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暗号

“这么快?”郁丞星了然一笑,“看来我们找到的资料虽然不少,但能够帮助破案的并不多。”

“是不多,仅仅有三个片段,”我从实验**坐起,话锋一转,“但已经足够。对于卓实父母的案子,我已经总结出了一套推理。凶手的身份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但他已经出现在了你给我的视频资料中,相信只要把截图发给警方,他们用不了多久就能逮捕凶手。凶手不但于十一年前杀死了卓晰桐夫妇,还在十一年后杀死了漆耀煊和霍飞。至于说杀人动机还有那个X的含义,我也已经有了答案。可以说那个X,出现在四具尸体上的四个X,其内涵各不相同。”

回到客厅,面对摄像头,我把自己的推理娓娓道来。我告诉郁丞星,真凶正是那个目前身份未知的男人,那个跟踪观察霍飞的男人,我姑且给他取名X。

我之前的推理并不完全正确,有一部分已经被我推翻。

首先是维持原判的部分:卓晰桐夫妇是漆耀煊的商业间谍,他们想要开发的新产品正是意识上传,让人类的意识脱离脆弱的肉体存在,不再饱受疾病、意外和有限寿命的束缚,以此达到灵魂的永生。他们敢想敢做,已经在漆耀煊的支持下秘密进行研究和实验。

接下来是我要推翻的那部分推理。我原本认为到了十一年前的6月,卓晰桐夫妇已经打算在人体上进行实验。于是卓晰桐想到了曾经在地下赌场见过的霍飞,霍飞有一个身患绝症命不久矣的女儿霍艺涵,在卓晰桐夫妇的道德准则中,她是最合适的实验人选。而实际上,这项实验早在6月之前就已经宣告失败,他们根本就没有通过动物实验,实验样本,也就是漆耀煊从饲养员那里买来的黑猩猩楠楠死于实验。这对儿夫妻以及漆耀煊都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们在异想天开。以现有的科技水平,他们的想法只能存在于科幻小说之中。

但漆耀煊真的会任凭他付出了财力的实验就此以失败告终吗?身为一个唯利是图,窃取星海商业机密的无良商人,他当然不会。既然实验失败,那么他就要利用这个失败去打击自己的竞争对手——星海集团。

做实验的是星海集团的卓晰桐夫妇,除了他们三个人之外,没人知道这对儿夫妇是商业间谍,那么他们的错误,乃至实验导致实验对象死亡的罪过也会是星海的。

漆耀煊跟卓晰桐夫妇商议了一个计划,一个两全其美的计划。对于漆耀煊来说,一旦东窗事发,星海集团秘密进行人体试验导致实验对象死亡的消息公开,星海受到重创,而且很可能是导致其倾覆的致命打击,漆耀煊的公司受益。

而对于卓晰桐夫妇,他们虽然要承担直接导致实验对象死亡的罪名,但他们可以把幕后主谋的罪名栽赃给郁凡海,对外宣称他们本不想做如此危险的实验,但郁凡海是他们的恩人,以恩惠作为要挟,他们不得不成为郁凡海的傀儡。他们会告诉媒体,一旦东窗事发,郁凡海会把罪名完全推给他们俩,称他自己根本不知情,他们既然受了郁凡海的恩惠就只能成为他的替罪羊。而且他们的实验资源也有一部分是来自于星海的,这更是支撑他们说法的证据。

当初所有人都看到了卓晰桐夫妇对郁凡海的感激涕零,谁也没想过他们会恩将仇报。所以事发之后,人们也会愿意相信卓晰桐夫妇成了郁凡海的傀儡。再加上一个可怜的穷人女孩死于实验,嫌疑直直高高在上的集团董事长郁凡海,在漆耀煊早有准备的煽动之下,大众舆论会倾向于哪一边可想而知。

事后,卓晰桐夫妇也许会有一些牢狱之灾,但他们是跟漆耀煊同一条船上的人,漆耀煊为了自己的名誉也得努力给他们请律师减轻刑罚。也许短短几年之内卓晰桐夫妇就会重获自由,他们会脱离星海的道德捆绑,受到舆论的同情和支持,凤凰涅槃,再加上有同伙漆耀煊的资助,再创业之路也会顺畅许多。

