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体面
吕振华招招手示意陈曦走近一些：“干脆你俩一起说吧，现场跟尸检相结合。”
“哪点不明白就吱声，我给你提示......”李凯猫到陈曦身后小声嘀咕了一句。
“欠抽是不？”吕振华怒视了他一眼。
李凯吐舌做了个鬼脸，极不情愿地往后退了两步。
雷昀跟陈曦相视看了一眼，然后继续说道：“从绳索跟树枝的摩擦痕迹来看，不像是他人挂上去的，绳索仅在与树枝接触部分有明显擦痕，这不符合他人拖拽挂上去的迹象，树枝上未发现安装滑轮装置的迹象，所以基本可以排除由他人挂上去的可能。”
陈曦见吕振华把目光转向了她，便说道：“死者呈僵直状，稍有反张，颜面部色红，稍肿胀，眼球稍突出，见球结膜、睑结膜出血点，符合机械性窒息的死亡特征。”
她稍一停顿继续说道：“颈部八字痕明显，符合绳结在后的特征，勒痕与绳索粗细吻合，舌骨有骨折迹象，因死亡时嘴里含有布团所以舌头未有外伸特征，舌尖抵在下颚中后部，脖颈出有明显抓痕，指甲内见类似皮肤角质层等的残留物，抓痕符合指甲轮廓痕迹，但需NDA鉴定来验证指甲内的皮肤组织残留是否仅是死者一人所留......”
“通过对地面散落石块的堆积还原，高度符合死者将脑袋挂进索圈所需高度，绳索扣后部有卡扣装置，类似于手铐结构，死者一旦身体悬空，基本没有自救的可能。”雷昀插了一句。
陈曦点点头：“死者右手拇指、食指、中指有明显钝器挫伤痕迹，组织生理反应迹象明显，应该是死前所留下的。”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看向雷昀。
雷昀指了下远处的一处岩石：“上面刻着两个名字，从痕迹来看不像是新近所刻，而且其中一个名字......刁旭打了方框、叉号。”
警员们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很显然这处细节他们并未发现，而吕振华的脸色更是阴沉欲滴。
其实现场还留有一封遗书以及钱包，钱包内有身份证、学生证，而遗书、证件上的名字均是刁旭！只不过吕振华为了给雷昀、陈曦增加的考察难度而让提前收了起来，他没想到雷昀通过别的线索推断出了死者的名字，这让他感到有些意外。
陈曦没理会众人的表情，继续说道：“雷昀在那处岩石附近发现了带有血迹的石块，锥形，血迹分布符合握法特征，中指关节处的挫伤与石块棱角位置相符，应该是死者在使用石块刻画的时候所产生的伤痕。”
“说说看，他为什么会这么做？”吕振华看向雷昀。
雷昀耸耸肩微微一笑：“很显然，岩石上所刻的另外一个名字应该是死者、也就是刁旭的女朋友，是前任还是现任还很难说，不过......我推测应该两人已经分了，或许感情的挫败是他死亡的重要原因之一。”
他眺望了一眼远处，摇摇头说：“从这处山腰可以望到大海，海誓山盟啊……观海山西南侧就是川海科技大学，情侣们爬爬山来个浪漫的承诺......”
“那他为什么在自己的名字上面打叉画框？”吕振华打断了他的话。
“死人的名字上面不都是打方框么？至于叉号，或许他是想说明他本身就是个错误，确切说与那女孩的感情是个错误，或者他仅是想把自己的名字涂抹掉，由于岩石是花岗岩材质过于坚硬，他尝试了几下又放弃了。”雷昀呼了口气。
陈曦微皱了下眉头，扭头看了尸体一眼，感慨说：“他应该是想让结局尽量完美一些，虽然结局是死亡，但他还是想尽量处理好每一个细节。”
“他有强迫症迹象，之前说的烟蒂摆放，崭新的衣服，口里含着布团，戴着口罩等等这些都表明他想死的尽量体面一些，他平时应该很注重个人形象，喔，关于在自己名字上面画框打叉，或许他是想跟那女孩做一个彻底的了结。”她继续说道，轻咬了一下嘴唇。
气氛显得有些沉默，就连吕振华那阴沉的脸上也浮现了一丝唏嘘的表情。
他又点了支烟，摆摆手说：“你俩继续说。”
见雷昀一直盯着他手上的烟，他尴尬地笑笑：“下不为例，习惯性动作，呃......陈曦你接着说，尸检还发现啥情况？”
陈曦微微摇头，知道吕振华想转移话题不过也没纠结这事，说：“现场有两个青岛啤酒的空酒瓶，死者应该是喝酒后自缢，当然，现在还不能判定为自缢死亡，需要进一步解剖尸检才能判定，是否喝酒也需血液酒精含量检验后给出结论。”
“酒瓶的事刚才那会雷昀提到了，你说说尸检相关的。”吕振华说道。
