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满嘴的谎言

寸细一听这话,马上松手,一脸惊悚地看着裘仵作。他刚才是怎么想的,居然和个仵作勾肩搭背的。

“小兄弟,我说我们谁也别嫌弃谁,谁的手上都不干净。”裘仵作笑了两声,意有所指。能把虫子玩这么好的,这一路过来不会是个老实人,你小子就别装了。

“我是来中原做点儿小生意的,”寸细还在用这套说辞替自己掩饰,“怎么手上就不干净了?”

“能救人的,心眼儿都不坏,是我刚才说错话了。”裘仵作看他缩了手,反而饶有兴趣地凑过去,想重新抓住他的胳膊。

“你知道就好。”寸细一顿乱拍,把裘仵作拍得离自己远些,“好了好了,这人的病差不多该治好了。”

裘仵作在阿六身上可是花费了不少的心思,知道阿六是女尸案的重要证人,一点儿都马虎不得。他没有看好的病,让这么个做小买卖的眨眼的工夫就给搞定了。他还心有不服,想说你小子别托大,要是治不好阿六,我也有别的法子来治你。

等到裘仵作回过头,只见阿六不再蹲在那里了,正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一脸的难以置信:“不痒了,我身上不痒了。”

寸细得意地仰着下巴,心想:我可没有在顾公子面前吹嘘,说能看好就一定能看好。

裘仵作还不信邪,上前一把抓住阿六,让他在自己面前转了个圈,又把他后背的衣服撩起来。真是见鬼了,连他后背上的那个巴掌印的颜色都变得浅淡了,寸细的办法竟有如此奇效。

“光治了他这一个还不算什么,你跟我过来。”裘仵作拖着寸细转出去,到了停尸房,“你再进去这里看看。”

“顾公子不是说把刚才那人治好就行了吗?这里黑乎乎的,是什么地方?”寸细扒着门框不肯进去,裘仵作在他后背上踹了一脚,把人踢得翻了个跟头,滚了进去。寸细相当恼火,怒道:“你是请我帮忙的,有这么不讲理的吗?!”

“你给我好好看着,看她们几个是怎么回事!”裘仵作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把人给踹翻了,接着点亮了桌上的油灯,往几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中间一放,“看完了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肯定恭恭敬敬地把你送出去。”

顾长明在外面和孙友祥说明了情况,通天河那边的人手也都安排妥当。然后他便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没头没脑地往外跑。他长眉一皱,上前把阿六给拦住了。阿六见有人挡道,挥动双手想要把挡着自己的人给挡开。顾长明一招就把他制住了,给他吃了些苦头长长记性。

看起来寸细果然是有些门道的,裘仵作说阿六都生不如死了,现在能跑、能跳,还能喊疼,能知道疼,那应该是好得差不多了。

阿六在顾长明的手底下压根儿挣脱不了,孙友祥看着稀奇也过来了:“裘仵作不是说他没治了吗?”

“大夫治不好他,还有其他的法子。”顾长明想到寸细告诉他阿六会被下蛊的原因,双眼间就涌现出藏不住的厌恶,这个摆渡船的,一肚子坏水,还满嘴的谎话,“知县大人现在可以问问他,为什么这么多人都碰触了尸体,只有他会中招。”

阿六一听这话,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我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没有杀人。”

顾长明把他往墙角处重重一甩:“没杀人,你做的事也够恶心人了。”

他把阿六留给孙友祥,请知县逼问出这条水路上最适合下水的几个位置。顾长明才从两个县之间来回跑了一圈,看得很分明,河岸沿线不是哪里都适合下水的,让他来整理的话,绝对不如阿六描述得快。

这阿六都跑出来了,裘仵作把寸细带到哪里去了?难道是守着尸体太久,裘仵作等不及下一步,把寸细带去验尸了?顾长明哭笑不得,这活人要先救下来,死人可以再缓一缓的。

裘仵作没有耽误太多时间,他亲自把寸细给领了出来。寸细一张脸都皱在了一起:“顾公子,这老头儿带我去见了好多死人,那些可都是我的同乡。”

“他是仵作,带你去见死人那是理所当然。你确定那些女尸都是你的同乡?”顾长明沉声喝问道。

“确定,她们应该也是经过精挑细选的,长相与中原人只有很细微的差别,可是我能够看得出来。”寸细拍着胸脯保证道。

“你们两个不好好看着阿六,太不应该了,他的身份特殊,万一跑了,孙知县怪罪下来,裘仵作也不能承担。”顾长明想到已经在阿六身上花费了不少的心力,但第一目击供词竟然全是假的,心里也是气得不行。

“他还有胆子跑!”裘仵作直接撩起袖子,“我以为他在我这里待了几天学乖了,看来都是装给我看的!”