权衡利弊,放眼未来,卓晰桐接受了这个计划。重生的代价是短暂的牢狱之灾,一个将死女孩提早过世,但换来的却是彻底脱离星海,脱离卑微的受惠者的身份,把他嫉恨的郁凡海踩在脚下。

于是卓晰桐找到了霍飞,在赌场说的那些话只是一个诱饵,后来两人秘密会面时,他才把整个计划都告诉给了霍飞,要用一笔钱买霍飞女儿霍艺涵的提早死亡。正是因为卓晰桐了解霍飞,知道他是个不负责任,眼里只有赌博和钱财的混账父亲,所以他才有把握霍飞一定不会拒绝。霍艺涵本来就活不了多久,何不用她的死给霍飞换来一大笔赌资?

当然,有关于这个计划霍飞必须严格保密,事后也要全力配合表演,也许还会编出他亲眼见过郁凡海,郁凡海才是主谋的言论,自己身为指证郁凡海的证人,还会多得一笔。可是霍飞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个赌徒,还是个酒鬼,指望他这样的人守口如瓶是不可能的,就算他嘴巴够严实,他的状态也出卖了他。

在与卓晰桐达成协议之后,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赚一大笔钱之后,霍飞变了,他整个人都有了精神,身心放松,都有闲心在地铁上看好戏了,也许还从卓晰桐那里先拿了一笔钱还了一部分赌债。而他的这些变化,被X尽收眼底。

X是什么人?看穿着打扮,他也是个生活窘迫、压力山大的底层小人物,很缺钱。压在他身上的大山名为医疗。X从中心医院开了一大袋子的药品,看他的状态不像是疾病缠身,我大胆推测是他的家人患病,而且从无名指的戒指和塑料袋里的红玫瑰看来,我假设那个患病的家人就是他的妻子。X的妻子患的也是绝症,医疗支出让他的家庭捉襟见肘,让他整个人消瘦抑郁。

这样境遇的X也像卓晰桐和霍飞一样,去过地下赌场碰运气,期望赌博能扭转他们惨淡的命运,然而他们谁也没有在那里获得重生,霍飞这个赌徒反而在里面弥足深陷。但地下赌场成了这几个人相识的渠道。

霍飞的得意被X看在眼里,既然卓晰桐能够在那里听闻霍飞女儿患绝症的事,那么X也能。霍飞突然不缺钱了,X一定会注意到,并且想要打听霍飞的财路在哪里。他很聪明,没有直接问,因为直接问了霍飞也不会说,反而打草惊蛇。莫不如在霍飞不知情的情况下暗中跟踪。

霍飞可能根本就没认出X,毕竟地下赌场的环境使然,如果X又是个默默无闻的小输家,霍飞才没那个心思注意他,所以他被X跟踪了却不自知。

X并没有通过跟踪找到霍飞的财路,反而发现了霍飞与卓晰桐会面,也可能偷听到了他们的一些对话。X只需要根据有限的信息上网查资料,很容易就会知道卓晰桐是什么人物,那是一个科学家。一个科学家为什么要给霍飞钱?为什么还会在言谈中提及霍艺涵那个罹患尿毒症命不久矣的女孩?X一定会往医疗临床实验上猜想。

X最需要的就是希望,他本能地会去相信科学家介绍的临床实验可以给他的至亲带来一线生机,他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因此他必须要出面,跟霍飞确认他的猜想。于是在跟踪了霍飞一段时间后,X出面,以赌友的身份邀请霍飞去酒吧喝酒,趁霍飞喝醉套话。霍飞酒后吐真言,但只是吐露了一部分,说到了“女儿”“有救了”等等。他就算喝醉了也保留了些许理智,知道有关于卓晰桐的那个栽赃星海的大计划绝对不能轻易吐露给外人。

站在霍飞的角度,他想要说的是他的生活有救了,他有救了,因为卓晰桐给他的钱可以解他的燃眉之急,不至于让他被债主追杀。而“救”他的正是他的女儿,霍艺涵的性命。可在X听来,他解读成了“女儿有救了”。X的猜想得到证实。