“好，”陈曦点点头，“其实这也相关，尸检发现死者并没有大小便失禁想象，这说明他在喝酒后做了排空。”
雷昀接过话茬：“岩石附近有大便痕迹，厕纸叠放整齐，死者最近吃过西红柿，大便中有西红柿皮的残留，姿势应该是蹲在岩石边缘面朝南方体位，小便至少三次，大便附近泥土有水柱冲刷的痕迹，也就是说他除了大便之外又过来小便多次。”
“我了个去的，这也能看得出来？”有人惊呼。
“死者生前做过排泄，这跟他平时强迫症、追求完美的习惯有关，为的就是死亡的时候不出现大小便失禁的现象，另外......”陈曦正说着，忽然停下来呼了口气。
“陈曦，我来说吧。”李凯插嘴。
陈曦没理会他，继续说道：“死者**见少量精斑残留，生.殖器有肿胀迹象，死者裤兜里发现叠放整齐的两叠抽纸，纸内均有精液干渍残留，说明他在死前曾经**过，且行为动作比较剧烈。”
警员们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反倒是陈曦说完这番话之后毫无表情变化、显得很坦然。
那会陈曦跟李凯尸检的时候他们正被雷昀吸引了注意力，所以也并没观察到陈曦给尸体“宽衣解带”的过程。
“喂喂，你们一个个啥表情？这都是法医的正常工作范围，呵呵哒，万一你们哪天因公殉职了，说不定还得陈曦来尸检呢！”李凯跳脚咋呼道。
“乌鸦嘴，就不盼着点好......”众人异口同声骂道。
吕振华瞪了他们一眼，又转头赞许地朝陈曦点点头，说：“法医就是这样，在法医眼里什么男女、什么腐烂残缺，都是必须面对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找出死因，读懂尸体所表达的意思。”
说实话，雷昀跟陈曦两位新人的表现都有些让他意外，确切说是有那么点惊喜的味道。
“头，我问一句，”警员小王举手插话，“那啥，死者为啥要......撸？排空身体还说得过去，怕大小便失禁嘛，可是......”
李凯恶狠狠瞪了小王一眼，然后朝陈曦挤出一脸媚笑：“别管他，说了他也不懂，要不回头我给他科普一下就行了。”
“没事，”陈曦耸了下肩，淡然说道：“死者可能以为窒息死亡会造成**甚至射.精想象，然而那并不是普遍现象，跟排空身体是一个道理，他可能为的就是死地体面一些，对，最后的体面。”
小王貌似还要“虚心好学”追问点什么，被吕振华一个眼神吓得憋了回去。
陈曦又说了一些尸检的情况，最后补充了一句：“是不是自缢致死还需要进一步尸检。”
吕振华看向李凯他们：“你们也说说，刚才雷昀跟陈曦提到的就不要重复了，补充说明就行。”
由于要补充的内容并不多，其他警员很快就做完了补充说明。
“就这些？！”吕振华皱眉阴沉起脸来，很显然对手下的表现极为不满。
“人家是高材生，开挂......”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声。
好在吕振华并没听到，也没揪着这茬不放，他呼了口气摇摇头，抿嘴说：“就目前现场勘查、尸检的情况来看，基本可以排除他杀，至于进一步解剖尸检......这事有点麻烦。”
“家属不同意？”雷昀问道。
“对，已经通知死者家属了，”吕振华点点头，然后冷笑说：“他继父貌似对他的死并不太意外，甚至有点巴不得的意味。”
“如果家属对死亡原因也没啥异议，那就没法拉回去解剖尸检了，除非我们对死亡原因提出疑点。”李凯插了一句。
“总觉得有点蹊跷......”雷昀皱眉自言自语了一句。
“是，确实有点太邪乎，这才月初，就第三起了啊，这一天一起的，自杀还流行感冒似的会传染？”李凯摊摊手。
对刑侦队来说，这种自杀案子每年都遇到不少起，早就司空见惯了，只不过最近各辖区接二连三高频率发生，网络上流传出各种版本的猜测传言，这让各刑侦队遭受着巨大的舆论压力。
“你跟小王留下，等会死者家属来了之后......沟通沟通看情况吧，尽量争取说服家属同意解剖尸检，”吕振华看了一眼李凯，然后朝其他人摆了下手，示意收队，“昨晚的案子有了点进展，抽出两人去所里把死者工友、工作者都提到队里，其他人继续跟进518灭门案......”
他猛然瞥到雷昀正有些出神地望着远处的市区，便抬手在雷昀眼前晃晃，好奇地问：“还有疑问？”
“吕队，你不觉得这太巧合了么？”雷昀眉头紧锁。
“具体？”吕振华目光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