾长明,同样被这层金光温和地浸染着,转过头来的时候,他连眉眼都是流光溢彩的。

“果子,我自小与普法寺有缘,它会保佑我们渡过这次难关的。”顾长明长腿一迈,大步走进了寺院。

一路被追赶的戾气在走进普法寺的瞬间,仿若被洗涤一空。戴果子以前不信这些,普法寺也不是规模很大的寺院,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闻到淡淡的香火气,他全身都放松了下来。他看向身边的顾长明,看到他倦怠的脸上开出的笑容:“你说这里和你很有渊源?”

“我生下来时有先天不足之症,当时开封府的名医都说我活不过三岁。祖母不忍见我夭折,便把我送到了普法寺中。一鸣大师看了我以后,给我取了长明的名字,又让我在寺中客房住了几天,便让祖母带着我回去了。”顾长明的目光停留在院中一棵古树上,树冠坠满白色的小花,随风摇摆,“祖母归家后直到过世,坚持茹素,都是为了我。

“先跟我进去走走。”顾长明没有正面回答戴果子的问题,似乎压根儿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别看寺院不大,山后的风景很好。”

顾长明推开客房的门:“一人一张床,自己挑水喝。”

戴果子站在窗边,能听到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你是不是经常来?”

“差不多每年都会来,有时候案子陷入纠结深处也会来,有时候心境太乱也会来。”顾长明与他并肩而立,“果子,你愿意站在这里,我很感激。我在想,柳少尹到底把柳竹雪许配给了谁?”

“肯定是什么大官咯,没准儿还是个糟老头子。”戴果子一脸愤愤不平,没见柳姑娘都不好意思开口说详情?自己的爹把亲闺女当筹码给卖了。

“柳致远不是那种只为了眼前富贵的人,他的目光不至于如此短浅。”顾长明摇了摇头道,其中一定另有隐情,让柳竹雪难以启齿的隐情。

司徒岸正在喝一盏热茶,眯了眯眼道:“另外两个人呢?”

“一个跟在顾长明身边,不见踪影,那个女的却出现了。”带头的并不认识柳竹雪,语气中似乎带着疑惑。

“找人继续监视柳少尹的府邸,如果她出来的话,看她去哪里。”司徒岸的手指在杯盖上敲了几下,露出一抹阴冷的笑意,“我想她是不会出来了。”

院门从内里打开,柳竹雪下意识要回头,屋中的丫鬟珊瑚先喊了起来:“小姐,真的是小姐回来了!快去告诉老爷,小姐回来了!”

柳竹雪见到父亲,那些欲走还留的疑虑反而**然无存。她的手指碰到了融雪剑,全身又充满了力量,毅然走向柳致远,她抬头看着素来高高在上的父亲:“父亲,我回来了。”

柳致远的眉头缓缓松开,生怕惊吓到她,脸上带着微微的嘲讽之意:“舍得回来了?你居然为了姓顾的小子回来,我有些明白你为什么要强烈反对那门婚事了。”

柳竹雪想要反驳:我在反对婚事的时候根本还没和顾长明遇上呢,父亲是误会了。

这时柳致远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来:“你看,你大哥都急着赶回来了。”

柳竹雪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随后便感到后脖颈生疼,双眼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