那之后,X干脆向霍飞提出他也想要让自己患病的妻子加入临床实验,无论是新疗法新药物,他都愿意一试。

霍飞知道自己酒后失言,一定会尽量挽回,说实验有风险,很可能失败,一旦失败就会马上死亡之类的话。但这些话并没有让X打退堂鼓,因为他的妻子跟霍艺涵一样,已经被现有的医疗水平判了死刑,时日无多,那么不妨冒险争取一线生机。

霍飞不可能告诉X实情,更加不可能把这卖女儿命赚钱的机会给X,他只能用敷衍甚至翻脸的方式打发X。霍飞低估了X的毅力,为了妻子,X一定是费了一番苦心,软磨硬泡,软硬兼施。为了甩掉X这个粘人的麻烦,霍飞便告诉X,卓晰桐提供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能够治病的临床实验,而是意识上传,让人活在电脑里,肉体消亡。而且这个实验的风险性更大,实验失败的几率很大。

X一定非常震惊,一开始一定是不信的。但是联系卓晰桐的专业和星海集团的科技水平,他渐渐又信了。经过一番考虑,他仍然不改初心,他宁愿自己的爱妻从此以后只能活在电脑里,也好过肉体和灵魂一起消失。他宁愿后半生与电脑里的爱人共度。关于实验的风险,他也一定跟妻子商量过。这对儿相爱至深的夫妻决定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们宁愿以不同的形态存在继续相爱,也不愿阴阳永隔,为了继续在一起,他们也愿意承担实验风险。

于是X告诉霍飞,即使是这样,他也愿意加入实验。他不要报酬,不要一分钱,他可以把他的那份钱都给霍飞。可霍飞告诉他名额只有一个,他是绝对不会让给X的。

霍艺涵和X的妻子中只有一个能赢得一线生机。X跟霍飞一样,一样是被某种执念操控着已经近乎疯狂的男人,他最终做了一个决定,必须要让自己的妻子顶替霍艺涵的位置和资格,他决定先下手为强,在霍艺涵被送去实验之前,抓紧时间杀了她,并且绑架霍飞。

X趁霍飞不在家时入侵到霍飞家中,狠下心杀了奄奄一息的霍艺涵,并且做好埋伏,等到霍飞一进家门便制服他。他很可能把霍飞五花大绑,让他看到霍艺涵的尸体,并且威胁霍飞给卓晰桐打电话,说是自己的女儿没能等到实验正式开始便病故,但他的朋友,也就是X,跟他的情况差不多,至亲患的也是尿毒症或者是类似的疾病,向卓晰桐提出由朋友的至亲顶替。

当时的霍飞别无选择,这个时候如果告诉X一切都只是骗局,根本没有什么实验,送去的实验品必死无疑,那么已经背上一条人命的X很可能受到打击干脆把霍飞也杀了。他只能将计就计,假装真的有这么一个有可能救人的临床实验,给卓晰桐打电话,通话中表现正常,提议由朋友的至亲顶替。

在卓晰桐看来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反正他要的只是一个命不久矣的道具,箭在弦上,他又没有功夫去找别的合适的人选,索性就相信了霍飞。他知道霍飞一定不会让肥水流到外人田,即使霍艺涵死了,他也要当个中间人赚一笔。于是卓晰桐便让霍飞带着朋友以及实验品按照原计划赶到指定地点,带上能够证明实验品病入膏肓的病例,或者干脆病例也免了。

以卓晰桐的谨慎风格,他肯定不会在电话中与霍飞谈及太多他们的计划和实验的内容,这一点倒是正如霍飞之意,不至于让谎言戳破,让自己深陷危局。

在约定实验开始之前的几天,X一直囚禁霍飞,很可能把他带回自己家,一面陪伴妻子一面防止霍飞逃跑。X承诺,只要霍飞能够按照约定把他和妻子送去指定的实验地点,并且正式引荐给卓晰桐,他便放霍飞自由。X当时还仅存一点点良知,他跟卓晰桐一样,只想要为了自己的私利去杀害一个本就时日无多的霍艺涵。至于说放过霍飞会有什么后果,当时的X恐怕也没心情去多想,他满脑子只有爱妻的未来。

