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初到江南

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秋七月丙午日,经过半年精心准备,我传令起大军五十万,以曹仁、曹洪为第一纵队,张辽、张郃为第二纵队,夏侯渊、夏侯惇为第三纵队,于禁、李典为第四纵队,我自领诸将为第五纵队,每队各引兵十万。又令许褚为折冲将军,引兵三千为先锋,在此日出师,直扑江南。

这一年,我五十四岁。时间过得真快啊,我一生的好时光,都被战争打掉了!为此生一统神州之霸业,我开始了最重大的一次军事行动,准备毕其功于一役。

霸业在前头召唤,我对所有阻拦我扑向它的人表现得毫无耐心,甚至相当粗暴。

两天前,天子于皇宫召见出师将领时,太中大夫孔融上谏曰:“刘表、刘备皆汉室宗亲,不可轻易讨伐;孙权虎踞六郡,占有长江天险,也并不易取。今日丞相兴此不义之师,恐怕会令天下人大失所望!”

我怒火中烧斥其道:“孔融!你是瞎子还是聋子?还是不长记性?多年以来,这些篡逆作乱之徒一刻都未消停,你是看不见还是听不见?还是全都忘记了?至于说到‘不义之师’,我大军乃堂堂皇家军队,奉天子之诏讨贼,何谓‘不义’?孔融,你想欺君罔上吗?”

孔融反击道:“曹操,你如今任何人的话都听不进了!不是我孔融欺君罔上,而是你曹操长期以来挟天子以令诸侯,居功自傲,仗势欺人。就算你北伐有理,百战百胜,但此番南下却是以至不仁伐至仁,安能不败乎?”

我感觉此人言论已经扰乱众将出征之心了,便当场下令道:“将孔融轰出宫去!如再有上谏阻战者,斩!”

孔融被轰出宫去,一路叫骂声不绝。

朝堂之上,被这胆大妄为的孔融搅了气氛,召见遂草草结束。

我前脚刚回到相府,御史大夫郗虑后脚便到了。他历数我出征在外期间,孔融对我的种种不满之辞,说:“孔融平日里每每狎侮丞相,又与祢衡过从甚密,沆瀣一气——祢衡赞誉孔融‘仲尼不死’,孔融赞誉祢衡‘颜回复生’。素来祢衡对丞相的轻辱,都是受孔融唆使。”

我听罢,气得头疼欲裂,头风发作。我很明白,郗虑与孔融素来不睦,堪称一对死对头,他也确实是在利用我对孔融的不满火上浇油。但是这个油基本是真,哪怕只有一半是真,这孔融也该杀!何况我忽然有了杀一重臣为出征大军祭旗之意(血洗今日朝堂上的一团晦气)!既然要杀人,那就要用最快的一把刀,我当即命郗虑带着我的密令去诛杀孔融全家,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当夜月黑风高,血溅孔府。

次日,孔融尸首陈列于市。

郗虑向我报告:“孔融暴尸于市,无人敢于上前,唯有京兆脂习公然伏尸而哭。”

头疼欲裂的我暴怒道:“斩!立斩!”

荀彧道:“丞相,且慢,我听说脂习平素倒是常劝孔融:‘公刚直太过,乃取祸之道。’如今孔融死了,他跑出来哭一哭,为害不大,反倒可以让百姓觉得丞相不拘小节、宽容大度。”

我摆摆手:“那就算了,让他哭死去吧!”

谁说我“任何人的话都听不进了”?我要看这“任何人”究竟是什么人。爱我者即便说得再难听,我也听得进去;恨我者不论说什么,哪怕是在表扬我,我都绝不会听。你想阻我出战,想阻我创造千秋大业,我偏更要高调出征。我即刻传令五路大军次第起程,只留荀彧等人守许都。

除去我的头风病,此次大军下江南再没有什么不好的征兆,甚至完全相反,上路不久,我便得到刘表病故的喜讯,真乃天助我也!喜讯令我军心大振,直扑江南。我亲率的第五纵队抵达宛城时,一个叫宋忠的人跑来替其新主刘琮向我递交投降书。我喜出望外,头也不疼了,当即重赏宋忠,许诺让刘琮永做荆州之主。谁知这倒霉蛋却没有回得去,听说在归程中被关羽捉拿。