“他已经能跑了?”寸细的瞳仁一收缩,“他跑去哪里了,谁在看着他?”

“孙知县在看着他,有什么不对吗?”顾长明一看寸细的反应,根本不用多问,就知道肯定是哪里不对了。孙知县应该没有武功,阿六常年在通天河河面上渡船,手臂力气本来就比别人大得多。

等到顾长明原路返回时,只见阿六已经用手臂锁住了孙友祥的脖子。阿六的一张脸涨成猪肝的颜色,双眼像是看不见人了一样:“放我走,你们放我走。我没杀人,没杀人。”

孙友祥被他勒得气都喘不上来,顾长明来不及问寸细这是怎么回事,救人要紧。阿六的力气在他面前犹如螳臂当车,根本不值一提。

寸细紧跟着上去,往阿六的嘴里又塞了一条大肥虫:“就是那个老头儿拖着我走,我只是先把他身上的痒疹给克制住,也没说能把他放出来乱咬人。”

孙友祥倒是很冷静,知道顾长明离得不远,肯定会回来救他的:“他这是失心疯了,还是其他的原因?”

“和那些尸体一样,他身体里有虫卵,而且虫卵孵化了。”寸细对阿六有些不齿,“尸体上都有虫卵,不过人死了,虫卵等于没有用了。我们去看的时候,尸体里的虫卵都死得很干净了。”

“但是阿六活着,他还猥亵了那些女尸,所以虫卵留在他的身上了。”顾长明给过阿六说实话的机会,可这人根本不要这样的机会,寸细突然有种“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感觉。

“我刚给老头儿也检查了,他一点儿事没有。”寸细指了指裘仵作,“老头儿倒是个好人。这些虫卵大部分都不能活了,真是可惜。”

“是很稀有的蛊虫?”顾长明听他说可惜,想来也只有这种可能了。

“是,非常难饲养的,平时能够弄到一点儿就很难,白白死了岂非可惜?”寸细看着阿六滚倒在地,脸色狰狞,无奈地说,“我的能力有限,勉强能够抑制住他的痒疹,这些虫子孵化出来以后,我可治不了他。”

“蛊虫还会继续散播下去吗?”顾长明紧紧地盯着寸细,生怕他给出肯定的答案。如果是那样,将变成一场巨大的瘟疫,这个小小的曲阳县可是承受不起的。

“没这么快,那些虫子咬死了寄生的人,还要等个把月才会重新产卵。你要是信得过我,等人死了,我把虫子都捡回来帮你养着,不让它们再四处祸害别人。”寸细有种马上要大展拳脚的振奋感,“我算过了,他身体里最多也就二十只。”

“他不能救了?”顾长明见阿六的样子越发痛苦不堪,恨不得在地上打滚,“你也没有办法?”

“拖下去他只会更痛苦,刚才他要是不跑,我的两条虫子在他身上还能让他舒服一两天再发作,谁知道他跑得这么快,还用了力气,激起了他体内的血性,虫子闻到血味儿,能不更加来劲吗?”寸细看看旁边的孙友祥,“这是个当官的吧?当官的都敢掐,他本来不就应该是死罪了吗?”

顾长明略微沉默了一下,阿六有句话不错,他罪不至死,可一步步发展到眼前的局面,又不得不说他是自己在作死。

“水运图还能问得出来吗?”孙友祥揉了两下脖子,他的脖子已经被掐得红肿了,他毫无畏惧地蹲在阿六身边,对刚才差点儿被掐到断气的事没有丝毫的阴影,“阿六,回答我的话,你还记不记得水运图?!你要知道如果还有无辜的人不断死去,你就算做了鬼也不会安生的。”

寸细躲在顾长明的身后:“这是这里的小县官啊?挺大的派头啊,胆子也不小。”

“孙知县是个很好的父母官。”顾长明当然是全力在其身边照拂,保护孙友祥的安全。

阿六艰难地转过头来看着孙友祥,孙友祥马上倒了一碟子清水放在他手边:“把你能够告诉我们的,全部都说出来。”

顾长明看着阿六手指底下蜿蜒不断的曲线,还有他逐一画出的圈圈。顾长明抓过桌上的笔墨,趁着水渍没有干涸之前,依样画葫芦地描了下来。

“寸细,你留在这里,尽量让他别死得太痛苦。”顾长明扫了一眼水运图,发现了其中的关键,“我去找那第五个人。”

“哎,你把我单独留在这里,就不怕我跑了吗?”寸细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顾长明还真的连多看他一眼都没有,径自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