7月14日,卓晰桐夫妇遇害的当天,也正是他们与霍飞约定实验的日子。原计划本来是霍飞带着霍艺涵赶往实验地点,而实际上是霍飞带着X和他的妻子赶往约定地点。

我推测这个实验地点也很有可能是跟郁凡海有关的,也许是郁凡海在郊外的某处他不常去的房产,或者是集团名下的某个厂房之类的。这样更容易把罪名栽赃给郁凡海。

一行三人驾车前往,到了目的地,霍飞把X和他重病的妻子引荐给卓晰桐夫妇,然后便谎称要在距离实验地点一定距离的地方等待,也许是别墅的一楼大厅,也许是厂房的门口。

不明真相的X带着满怀期望的妻子跟着卓晰桐夫妇去到了实验室。实验室是真的存在的,这也是栽赃给郁凡海必须的条件。一切布置得煞有介事,让X最初深信不疑。也许还有那么一张实验床让X的妻子躺上去,有什么精密的仪器链接女人的大脑和电脑。

在实验正式开始之前,X和妻子免不了情意绵绵地告别,毕竟实验有风险,几分钟之后,他们有可能迎来永生厮守,也可能提前阴阳两隔。卓晰桐夫妇看在眼里,心中难免唏嘘,他们眼中的X是个虚情假意的小人,明明是卖了妻子的性命赚钱,却还要欺骗妻子真的有实验成功的可能性。但也仅限于内心里的鄙夷而已,卓晰桐夫妇是不会因为这点主观情感就放弃筹划了几个月的大计划的。

紧接着,X的妻子开始实验,然而实验却并没有如X意料中那么复杂和惊险。卓晰桐夫妇驾轻就熟,就像是完成一个任务一样,没有丝毫紧张激动,在短时间内夺走了X妻子的性命。然后告知X大功告成,接下来的事情X可以跟霍飞一起按照计划进行。

X伤心之余也起了疑心,他问既然实验已经失败,后面还有什么计划。卓晰桐夫妇看到了伤心欲绝又不明所以的X,这才察觉出不对劲儿,他们马上去找本应该等在外面的霍飞,结果已经人去楼空。

X悲痛欲绝,一面是至爱的死,一面是卓晰桐夫妇身上的疑团,他恐怕会发狂似的抓住贾琳,以妻子的性命要挟丈夫卓晰桐说出真相。卓晰桐看得出失去妻子的X非常有可能让他也痛失所爱,他顾及爱妻安危,情急之下只好把全部真相,也就是他们那个栽赃的计划全盘托出。当然,他们提到了真正的雇主,也就是嫁祸星海的幕后主使漆耀煊。说到底,是霍飞骗了X,整个计划的主谋是漆耀煊,卓晰桐夫妇虽然称不上无辜,但不应该为X妻子的死负责。卓晰桐抱有一丝希望,X能够理智清醒,放过他们去追罪魁祸首霍飞。

X哪里能够接受这样的结局,居然有人利用了他对妻子的爱,利用了妻子的求生欲望,居然有人可以如此视生命如草芥,只为了贪婪和私欲。X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代价是他曾经违背良心杀害的霍艺涵,还有他深爱的妻子。那一晚,X生不如死。

遭受天大打击的X找不到欺骗他的霍飞,眼前只有两个跟霍飞同流合污的败类,直接杀害他至爱的凶手。他会做什么呢?答案再清楚不过。

一口气说了许多,我有些口干舌燥,喝了半杯水,休息了半分钟,也是给对面面色凝重的郁丞星一点时间消化上述推理。

“也对,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实验,X一定早就知道风险,应该不会因为实验失败就一气之下杀死实验者。可如果他知道一切都是肮脏的栽赃骗局,自己和妻子只是最底层被牺牲的棋子,他一定会气急败坏,在痛苦和愤怒之下杀死近在眼前的杀妻仇人,”郁丞星重重叹息,嘴唇微微发抖,双眼湿润,“我从来也没想过,卓叔卓婶的死会是他们自作孽招致的恶果,我一直以为他们善良无辜,杀害他们的人才是穷凶极恶。没想到,死者并无无辜,凶手也……”

“凶手不值得同情!”我打断郁丞星,“无论何种境遇和理由都不能为犯罪开脱。从X杀死霍艺涵开始,他就已经沦为罪犯。卓晰桐夫妇是为了一己私欲,不惜恩将仇报去栽赃伤害他人,X又何尝不是?”

