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乐队解散(下)
“我越来越觉得,我的生活里不止有乐队,不止有SLAM,”许尼亚闭上眼睛,“陈识你也一样,你难道真的只想开什么演唱会吗?从一开始组乐队的时候我们只说是玩玩,到后来越来越认真。好,你想出道,那我就陪着你,因为你是我朋友,我可以不弹吉他,我也可以不顾家里反对去广州去北京。去当一个地下乐手,去住隔板间都无所谓,但我不能因为你的梦想去放弃我想要保护的东西。以前我也觉得我能一直跟你走下去,可现在我发现我办不到,我没办法把自己的人生和你的绑定在一起,我也有我想做的事,我有我在乎的人,在我心里,江湖比什么出道成名都重要。”
许尼亚现在把头发剪得很短,当初被公司要求的那些耳钉也尽数拆掉,甚至穿着打扮都比一年前成熟很多,他一直在我们没有注意的时候成长蜕变着。
他走到陈识面前,慢慢的蹲下,手放在陈识的肩膀上,“你呢陈识?你真的那么想出名吗?你确定不是因为一直办不到所以才不甘心吗?”
陈识没有回答,他一直盯着一楼的舞台看。
“我先走了。”许尼亚捡起被他们撞倒的桌椅,眼睛红红的。
过了很久,陈识才从地上站起来,我把能打开的所有灯都打开了,拉过陈识的手检查上面的伤口。
没有很大的伤,就是一些碎的玻璃还扎在手掌上,司辰拿来药箱,把那些碎玻璃取掉。
陈识问,“你呢?怎么想?”
司辰垂着眼皮,没说话。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平常这个时候江湖里已经开始演出了,一楼的大门动了下,两个学生打扮的男孩子从门缝里探了探头,“今晚没有演出吗?”
陈识冲着他们笑了下,“再过几天应该就可以了。”
他笑的很温柔,完全没有不好的情绪。
那两个学生离开之后,江湖里又只剩下我们三个,习惯了这里人来人往的喧闹样子,现在反而感觉很陌生。
司辰走到吧台前,摆弄着许尼亚刚刚调的那些软饮,抬起头说,“喝点?”
“我想起有一次老毕交不上电费,我们几个就说在这里开不插电演唱会,结果连麦克风都没有,人都走光了,最后我们就一起在这儿喝闷酒。”
司辰眉毛一挑,“然后我们几个说给老毕交电费,他不让。浪浪就怕窗子进老毕房间偷电卡。”
“还偷了老毕一顶粉色的假发。”
“还有他那把宝贝的古董吉他,但是被你抢过去弹,弹断了。”
陈识低头笑笑,“老毕一直说那是他老婆,后来又说其实就是一把普通吉他。”
“他骗你的。”
我们三个同时转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许尼亚已经回来了,走到我旁边坐下。
“那把吉他确实是老毕的宝贝,许易拿去找了好久才配上和原来一样的弦。”
听着那些关于SLAM和老毕的往事,我心底一沉。
最后还是许尼亚先笑出来,他扬扬手里的杯子,“好不好喝?”
“一般。”陈识抿紧嘴巴又张开,抬起头盯着许尼亚,“你最好再学下,砸了老毕的招牌我饶不了你。”
我们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陈识喝醉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真正的醉,眼底到耳边都泛着淡淡的红。
“没有SLAM了,再也没有SLAM了。”
我扶着陈识躺在**,用温水帮他擦脸,陈识拉住我的手腕,又一次重复,“再也没有SLAM了。”
他没哭,但我想起好久之前的那个梦,在梦里陈识对着哭着说再也没有SLAM了,然后他越走越远。
我说,“不会的陈识,SLAM一直都在,没有浪浪还是司辰了。”
“不一样,少了任何一个人都不是SLAM,我是不是真的错了?”
“没有,你没错。”
“不是。”陈识挣扎着从**坐起来,他望着我,眼神里一片迷茫,“我知道你也不想我走,可是我真的很想去,向西我真的很想去你明白吗?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出道要成名要开演唱会,我也不知道如果没有了SLAM以后那些东西到底还算什么,可是一想到到要放弃我就觉得……觉得好像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在去北京之前我就想过,如果我们分开了,这几年很可能会分手,我明知道有这样的那样的可能还是坚持要去,我是不是很自私?可我真的,如果放弃的话我不知道我还剩下什么,这些年我一直为了这个目标努力。如果有一天突然放弃了,那种感觉就好像连灵魂都没了一样。向西对不起,对不起……”
“不用的陈识,不用和我道歉,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等着你。只要我们不分开就可以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好不好?”