曹仁、曹洪所率领的第一纵队却极不顺利,在新野被赵云、关羽、张飞杀得大败。曹洪跑回报信,具言失利之事,说刘备军为何忽然变得如此厉害,皆因请来诸葛亮做军师。我听罢恼羞成怒:“一介村夫,安敢如此!”于是亲率第五纵队,立刻赶往新野与第一纵队会合。下寨。传令士兵一边搜山,一边填塞白河。将两个纵队联合起来兵分八路,同时进发去取樊城。

行军路上,刘晔进计道:“我军初到襄阳,应当先收买民心。现在刘备正将新野百姓迁入樊城,我军在此时大举进犯,好像不顾百姓死活似的。不如先派人去招降刘备,刘备降了,荆州之地,不战可定;刘备不降,他所谓‘爱民如子’全都是假,世人便可看得真真切切。”

我赞其道:“好计!但凡有可能,招降之事,都值得一试。虽然孤知道这个伪君子断不肯降,他所谓‘爱民如子’不过是演给世人看的戏罢了……派谁去好?”

“徐庶。”

“此人从未进过一计,何德何能?”

“非也!徐庶与刘备交好,才派他前去招降,他若有去无回,便可以此为借口,兴师问罪于刘备。”

“好计!”

于是便派徐庶去了。

我军中谋士如云,智者会聚,一个从未进过一计的小人物怎么可能引起我的注意?罗贯中利用这个小人物又来向我曹操大泼脏水,还胡编乱造出他的母亲来,说我抓其母而迫使他来投我……这等下三烂的腌臜事怎么可能是我曹操所为?再说他何德何能竟致如此?读者读书,须动脑子,切莫为这丧心病狂的刀笔吏所骗。

这不,才过一夜,这所谓“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徐庶便回来了,一脸的羞愧,具言刘备毫无降意,检讨自个儿的无能。这一切不出我所料,当即决定大举进兵。

待我大军抵达樊城,刘备已弃城逃走,城中多半愚蠢的百姓竟然也随之逃亡,几乎留下一座空城。一住下来,我立刻派人去襄阳,召刘琮来见。刘琮胆怯,派蔡瑁、张允前来,拜见于我。

我问二人:“荆州军马现有多少?”

蔡瑁回答:“骑兵五万,步兵十五万,水兵八万,总共二十八万。”

“有这么多吗?”

“对丞相岂敢有诈!”

“甚好!战船多少?”

“大小战船,总共七千余只。”

“甚好!何人掌管?”

“正是由我二人掌管。”

“甚好!孤要重用你二人!”

于是我加封蔡瑁为镇南侯,任水军大都督,张允为祝顺侯,任水军副都督。

二人大喜,叩谢不已。

我又道:“尔等先回去对刘琮讲,孤将表奏天子,将其永立为荆州之主。”

待二人退下,在场荀攸对我说:“这二位,一看就是谄佞小人,丞相难道看不出来吗?”

我“嘿嘿”笑道:“孤岂能看不出!”

“既已看出,丞相为何还对其加官晋爵、委以重任?”

“这你就不懂了,用人者,用其所长,补己之短。我大军虽众,但并无水军,用此二人创建我水军是也。”

荀攸叹服道:“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丞相肚子里能装下一支庞大的水军!”

这下刘琮便对我放心了。次日,他与其母蔡夫人手捧印绶兵符,渡江来敬献于我。

我将母子俩安抚一番,便引大军进驻襄阳城外。

蔡瑁、张允好不殷勤,组织当地百姓焚香迎接。

入城至府中坐定,我立刻将蒯越召来,安抚他道:“孤不喜得荆州,孤喜得异度。”

于是我加封蒯越为江陵太守、樊城侯。同时任命刘琮为青州刺史,令其立即起程赴任。

刘琮听令跑来找我,哭哭啼啼:“琮不愿为官,只愿终生守护父母之邦的故土。”

我吓唬他道:“孤怕你在此被刘备之流所害,青州距离许都较近,那里会比较安全。”