郁丞星惊讶地看着我,片刻后欣慰地微笑,“许谧,你让我汗颜。的确,我不该同情凶手。那么后来呢?X杀人之后就转移尸体了吗?他为什么要在卓婶的身上留下那个血迹X?”

“的确,杀人之后还有很多后续工作,首先便是转移尸体。X在清醒过来之后便决定做一番努力为自己脱罪,他应该想过一死了之,但是想到霍飞和漆耀煊两个仇家,他必须要活下去才能有机会杀死这两个罪魁祸首。X驾驶卓晰桐的车载着两具尸体往郊外,一面走一面寻觅可以藏尸的地方,他想要开得尽量远,让尸体晚些被发现,这样他便会有更多的时间去找另外两个仇家复仇。可能是因为没有挖坑的工具,或者是他体力不支,他没有选择更加稳妥的埋尸,而是把两具尸体藏在了废弃的农场。天亮之前,他必须赶回实验地点清理血迹。”

郁丞星冷哼一声,“恐怕在实验地点做善后工作的不只是X一个人,他只是清理了血迹,而那些实验的痕迹,应该是漆耀煊后来清理的。漆耀煊得知卓晰桐夫妇的死讯,知道一定是计划有变,他绝对不能让他的栽赃计划大白于天下,所以只能帮助凶手一起隐瞒,彻底清理现场。”

“是啊,接下来X便开始寻找漆耀煊和霍飞,想要杀了这两个仇人,或者跟他们同归于尽。可事实是,这两人却多活了十一年,直至十一年后才死于X之手。我想,原因很可能是有什么变数让当时的X放弃了复仇。”说到这里,我有些不太自信,因为关于这个原因我真的是凭空猜测。

郁丞星苦笑,随口接道:“总不可能是X又遇到了一个令他心动的女人,打算放下过去重新开始好好生活了吧?”

我耸耸肩,“丞星,这也算是咱们俩不谋而合吧。我正是这么想的,又或者X突然中了头彩,又或者X彻底冷静下来以后决定收手,总之十一年前的X侥幸脱罪,他不想再冒险搭进去自己的性命。直到十一年后,他杀死漆耀煊和霍飞二人已经不是为了仇恨,只是为了掩饰当年他的罪行,掩饰当年那个栽赃的罪恶计划。”

郁丞星微微摇头,“可我不懂,X又是怎么知道十一年后我们和警方又开始调查十一年前的旧案呢?他一定是听到了些风声,所以才会去杀人灭口。难道是警方那边有人泄密?”

“没人泄露你们调查旧案的消息,X只是看了电视新闻,便发觉自己高枕无忧的日子很可能要到头了。”我提示郁丞星。

“电视新闻,难道是蔡永昌的案子?”郁丞星马上反应过来,“新闻的确报道了蔡永昌的案子,也提到了尸体上被烧出的X的印记。所以X认为那宗案子是有人在模仿他这个X杀手,想要把罪名嫁祸给他,警方也极有可能根据蔡永昌的案子牵扯出十一年前他犯下的旧案。X怀疑这个模仿犯有可能是漆耀煊和霍飞其中之一,所以才暗中观察二人。通过跟踪观察他们,X察觉到警方已经在寻找他们,所以先下手为强?”

我点头又摇头,“丞星,你的说法不完全正确。正确的一部分是:X的确是通过蔡永昌的案子得知自己高枕无忧的日子可能到头,为此,他还特意假装成记者去蔡永昌家附近打探消息,想要以此确定凶手到底是不是漆耀煊或者霍飞。他的确在怀疑时隔十一年,他曾经放过的两个仇家想要借他的名义杀死他们的仇家,再上演一出栽赃嫁祸的把戏。所以之前我在调查蔡永昌案件的时候,无意中看见了他。错误的一部分是:X并不是X杀手。”

郁丞星迷惑地反问:“什么意思?X不是X杀手?你之所以给凶手取名为X不就是因为他杀人之后在尸体上留下了X吗?对了,你刚刚也说了,四具尸体上的四个X意义各不相同。许谧,你现在该解释一下这一点了吧。到底这个X有什么含义?”