陈识没有回答,说完那些话之后他已经靠在我的肩膀上了,他睡着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让他躺平,手指摸着他皱紧的眉。
几个小时前,陈识在江湖里告诉许尼亚一定要好好经验江湖,我们都以为他其实可以放下,可现在听到陈识说的这些话我才明白那个梦想到底对他意味着什么。
又或者,到现在我也不能真正体会到他的感觉。
许尼亚说的没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在未来他不会把自己的人生和陈识的绑定在一起了,可是我明白,我和陈识,早就说彼此人生的一部分了。
如果分开了,一样会痛苦。
宿醉后的第二天容易头痛,一整个早上陈识都揉着头,我帮他收拾行李,这一次是长期过去,所以大部分的东西前两天就寄过去了,剩下要收拾的并不多。
陈识走过来抱了抱我,“你真的愿意让我走吗?”
我点头,扯出一个笑,“你忘了我的梦想就是去听你的演唱会吗?”
陈识也笑,浅浅的,有些安慰。
我们在火车站和司辰集合,许尼亚没来,他说自己最怕这种离别的场面了。对我和陈识来说,这种场面到没有多陌生了。
车站里的冷气很足,陈识把我拉进怀里用力的搂住,睫毛抖了抖,“照顾好自己,我尽量找时间回来。”
我点头,但是明白他说的这个时间几乎是不可能了最快也要过年的时候了,半年那么久。
我说,“十一放假我就去找你。”
“向西……”陈识皱着眉,“对不起,要不要我……”
我摇头,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加油,我等着去听你的演唱会。”
要上车了,我看着陈识一步一步的走远,每走一步他都要转过头来看我好久好久,他就站在门口,没有继续往里走。
我还是追了过去。
车门慢慢的合上,隔着玻璃我们相互望着。很想哭,但是我还是用力挤出一个微笑。
“陈识你要加油,我相信你。”
火车开走,差不多也带走了我深爱着陈识的那一刻心。从前我只说自己喜欢他,偶尔会说爱,但并没有把握自己到底有多爱他。
可当陈识离开的时候我终于明白。我很爱他,很爱很爱,就像心被挖走一块一样。
也许陈识对梦想的执着也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当你走上离别的车站/我终于不停的呼唤呼唤/眼看你的车子越走越远/我的心一片凌乱凌乱
三天后,我出发去北京,没有人送行,也不需要特别的送行,北京我去了太多次,次数多到我开始熟悉那些大大小小的街道,只是这一次,我也要在那座临近又遥远的城市待上整整三年。
到了新的学校都需要一段适应的时间,不过我不是那些十八九岁的大学新生,我都二十二了,早出入社会几年的在我这样的年纪都当爸当妈了,所以那些紧张啊期待之类的心情似乎都和我没关系。
唯一深刻的,大概就是对陈识的思念吧。
开学后我搬进宿舍,也换了北京的号码,我用新号码群发信息,没多久就接到一个电话,号码没有储存,屏幕上只显示着一行数字。
“喂?”
“是我。”
电话是许易打来的,听到他声音的时候我差点把手机掉在地上。上次告别式的时候他也没和我说过一句话,甚至把我当做陌生人一样。
其实许易那样的态度就是我想要的,可真正感觉到的时候,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种失落。
我问他,“你怎么知道我这个号码的,我明明刚刚……”
原来是我之前把许易的号码加进了群组里,所以即使删掉他的号码还是把换号码的信息发了过去。
许易问我是不是来北京了,他还记得我要在北京读研的事情我倒是挺意外的,不过许易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刚好休息的时候收到我的信息才打了个电话,说有空请我吃饭。
我说话。
我明白一般说有空做什么的人都是没空,许易那句话,其实就是说说罢了,我也没打算要和他再扯上什么关系。
刚挂断我又接到了陈识的电话。
“怎么占线那么久啊?”
