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割喉

“原因?他们有不在场证明。”吕振华眉毛挑了一下。

死者的那几位舍友现在正在派出所拘着呢,案发时几人正在附近一按摩店翻云覆雨奋战,均有不在场证明。

而且据他们交代,昨天工地发工资之后死者便把钱存进了银行,而案发时死者钱包内的银行卡并未被拿走,仅是少了一百多元现金以及一部山寨版三星手机。

死者孙运亮原本也是跟他们一起去“放松”,可刚到按摩店就突然说有急事出去一下,之后便再也没回来过。

“不,那说明不了什么,”雷昀抿嘴摇摇头,然后点点头说:“是,他们相互之间以及跟按摩店的工作者之间可以相互作证不在场,可是却未必可信,因为完全有可能从后门溜出来。”

“这倒是不排除可能性......”吕振华勾了下嘴角。

他当然明白雷昀说的意思--这种提供特殊服务的按摩店多是有后门的,甚至有些店存在多个后门,为的就是应付警察突击检查。

“吕队,我帮老大……雷昀解释一下,”庞伟插嘴,见吕振华没反对,便接着说道:“假设其中一人或者多人偷偷从后门溜出来,然后屋里的小姐......工作者依旧哼哼哈哈、吱吱格格搞出专业的动静,那么隔壁屋奋战的舍友、前台的老鸨也难以发现吧?”

“哟,挺懂行啊,常去?”吕振华皮笑肉不笑冷声挖苦了一句。

“晕,我可是良民,向来守身如玉滴。”庞伟撇撇嘴嘟囔道。

吕振华没再搭理他,看向雷昀问道:“动机呢?难不成是为了挑......工作者争风吃醋?”

“吕队,给我一分钟行么?我有个猜测......需要验证一下。”

雷昀急切说着,低头快速用手机查看着什么,吕振华冷笑一下、也没催促。

片刻之后,雷昀猛然勾起了嘴角,抬头反问:“昨天是周几?”

“你想表达什么意思?!”吕振华皱起了眉头,很显然不喜欢这个明知故问的问题。

“昨天周日,案发是在二十一点三十分左右,吕队您联想到了什么?喔,我个人觉得熟人谋财害命的可能性很大。”雷昀笑笑。

吕振华咂了下牙根,眉毛一挑。

“您再看一下那组数字,对,就是死者口袋里那张纸条上面的数字。”雷昀说道。

“继续说。”吕振华抽出那页材料,眯眼看着上面的一张照片。

死者裤子口袋里留有一张皱褶的纸条,折痕、边角磨损严重,上面写着两行数字。

“991129700421910812710215..1④2③”

“7.1657.25107.275”

庞伟扭头伸长脖子瞅了一眼,嘀咕一句:“啥意思?看不懂......不会是银行卡密码吧?后面是存款日期?他有几张卡?”

“不可能是银行卡密码,谁用生日当密码还写在纸上?”雷昀摇头笑笑,然后看向吕振华沉吟说:“这组数字应该是双色球投注号码,如果他昨天仍旧是买那注号码的话......”

他稍一停顿,将手机屏幕展示给吕振华:“吕队,这是昨晚开出的中奖号码:红球040811122129,蓝球为1,奖金420万。”

庞伟痛心疾首地拍打着方向盘:“哎呦我了个去啊,昨天我买了一百块钱的,就TMD中了一个数......”

吕振华不满地瞪了庞伟一眼,警告他别插嘴打岔,扭头嘴角一挑问道:“你怎么确定孙运亮买双色球而且是这注号码?推测的依据?0215下面也标有下划线,他为什么没有选择02、15?”

“0215这组数被他舍弃了,因为在他看来,可能......这不是幸运数字。”雷昀语气有些唏嘘。

“理由?”吕振华面无表情追问。

“首先,前四组数字应该是孙运亮家人的生日,确切说是阴历的出生年月日,我刚查过,”雷昀指了指手机,紧接着说道:“他身份证上出生日期是19700524,对照成阴历生日就是700421,他是把家人的生日作为幸运数字。”

“然后这四组数字的排序,这一定程度上反应出孙运亮潜意识里不同家人的地位,991129、910812这两组从年龄来看像是他的两个孩子,710215与他年龄相仿,应该是他的妻子。”

“农村那边重男轻女风气比较严重,我猜测,991129是他儿子的生日,在他看来儿子甚至比他还重要,910812是他大女儿,这也符合计生政策,头胎女孩、之后批二胎生了男孩,虽然重男轻女,但女孩好歹也是他自己的孩子,所以儿女排在第三位。”

“710215排在最后,说明妻子在他心目中重要程度是最低的,或者说明他与妻子的感情......有点问题,她已经不是家庭一员或者......在他看来不能带来幸运。”

“而且,与1129、0421、0812这三组数不同的是,0215这组数的下划线并未画完整,仅是将将划过1的位置,开始我也考虑过是不是因为他当时划的速度太快或者字迹被磨掉之类,但这组数后面点了两个点,说明他最初是想把0215选进来,犹豫之后最终还是舍弃了。”

“从下划线的笔迹来看,021下面的线明显下笔有些犹豫--弯曲较多、痕迹浅淡,越是划得慢越是划不直,而前面的下划线显得有力、一气呵成。”

雷昀身体前倾凝视着吕振华手中材料上的那副照片,趁着吕振华没打断他的话茬,加快语速一口气说完。

“还是有些牵强,主观倾向性过多。”吕振华皱起眉头,最终还是没忍住又补了一句:“表述的时候尽量挑重点说,怕我听不懂意思?!”