我正要说到这点,索性从头来说,“那么就先从最先出现的X说起吧,这也是最为重要的一个X,也就是贾琳身上的血迹X。我之所以说X不是X杀手,那是因为贾琳身上的血迹X并不是凶手X画上去的。按照我刚刚的推理,他是在极为痛苦愤恨的情绪中杀人,很大一部分是冲动,根本没什么理智,又怎么会突发奇想给自己留下一个印记?这个X其实是卓晰桐或者贾琳留下的,它并不是凶手的犯罪签名,而是死者留下的死亡信息,给警方的暗号。”

“他们是什么时候有机会留下这个X呢?凶手X发现了吗?”郁丞星问。

“凶手X应该没有发现,否则他应该会抹去这个痕迹,虽然不明白这个X代表着什么,但保险起见,他一定会抹去。如果卓晰桐或者贾琳当时并没有彻底死去,而是在凶手运尸的过程中,在车上醒来,用血迹在身上画下这个X,那么之后凶手便不会发现。一来他认定两个死了的人不可能再有所作为,二来夜晚的废弃农场根本没有灯光,他也看不见。”

郁丞星赞同我的说法,又一次严肃地提出那个问题,“许谧,那么这个X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指未知吗?因为卓叔卓婶自己也不知道霍飞临时找来的这个顶替者到底是谁?”

“是的,有这么一层意思。当时的卓晰桐或贾琳一心想要留下一个能够给警方提示的死亡讯息,但却不知道这个凶手到底是谁,留下一个X代表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凶手的身份。此外,如果把X看作连线游戏中两条相交的线,它也有交换的意思,也就是说原本的霍飞被换成了凶手。除了以上两点,我想这个X还有一层深意,代表着错误,这是卓晰桐或贾琳临终的悔意,他或她意识到他们做的事情是个错误。虽然血迹X的作者本身已经亡故,没人知道他到底留下这个印记时心理到底如何,但我宁愿认为他们中的一个有悔意,愿意承认错误。”

“原来如此,所以凶手X也是在事后才从警方或者媒体那里得知尸体上有个血迹X,他应该已经猜到了卓晰桐或者贾琳留下此印记的原因。他也知道警方并不知道,而是把这个X当做凶手的签名,既然警方已经搞错了方向,那么不如让警方将错就错。凶手时隔十一年后杀死漆耀煊和霍飞也留下这个印记,误导警方凶手是个连环杀手,”郁丞星所说正是我的想法,“这么说来,的确,这两个X与十一年前的X含义完全不同。”

郁丞星说完,与我对视,我俩彼此凝视,似乎都能看穿对方心中疑问,但是却像是博弈一般,谁都不开口说破。我们此时心中所想都是蔡永昌身上那个用打火机烫下的X,我们都知道,这个X与其他X的意义都不同,它最例外的一个。我知道,那是靳楠留下的,是靳楠利用黑客技术远程控制了蔡永昌家里的智能管家杀人,他之所以留下那个X只是为了引出十一年前的旧案,让罪案规划局找我去调查。他本身跟蔡永昌没有任何恩怨,之所以把他选作目标只是因为他家里有智能家居系统,并且还有漏洞,杀人条件得天独厚。

郁丞星之前跟我言之凿凿说林坚是凶手,并且不允许我再深究。现在看来是在骗我,郁丞星何等聪明,怎么会看不透这么简单的栽赃嫁祸手段?他肯定也察觉到了是罪案规划局内部的人作案,因为只有内部的人才有机会和能力篡改星云的数据。但他却不让我知道罪案规划局内部有内鬼。

现在,我知道这个内鬼就是靳楠,一个真实名字并不叫靳楠的家伙,郁丞星是否知道我不得而知,至于说他为什么要隐瞒我内鬼的存在,原因就更为复杂,我现在不想猜测。至少关于靳楠的身份,我已经彻底了解,我自信,我所知道的事情,郁丞星并不知道。我也不打算告诉他,不想就这样出卖那样信任我,一心想要帮我逃离的靳楠。

实验报告就此结束,郁丞星着急上交报告,然后与警方联系缉捕那个逍遥法外十一年的凶手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