刘琮不吃吓唬,只是推辞,我硬是不准。

刘琮只好与其母蔡夫人同赴青州,即刻起程,只有旧将王威相随,其余官员只送到江口。

我暗中派出于禁率一队轻骑兵,将这对母子及随行人等杀害于途中,一个不留,以绝后患。

这是必须的。正如袁绍死了,你就必须杀尽其子;刘表死了,只好杀掉刘琮。他们都是替自己的父亲而死于我的刀下,政治斗争,毫不留情,杀戒大开,不能收手。

于禁干得神出鬼没、干净利落,带着刘琮、蔡夫人、王威的三颗人头回来,得我重赏。

如此不费吹灰之力,便搞定了襄阳,我面露得意扬扬之色。荀攸便在一旁提醒我道:“刘表、刘琮是死了,襄阳也到手了,但丞相忘记刘备了吗?”

“孤岂能忘!”我咬牙切齿道,“立刻在襄阳诸将中选出一人,引军开道,征讨刘备!谁最合适?”

“文聘最为合适,是不二人选。”

“好,立刻召来见我。”

不料此人却推三阻四,不肯来见。

我派人将其抓来,质问道:“既然已降,你为何不肯来见我?”

文聘连声叹息道:“做臣子的不能使其主保全境土,心实悲惭,没脸见任何人。”说罢,七尺男儿竟泪流满面。

我望之慨叹道:“文聘,忠臣啊!”

于是当场任命其为江夏太守,赐爵关内侯。

于是文聘便自觉自愿地为我大军引军开道。

探马报说:刘备率其兵马及百姓逃亡,日行只有十来里路,与我相距三百余里。

我下令从各部精选出五千铁骑,立即出发,日夜兼程,限其在一天一夜之内追赶上刘备。大军随后出发。

我一生亲历过无数战场的壮美画卷,但那一日,我在景山顶上督战时,还是被以下场景深深震撼:只见敌阵之中一员猛将,怀抱一襁褓中的婴儿,左突右冲,勇不可当,连斩夏侯恩等数十员我军名将。我忙问左右:“这是何人?”

曹洪飞马下山大声问其曰:“将军可愿留下姓名?”

那人声音更高更脆,朗声回答道:“我乃赵云——常山赵子龙是也!”

我由衷慨叹:“好名字啊!真虎将也!孤当生得之!飞马传令各部,对此赵云,不许擅放冷箭,不许害其性命,都给我抓活的!”

此令一下,捆住了我军将士的手脚,令赵云有恃无恐,所向披靡,突围而去,脱离了我的视线。

我问左右:“他怀中所抱婴儿是谁?”

左右答道:“不知。”

我冷笑一声:“我猜是刘备幼子。飞马传令,杀此婴儿,活捉赵云!”

尽管我身份混杂,但首先是一名军人,本色轻易不改,在此波澜壮阔的战场上,岂有袖手旁观之理?我出于本能打马追了上去。

随大军一直追至长坂桥头。

但却不见赵云,只见一彪形大汉虎须倒竖,环眼圆睁,手绰蛇矛,立马桥上。我大将曹仁、李典、夏侯惇、夏侯渊、夏侯杰、乐进、张辽、许褚、文聘俱在,均立马在桥这头。见我到来,那人厉声大喝:

“我乃燕人张翼德也!谁敢与我决一死战?”——声如巨雷,震得四周一片死寂。

果然是张飞!我有点纳闷,追捕赵云如何追出了张飞?我向张飞身后望去,只见桥东树林后有尘土飞扬,分明是有伏兵啊!我想:请来诸葛亮这个村夫,刘备军果然懂得用计了……正思忖着,只听张飞又吼叫道:

“曹操,我张飞在此,速派你手下大将来与我决一死战!”

曹仁等纷纷请战,以夏侯惇、夏侯渊、夏侯杰三兄弟最为迫切,声称要为被赵云刺死的兄弟夏侯恩报仇雪恨。我丝毫不怀疑:我大将齐出必可取来张飞狗头,但如果为此而中了敌兵埋伏又不合算。想到此,我便反问众将道:

“诸位可曾记得关羽之言,张飞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果然如此,我倒要会他一会!”

“丞相,让我去吧!”

“我去!”

我见诸将求战心切,群情激昂,更觉危险,便做不屑一顾状:“区区一将,无甚功名,何足惧哉!诸卿朝桥那边树林里看,敌兵分明有埋伏,设此圈套让我军朝里跳。你们说我曹操会跳吗?”

