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铜雀台赋
建安十五年(公元210年)春,铜雀台落成。
我遍邀满朝文武与我同往邺郡庆贺。一则是笑纳两个儿子的一片孝心,我毕竟是五十六岁的老人了,比壮年时更需要亲情;二则是赤壁大败后,我需要找个机会重振军心。
这座巧夺天工的伟大建筑正临漳河,正中央是铜雀台,左边一座玉龙台,右边一座金凤台,各自高达十丈,上有二桥横贯而过,如雨后的两道彩虹,支撑起浩瀚的蓝天,气势非凡……
落成大典举行当日,我头戴金冠,身穿锦袍,腰系玉带,登高而坐,满朝文武侍立台下,行三拜九叩之礼。
各项仪式举行完毕,是武将比箭的游戏。奖品是西川红锦战袍一领,以百步命中靶心者为胜。结果,曹休、文聘、曹洪、夏侯渊、徐晃、许褚,个个命中靶心,一时难分高下。我哈哈大笑道:“诸位爱将箭法通神,孤哪能舍不得区区锦袍呢?全都走上台来,各赐一件。”诸将皆领锦袍,各各称谢。
随后我对文官道:“众将威武,众卿如何?公等皆饱学之士,文章盖世,今日登此高台,正可一展文采,就以《铜雀台》为题,诗赋皆可,如何?”
有人道:“丞相乃文曲星下凡,在丞相面前,我等岂敢舞文弄墨?”
我“呵呵”笑道:“此言差矣,当此盛世,高台建成,孤愿与众卿共赋华章!”
众文宫皆躬身道:“恭敬不如从命。”
未过多时,王朗、王桀、陈琳等,依次进献诗章。
我逐一览毕,诗中多为对我之歌功颂德之词,甚至于借诗奏请我自立皇帝,诗艺上却乏善可陈。我便笑道:“诸公之作,过誉之词。孤本愚顽,始举孝廉。筑精舍于谯东五十里,欲春秋苦读,秋冬射猎,待天下清平,方才出仕。不意朝廷征孤为典军校尉,这才改了主意,专欲为国家讨贼立功,只图死后得题墓道:‘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足慰平生之志。回顾自讨董卓、剿黄巾以来,除袁术、破吕布、灭袁绍、定刘表,平定北方。身为一国宰相,人臣之贵已极,还能有何奢望?如国家无孤一人,还不知有几人称帝,几人称王。有人见孤位高权重,妄自猜度,疑孤有异心,此大错特错也!孤本读书人,常念孔子称文王之至德,此言耿耿在心。但想让孤放弃军权,归隐封国,断无可能:诚恐一解兵权,为人所害,孤败则国家倾颓,所以无法贪图虚名而遭其实祸!但也绝无异心而自立为帝,诸公可知孤意?”
众皆起拜。
有人道:“纵使伊尹、周公,都不及丞相也!”
众皆附和。
“父亲!”曹植起身道,“孩儿做成一篇《铜雀台赋》,请父亲斧正!”
我心一喜,我知其才,便对其曰:“你可当众诵之。”
曹植如玉树临风,琅琅诵道:
从明后以嬉游兮,登层台以娱情。见太府之广开兮,观圣德之所营。
建高门之嵯峨兮,浮双阙乎太清。立中天之华观兮,连飞阁乎西城。
临漳水之长流兮,望园果之滋荣。立双台于左右兮,有玉龙与金凤。
连二桥于东西兮,若长空之蝃蝀。俯皇都之宏丽兮,瞰云霞之浮动。
欣群才之来萃兮,协飞熊之吉梦。仰春风之和穆兮,听百鸟之悲鸣。
云天垣其既立兮,家愿得乎双逞。扬仁化于宇内兮,尽肃恭于上京。
惟桓文之为盛兮,岂足方乎圣明?休矣美矣!惠泽远扬。
翼佐我皇家兮,宁彼四方。同天地之规量兮,齐日月之辉光。
永尊贵而无极兮,等年寿于东皇。御龙旗以遨游兮,回鸾驾而周章。
恩化及乎四海兮,嘉物阜而民康。愿斯台之永固兮,乐终古而未央!
才诵一半,便听啧啧之声;待其诵毕,全场一片称赞。
我强压欢喜,转而问曹丕道:“丕儿,你弟弟出手便成如此华章,你也来一首吧。”
曹丕淡定回答道:“父亲,我本来确有诗要作,弟弟一出手,我便不敢作了。您也知道:在诗才上我向来输给弟弟。”
我道:“说得是啊!在诗才上,当世之人,我未见胜曹植者。不过,为父倒要跟植儿比试一番,他作赋,我作诗。笔砚伺候!”
我欲作《铜雀台诗》,与爱子之《铜雀台赋》相映生辉。提起大笔饱蘸墨汁刚要落下,忽听有人来报:“东吴使华歆表奏刘备为荆州牧,孙权将其妹嫁与刘备,汉上九郡大半已属刘备。”
我听罢,颇觉扫兴,诗兴全无,掷笔于地。
程昱道:“丞相登高必赋,及造新诗,每每提笔,华章必出,何不一气写完,再议军事不迟?”
我轻叹一口气道:“仲德,连你都不知我心吗?文章再大也小,土地再小也大,与军国大事相比,个人性情文章就该提得起放得下!”
程昱道:“丞相心志高远,我等永难企及!”
我问其曰:“仲德可知华歆来意?”
程昱道:“程某不才,只能猜测一二。孙权对刘备有所忌惮,欲攻之又怕我军乘虚而入,才派华歆为使,表荐刘备……”
我点头曰:“有道理,有何对策?”
“某有一计,可使孙、刘自相残杀,彼此吞并。我可乘机图之,一鼓作气,一箭双雕,二敌俱破!”
“是何妙计,快快道来。”
“周瑜乃东吴擎天支柱,周瑜稳则东吴强,周瑜不稳则东吴弱。如若丞相表奏周瑜为南郡太守、程普为江夏太守,将华歆留在朝中加以重用,周瑜必会与刘备为敌。”
“仲德之言,甚合孤意!”
遂宣华歆上台,当场重赏。
当日宴罢,我即率满朝文武赶回许都,立刻表奏周瑜为南郡太守、程普为江夏太守,封华歆为大理少卿,留在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