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命江湖

飞羽山下古木青,不盗仙品道人心。

这首诗号是洛木青初入江湖,以一桩惊天盗案,成就盗圣无匹威名之时,为自己所吟之诗。

那一夜,月明星稀,月色格外柔和,夜半子时,一袭青衫自巍巍皇宫掠起,当着大秦皇帝和数千铁甲的面从容而去,离去前的一个回眸,只在万千人脑海里,种下一个似诉衷肠的青色面具的记忆,飘逸的身姿,竟是说不出的潇洒,道不尽的轻狂。

“入朕皇宫,如履平地,天下盗术,无人能出其右,当为盗中之圣!”

大秦的皇帝在古老的城墙上,手里攥着一张小纸条,无奈地看着半空中与月为伍的一袭青衫从容离去,虽然震怒,但也不由从心底钦佩,不理底下群臣个个面色如土,是何等惊慌圣上待会的龙颜大怒,慷慨赐下盗圣封号。

从此,一个青衫客,一个封号,终生相伴,天下闻名!

江湖上,没人知晓盗圣的真面目,也没人知晓盗圣的武功高下,只知一个青色面具,一袭青衫,轻功之了得,缥缈似云,快如流星,天下少有人能及。

盗圣真的有那么神奇?几桩惊天盗案里头,是否有暗中相助的同伙呢?

无人知晓。

因为,盗圣从来都是形单影只,来时独自一人,去时也只是怀中多了一宗宝物。

现在,盗圣身边多了一个少年。

仅论武功方面,楚木的资质兴许不算太高,但是他因自幼凄苦养成的心性,颇令人侧目,特别是天香楼上的一记妙手,恰恰对了以盗成名的盗圣胃口。

“江湖上,门派林立,高手辈出,偶尔也有朝堂上的门阀世家插手江湖事,所以说,江湖之大,远远不止是几个高手几个教派之间的小打小闹……”既是起了教学之心,洛木青自然要和茅庐未出的楚木说明一些江湖事。

如今的江湖上,论门派势力,以六派最为强盛。南少林、北武当、西道宗、北剑阁、中七玄,外加一个北斗仙门,六教门下强者无数,各领**,难分高下。只是,数百年未出世的魔门,重新回归了,此举引领了那些个避世深山野林里的古教纷纷冒出来,搅动江湖,这个排名,怕是要重新洗过一遍。

论武功高低,天机阁里号称天下事尽在心间的天机老人,二十年前临死之际,堪破天机道出的一份天命榜,列出了当今武林中四十九位武功最强者。这份号称网罗天下高手的天命榜,一经出世,一度掀起无数腥风血雨。位列榜上的大都是鼎鼎有名的英杰枭雄,也有寥寥数个名声不显不知何方神圣的山野高人。

在榜上的,既是欣喜又是气愤,喜的是自个在榜单上,气的是自己排名前边偏偏有着几个几十个碍眼的名字。没在榜上的,自然只有气愤不服。以自己的武功实力,凭何不能上榜?

天下群雄皆在质疑天命榜的准确性,即便那位天机老人用无数次的料事如神,证明了天机老人堪破天机的名头。但自认武功卓绝的诸多英豪,从来都是信服拳脚见真章,谁又会因为区区一份榜单,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呢?

不过,天命榜上有一点,群雄是达成了绝对的共识。

天命前三甲,第一是皇城里头的禁军大统领,第二是少林寺的枯木大师,第三是号称天下第一刀的天刀客。这三位武林顶尖高手,称得上是当世无敌,武功实力之高超乎想象,令无数江湖客望其项背,诚心信服。

你若道他人武功如何高强,天命榜如何准确,保准第二天就有百八十人带着兵器上门找你切磋,但你若说这天命前三甲名不符实,却是成千上万的江湖人士笑你不知天高地厚,不是敬服天机老人的神机妙算,而是信服天命三甲的当世无敌。

“洛大哥,那天命榜你排在第几?”初识江湖,楚木听得一字不漏,细细琢磨之余,抱着兴奋发问。

“我不上榜。”洛木青道。

“不上榜?”楚木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在他眼里,这个青衫折扇的儒雅文士,在暗巷胡同里显露出来的莫测身手,武功之高已是无法预估,若连这种身手都不能上榜,那榜单上的人,武功该是何等吓人?