众将释然:“丞相英明!”

跟我玩诈,岂是对手?我“嘿嘿”一笑,对桥上张飞高声叫道:“张飞匹夫,你既然勇猛过人,武艺高强,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那可敢过桥来战?想与我大将谁战,随便你挑!”

张飞装作没听见,不作正面回答,仍旧虚张声势地吼叫道:“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却是何故!”

于是我便更加确信这是一个局!立刻下令道:“撤!”

众将欣然听令,大军迅速后撤。

我听见张飞一人站在桥头哈哈干笑,他知道我成全了他的一世虚名,那就让他为虚名所累吧!

罗贯中这个无耻小文人在其《三国演义》中写到这一段时写出了一大千古笑话,说张飞三声大喊过后,“曹操身边夏侯杰惊得肝胆碎裂,倒撞于马下”——列位看官,你们信吗?如果你们信了便和他一样是屁股决定头脑的蠢货!我记得那一日夏侯杰不在我身边而在我身后众将的行列中,并且无人落马(怎么可能?)。我的后世子孙啊,我身后众将都是身经百战、战功赫赫的一代名将,他们只会战死于沙场而不会被吓死在桥头,何况其对手——此时的张飞并无功名,有的只是你信则有不信则无的一点江湖传说。仅靠这个,你想吓谁?如此胡编乱造、虚假至极的细节,只说明罗贯中太离谱了,恐怕就没人信了。

却说曹操惧张飞之威,骤马望西而走,冠簪尽落,披发奔逃。张辽、许褚赶上,扯住辔环。曹操仓皇失措。张辽曰:“丞相休惊,料张飞一人,何足深惧!今急回军杀去,刘备可擒也。”曹操神色方才稍定,乃令张辽、许褚再至长坂桥探听消息。

以上仍是罗贯中《三国演义》中的一段描写,真是胡说八道,极尽污蔑之能事:我凭什么落荒而逃、仓皇失措?因为区区一个虚张声势、大嗓门的张飞?真是千古笑话!并且我身为大将军,从来不会在众将面前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胆怯,天不怕地不怕恐怕才是我曹操的英雄本色。

那日真实的情形是——

我在撤退途中忽然心生一计,现在杀个回马枪,那便是轮到敌兵猝不及防了。如此一想,立刻通令全军杀回去,等大军杀回长坂桥,发现桥梁已被破坏,可见敌兵心虚,怕我追赶,我命士兵在河上速搭三座浮桥,当夜便过了河。

火速进军,果然追赶上了刘备兵马。赵云率先出来迎战。我对众将说:“刘备此刻就像釜中之鱼、阱中之虎,如果此时再不将其拿下,恐怕日后就没有机会。拜托众将,一鼓作气,冲杀向前,直取刘备!”此言一出,众将个个奋勇争先,杀入敌阵。

眼看局面大好,山坡后面忽然鼓声大作,一队军马杀出,一将冲在最前,一路大叫道:“关羽在此等候多时!”我听着声音耳熟,看那骑在马上的架势也眼熟:手执青龙刀,坐下赤兔马……哦,云长!关羽杀来!

对我来说,张飞更多是传说,关羽的厉害我是知道的,并且我马上敏锐地意识到,这是诸葛亮之计!这是我们中了诸葛亮之计!事不宜迟,我立刻下令大军撤退。

一路狂奔,关羽在身后追赶了十多里便打住了。我担心刘备乘机夺走江陵,便日夜兼程赶赴江陵。大军兵临城下,荆州治中邓义、别驾刘先,率领荆州军民出城投降。

大军入城,封赏众官,安民已定。随后,我开众将谋士会,商议当前局势。

我道:“如今刘备已投江夏,恐怕会与东吴结盟,当用何计破之?”

荀攸说:“现如今我大军威震四海,不战可屈人之兵。丞相可派人知会东吴,请孙权会猎于江夏,共擒刘备,瓜分荆州,永结盟好。孙权必受惊吓而来降,则大事可成。”

我从此计,一面派人前去知会东吴,一面清点马步水军八十三万,对外号称百万大军,水路并进,船骑双行,浩浩****,沿江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