“我尽快适应节奏,改下说话习惯。”雷昀尴尬地咧嘴笑了一下。

见吕振华板着脸又要催促,他急忙说道:“舍弃0215这组数,这从蓝球号码的选择也可以佐证。”

“1④2③是孙运亮统计的幸运数字出现的频率,1出现4次,2出现3次,最终他选择1作为蓝球号码,而如果把挑选范围包括0215,那么就对应不上了,他仅是统计的1129、0421、0812这三组数,前面的年份也舍弃掉。”

“④、③为什么不是投注的注数?”吕振华继续追问。

“不,他习惯性只买一注,而且是长期买同一注号码,下面的那排数字可以证明。”雷昀摇摇头。

“7.1657.25107.275这组数代表的含义是日期以及中奖金额,比如7月16日中了五块钱,我查过这几期的开奖号码,代入我们所推测的他选定的号码,他分别中了2+1、4+0、0+1,与5、10、5中奖金额对应。”

吕振华没继续发问,点点头呼了口气,看向雷昀的眼神多了一丝别样的色彩。

雷昀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死者孙运亮连续买这注号码,他的舍友是极有可能知道的,而且他到达按摩店嫖娼的时间点正是二十一点十几分。

“依照你的推理逻辑,孙运亮刚到按摩店得知自己中了头奖,便扯了个谎离开,而他的反常举动被某舍友识破......嗯,貌似也有点合理。”吕振华又咂了下嘴唇,用颇有玩味的目光瞥了雷昀一眼。

“这只是一种可能性,至于事实真相是怎样,还得继续调查才知道。”雷昀说道。

“牛所,昨晚那几个嫖娼的没放了吧?好,我让人去提过来,对,连同那些工作者。”吕振华打了个电话,随后又编辑发了几条短信。

庞伟举起胳膊竖了下大拇指:“老大就是牛X呀,这是刚入职就立功的节奏?”

“好好开车!这跟你有关系?”吕振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扭头看向陈曦:“你也说说看。”

“我同意雷昀做出的熟人作案的判断,”陈曦朝雷昀点点头,“死者指甲内提取到聚酯纤维,这应该是来自于凶手所带的口罩,当然,戴口罩仅是熟人作案的一个佐证,并不能得到推断。”

“继续。”吕振华面无表情点点头。

凶手极有可能戴着口罩这一点他并不意外,因为队里的法医李凯已经给出了这个推断--只不过他那会给雷昀、陈曦的那份材料里面没有这些内容罢了。

“死者孙运亮面部依稀留有惊讶、不甘的表情迹象,说明凶手身份出乎他的预料。”陈曦稍微放慢了些语速,然后说:“我不赞同凶手是左撇子的观点。”

“推断的原因?”吕振华目光一凝问道。

“死者脖颈的割裂伤是第一处伤、也是最致命的一处,但并不是凶手左手持凶器从背后抹其脖颈所造成的,伤口稍微延伸过咽喉中间位置便戛然而止,而从背后一气呵成完成抹划的动作应该并不难,割裂咽喉并不需要多大的力度。”

刚好是红绿灯,陈曦拍拍庞伟的肩膀,庞伟本能地回头,而陈曦挥手朝他脖子比划了一下。

“干嘛呀?陈曦你......”庞伟被吓了一跳。

陈曦没理会他,继续说道:“孙运亮可能是听到了脚步声,或者凶手跟他打招呼,他本能地回头,而后凶手朝体外侧挥动凶器完成割喉动作,高亮在这个过程中还未做完转身动作。”

“喔,同意法医李凯的判断,凶器是一柄中间隆起两侧窄薄的双开刃利器,换句话说也就是匕首。”她紧接着补了一句。

“死者胸前的伤口......”吕振华眨巴着肿眼泡。

“死者脖颈右侧动脉被割裂,咽喉被部分切开,很快就会失去反抗能力并死去,胸前的刺伤是失去意识之后的补刀,从创口来看,凶手虽然极力想模拟左手持凶器的假象,但显然并不娴熟,多处伤口有大幅偏差以及二次刺入的迹象,凶手面对一个失去反抗能力的对象,哪怕是惊慌失措也不应该出现这种程度的偏差......”陈曦说道。

雷昀微微动了下嘴唇做了个“血”字发声动作,陈曦会意地点点头说:“对,凶手身上极有可能被喷溅到血迹,所以他那帮舍友谁换过衣服谁就最有嫌疑。”

“行,可以了。”

吕振华轻描淡写来了一句,难得一见地脸色稍微有些放晴,可当他一瞅到边上的一脸嘚瑟贱样的庞伟,骤然又晴转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