只晓得几招武学招式,吓唬吓唬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的乞丐小子,顿时吓傻了。

“傻小子,天下之大,高手之多,如同过江之鲫、星夜繁星,一份天命榜,只评四十九位高手,而江湖客,千千万,我不上榜有何稀奇?”洛木青不以为意,字里行间也没有流露出对自己不上榜感到失望气愤。

“天命榜虽说厉害,但也不过一份榜单罢了,武功高低,终归在于自身,莫非碰上了比自己排名高的人,还没开始打就只能跪地求饶?你也不必过于拘泥这种排名。”洛木青拍拍楚木的后脑勺,耐心说道,旋即他又哑然失笑,“现在和你说这些作甚,等你到了那等境界,也不知多少年后的事了。”

楚木若有所思。

洛木青正要说话,忽见那群江湖中人似有新动静,他转过头凝神观望。

只见那边,之前差点大打出手的彪形大汉与黑衣刀客,在一番争执之后,竟又是斗了起来。这一次二人不再只是逞口舌之力,而是在场内直接打了起来,彪形大汉赤手空拳对阵拔刀的刀客,两道身影在园内飞腾上下,互拼高低,铁拳与大刀硬碰硬,一时间场内气势磅礴,暗劲汹涌,打得园内花碎草折,大地震动,场面激烈,煞是壮观。而其余江湖客,或观望议论,或满怀担忧,或视若无睹……都没有上去阻止的打算,上次打过一场圆场的老和尚,这次干脆闭上了眼睛。

“这群蠢蛋,商量个半天也没商量出什么,反倒是先窝里斗起来,真是一群白痴。”洛木青道。

“洛大哥,你究竟带我来这干嘛?”

洛木青不答,抓住楚木的肩膀,凌空飞起,脚下在假山顶上轻轻一点,于半空如履平地,轻松越过半片花海,直接闯入了正在打斗的二人之中。

“啊!”

眼前一花,楚木吓得惊叫一声,一个转眼的工夫,一把锋锐的大刀在自己眼前落下,颈间一凉,一股霸道的刀气破空而来,几乎要刺破了颈部的皮肤。另一侧的彪形大汉也是一拳打来,铁塔一样的拳头逐渐在眼帘中放大,凝聚的拳劲之刚猛,瞬息破开虚空重重阻碍,不用怀疑,这一拳若是打实了,他肯定无法留得全尸。

这一瞬间,楚木浑身僵硬,只觉身体里在流动的血液已经都快凝结了。

十年乞讨,自幼辛酸,他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危险的时候,被富家公子欺辱,被其它乞丐欺负殴打……但像这般,如此直接地面对生死一线,反倒是第一次。

第一次。

文人墨客口中的第一次,第一次的风花雪月,第一次的怦然心动,第一次的金榜题名……大都是美好值得珍藏的回忆,但此时此刻的这个第一次,却是要人命的第一次。

我命休矣……

心头骤紧,楚木咬咬牙,等死般闭上了眼睛。

忽然,耳边拳风刀气的呼啸声在某个瞬间消失了,身上也没有感受到任何的疼痛,楚木紧张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本在一尺外的彪形大汉,莫名其妙地退到三丈外。而那把带着死亡气机的大刀,在黑衣刀客手中脱手而出,径直插入了隔壁凉亭的梁栋上,雪白刀身尽数没入梁木中,铮铮作响。

“这就怕了?”洛木青淡淡道,他故意如此,便是要楚木亲身经历死亡的瞬间,要让这个乞丐小子知道,他口中道出的那个血淋淋的江湖,是最真实的江湖。

“笑话!”楚木也猜到了洛木青的用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强装镇定。暗巷胡同里他被十几个乞丐殴打时仍敢拼死一搏,被梁家公子的恶仆们抓着头按下水桶几近窒息时,仰起头来还能开怀笑骂,被牢房里的狱卒们的刑鞭狠狠鞭挞时张口舔尽嘴边血……有哪次他说过求饶的话?

虽是微末,但这一身傲骨胆气,岂能这么轻易折下。

“你是谁?”

二人突如其来,让在场众人纷纷起座,皆是面带惊容,彪形大汉大声喝道,脸上横肉猛抖,凶神恶煞,反倒是黑衣刀客,一言不发默默走到凉亭,凝视插入梁木的大刀,脸色逐渐凝重。

四尺刀刃全没,梁上裂缝无数,大刀剧烈铮鸣,至今不息,这份雄浑内力,江湖少有!

“施主不请自来,不知是哪位高人?”身披一件红色袈裟的老和尚慈眉善目,此刻见来人轻功卓绝,起落之间形如鬼魅,纸扇轻起就挡住了崂山四雄之首打出的龙虎拳劲,袖袍一挥就轻易拂去了索命无数的索命刀,不由走上几步,动容道。

洛木青纸扇轻摇,环视全场。

“雄山怒海笑傲独狂,谁言书生百无一用?”

众人一怔,纷纷露出思索的神情。

“江湖狂生!”

一位红妆美妇忽地失声喊道,率先记起了一个不多在江湖上走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