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借寿
衙役沉着脸,看了一眼顾宴,多半是顾忌了一下,没说出些不好听的话来,但还是忍不住小声哔哔,“温姑娘,这活还是得您来,您不知道,刚才她说完那句话,我们几个兄弟简直想揍她了。”
可不是么,查案这事本来就不是温鱼一个人在查,那些衙役们官差们要做的事情也很多,这案子又是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他们通宵彻夜的找资料找卷宗,只是可惜时间太短了,没能早一步把陆家的各种关系挖出来。
现在好不容易是抓住了犯人,一个陆启烂泥扶不上墙,一个陆泠泠毫无悔过之意不说,她年龄太小,按照大邺的律法,她甚至有可能不用判死。
这回事说起来有点复杂,但通俗来讲就是,按照大邺律法,杀人罪根据情节轻重来判,像曲云那样的连环杀人,且死者众多的,但其实丫鬟们是奴籍,奴通买卖,无法提告。
但她还杀了王弼,王弼是朝廷大员,如果王家要追究,整个谢家都是要落罪的,毕竟曲云现在是谢家的人,可偏生谢家也倒了,且谢鼎也判了,曲云被长公主干脆利落的弄死了,便没有再往深了追究下去。
而陆凌凌这个案子,如果没有拿到她切实的口供,假设是从轻,她甚至可以什么都不被判,因为她太小了,她只有十岁,这样的年纪,她直接推到陆启头上去就行了,就说是被他胁迫的,自己是无辜的。
陆泠泠本人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才什么都不说,她甚至估计到了自己在皇宫里杀人,大理寺肯定急着结案,不会想和她慢慢磨时间,甚至预估到了陆家为了面子,可能也会把她保下来。
她是陆观德的女儿,陆观德刚打了胜仗,大理寺怎么着也得给点面子。
衙役官差们虽然算得上是大理寺的底层,在官场上算不得什么,甚至查案上也是没有姓名的,但他们也想把凶手绳之以法,现在陆泠泠抓住了他们的软肋,就是拖着不说,他们也没办法。
可若是严刑拷打,这一招对大人有用,但还是那个问题,她只有十岁,顾宴在官场上需处处小心,若是传出去他严刑拷打了一个十岁的孩子,到时候又得被口诛笔伐了。
顾宴将那小书拿在手里翻了翻,看得出来陆泠泠是个戾气很重的人,在她的小书里,几乎所有人都被她骂过。
陆潇潇相当来讲是被骂的最少的那个,最多的是她亲爹陆观德,她希望陆观德死在战场上,自己还能占个遗孤的名头,其次是陆萍衣,她觉得陆萍衣又蠢又装。
再然后才是将军夫人,也许是两人的接触实在少,她找不到可以骂的地方,便说她是假清高;最少的是陆潇潇,事件起因大概是某次陆潇潇随口一句话戳了她脆弱的肺管子。
顾宴淡淡道:“先不审她,去看陆启。”
三个人一前一后地进去,温鱼打了个哈欠,她饿的肚子要咕咕叫了。
说起来刑部大牢这个地方可真是无论来多少次都会觉得不适的,这里弥漫着血腥和陈腐堆积在一块的味道,令人一进去便提不起好心情来。
陆启毕竟不像陆泠泠那么淡定,尽管两人的年纪对比起来差了不止一轮,但他显然从被抓的那一刻就已经想好了自己的一百零八种死法,他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整个人都像一只惊弓之鸟。
其实本来他自以为已经想好了——什么事都不是他干的,他顶多也就是个无知,就算陆泠泠真要把陆兆的死推到他身上,他都有很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可道理虽如此,他却逐渐失去了一开始的笃定,心里有些七上八下起来——陆泠泠虽然年纪小,却完全是个孽障,她又年纪小,一张嘴皮子上下翻飞,谁知道她会怎么说!
就在陆启心里一直打鼓时,顾宴走了进来,他被绑在刑具上,顾宴一身直裾,贵气的不可方物。
自有人替顾宴拉开椅子,陆启看着顾宴在他对面坐下,又听见他淡淡道:“有什么要交代的?”
这话听起来太稀疏平常了,陆启闻言便是一震,自觉有了转圜的余地。
他轻轻动了动手腕,试探道:“这事我是无辜的啊……小侯爷明察秋毫,可别被那小丫头片子被蒙蔽了。”
顾宴态度好似有几分随意,“你和陆泠泠是什么关系?”
“亲戚、亲戚关系,她是我侄女,兆儿就是这孩子杀的,顾大人,大人你不知道啊,这孩子年纪虽然小,但是心眼不是一般的坏,她肯定想把所有事情都推到我身上来,但我什么也没有……”
“的确,你猜对了。”陆启话还没说完,便被顾宴打断了,陆启就跟被骤然掐住了脖子的鸭一般,脸色涨红的顿在那里。
顾宴一扬眉,突然用某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向他,说道:“很可惜,你的下场最轻也是流放三千里。”
陆启先是一愣,随后猛地睁大了眼睛,脸色苍白,以一种难掩愤怒的去看语气吼道:“不是!什么都不是!我什么都没干,凭什么惩罚我!”
他激动到忘了尊卑。
顾宴面不改色:“根据陆泠泠的证词,一直以来是你胁迫她的,因为她太小,按大邺律法不会被判重罪,便只能是你了。”
陆启愤怒的无以复加,“我胁迫她?我胁迫她做什么?我逼着她去杀我儿子?我脑子又没问题!我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偷了她那个早就该死的亲娘那条贱/命!从此以后那个坏崽子就缠上我了!”
他胸膛不住的起伏,口中不忘念念叨叨:“都怪她……都怪她……”
“你当年拿走她亲娘的骨灰,是为什么?现在又为什么要与她合谋杀子?”
陆启颇有些警惕的看了一眼顾宴,但最终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开了口:“是……是借运,她亲娘得急病死了,本来人都死了,尸体还有什么用?我便找了人,做了场法事,借了她的阴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