我说,“刚刚有人打过来啊。”
陈识问是谁,我就老实交代说是许易了,我和陈识已经没有什么事需要相互隐瞒的,而且这本来就是哥意外,所以陈识也没表现出什么不高兴,还是老样子嘱咐我好好照顾自己,没聊几句他就被人催促着挂断了电话。
但是他心里到底是不是真的无所谓我并不知道。
陈识这次到广州去确实和在北京的工作差不多,公司不会给特别的补助,所以最主要的收入还是摇靠晚上的各种演出。
而且到了广州就没有北京公司那边的针对他们的人了,现在大大小小的工作终归是和音乐有关。
陈识现在也帮人录录demo,算是一项额外的收入,不过我从司辰那里打听到陈识生活方面还是尽量的节俭,一方面他想存下来一点钱,另一方面就出去学习了。大学时候学的是流星歌舞,现在陈识又找了个学校,一周去三次,学作曲。
作曲他原本也会,但是专业系统的学一下肯定更好,唱片公司看重他们的那个前辈想买陈识和司辰写的歌,也答应会给他们署名,不过陈识拒绝了,他还是想出专辑,一首一首的攒着歌,几十首,随时都能找出十首足够出色的来。
这方面的事情,我会适当的给陈识些关心,但从来不会左右他的决定,我一直都相信他自己能决定好。
至于我自己,到北京的第一个月我也没打算工作,学习放下了太久,还是念书比较重要。
HB的主编也说可以推荐我去给一些日企的老总当翻译或者助理什么的。我问了陈识,陈识表示不太支持。
这我也明白,这些小翻译小助理什么的,很容易产生些暧昧,在往后,确实不好说,而且我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确实没什么社会经验,真要工作也应该找些基层的。
不工作,就没有收入,所以陈识又开始给我钱了,我也坦然的收下,那时候已经九月底了,我买好了去广州的火车票,再过几天我们就能见面了。
可结果,十一的那几天我没去广州,而是去了上海。
陈湘的比赛已经接近尾声了,而她也是留到最后的几个人之一,这时候她已经和人气第一的那个男选手闹出了绯闻,虽然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但封闭训练比赛的两个月里,拍到一些让人误会的照片是很容易的。
对那些照片,司辰也是很在意的,不过他信任陈湘,所以一直都是支持的态度。
但我们没想到,那个男选手确实是喜欢陈湘的,而且他之前也有女朋友,偏偏两个人在比赛期间分手了。
所以那姑娘就把陈湘当成了眼中钉,挖不到什么负面新闻还可以编,编出来的新闻用那个男选手的博客发出去,两三天不到的时间里,各种谣言已经扩散开了。
司辰不放心请假去了上海,我也改变了行程,陈识就也跟着过去了。许尼亚也想去,不过他得看着江湖,就只能下次了。
到了上海,司辰带着我们去酒店,并没有回他家。我记得司辰妈妈身体不好,就问他要不要我们去看望一下。
陈识让我别多问。
司辰也没回答,就笑笑。
陈湘现在是封闭性的训练,所以我们只能打打电话,也不能见面,唯一一次的见面机会在十月三号那天,比赛的节目组有一场户外的拉票活动,陈湘会去,虽然只能在台下,但是能见她一面帮她打气我们也能放心很多。
司辰提前和陈湘的粉丝团取得了联系,我们几个人的身份就是她的同学,活动当天也一大早就赶过去帮忙准备粉丝团的灯牌和荧光棒。
实话,这条路陈湘要比SLAM走的顺利太多,很多时候人需要的就是一个机遇。
SLAM最好的机遇遇上了非典,陈湘却刚好把握住了。陈识他们也都替陈湘开心。
活动的上半部分进行的很顺利,陈湘就是露了个脸,她个人表演的环节在最后压轴,还有一些现场互动。
唱完一首歌,就要在台下选人上去互动了。这个选是由主持人来选,一半是事先安排好的,另一半在现场选取。
我是提前安排好的那一个,扮演陈湘的歌迷,说些很喜欢她支持她的话就可以了,上台之后,下面还有很多人在举手。
粉丝团到内场的也就几十人,穿着统一的会服很明显,其中比较显眼的是个阿姨,看起来还算年轻,不过应该也有四十多岁了。
主持人说粉丝群里有一种特殊的团体,被称作妈妈团,所以那位阿姨就被请了上来。
看到那个阿姨的时候陈湘就愣住了,我和她说话的时候她反应都很慢,但还是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可我看到她的手在抖。
我小声问,“陈湘?怎么了?”
“我没事。”陈湘摇摇头。
主持人说先让年长的阿姨提问,那个阿姨就直接到陈湘的旁边了。陈湘笑了下,脸色苍白。
让我们都想不到的是,就在这时候那个阿姨突然从包里掏出了一把小水果刀对准了陈湘。场面一下子失去控制,后面有几个男选手及时过来按住了那个阿姨,但陈湘胳膊还是被划伤了。
争执之中,那个阿姨应该也受伤了,但是不重,可是她情绪激动一直大声喊着陈湘的名字。
陈识和司辰这时候中途从人群里挤上来到了台上,警察也来了。
我以为司辰会过来安慰陈湘,可警察要把那个阿姨带走的时候,司辰追了过去。
我也追过去,我喊,“司辰你干什么,你先去看看陈湘啊。”
司辰转过头,对着我冷冷的说,“她是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