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国营厂
天空是蓝的，云彩是白的，就连空气都清新的不像话，压根就不像是后来被雾霾遮盖的天空。口罩还不是必备品，市上的生活节奏也慢。
陈卫东心情不错，溜达着走向外头，在门口的小摊上买了一根老冰棍。
两毛钱一根，还是那个味。
陈卫东满眼新奇的打量着周围的喧闹，就连街道口修车子的老皮匠看起来都可爱了许多。事业有成后，他甚少回来，但还是清楚，没有一儿半女的老绝户病死在了十年后，抠抠搜搜了半辈子的老绝户平日里看起来是个闷骚。
没成想临了憋了个大招，靠着每日修车的微薄收入，这老汉硬生生的资助了三个大学生，陈卫东记得自己当时都惊住了。
坐在街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东哥，你咋还在这儿？”
一辆骚包的轿车停在了陈卫东的身后，是辆当下非常流行的本田-1088，市面上的售价是五千块，妥妥的土豪首选。
而开口的青年身材干瘦，穿着国营厂的工人服，挽起的半截袖子露出两条黑乎乎的胳膊来。
陈卫东瞬间就认出了来人。
张家国，他在市上为数不多的好友，也是一个厂的工友，关系好的能穿一条裤子。只是后来陈卫东事业有成，业务遍布全国各地，到处飞联系才逐渐少了起来。
不过后来听说张卫国在国营厂国营厂下岗后弄了个小卖部的生意，日子过的紧巴巴的。
“家国，好久不见。”
陈卫东起身，张开胳膊就给对方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不是昨个儿才见的嘛。”
张家国不自在的挠了挠屁股，嘟囔了一句，不知咋的，他总觉得今天的东哥和往日有所不同，但张家国也没多想，他挣脱出来，连忙道。
“东哥，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赶紧的跟我走，厂里都炸锅了，崔主任那心眼就针尖儿那么大点，昨个儿你才跟他顶牛过，今儿个就不去上班，这不是自己找事儿么。”
一听这话，陈卫东顿时想起来了。
他在国营厂的时候，是一车间的业务骨干。大学生在当下还是稀罕物，陈卫东有本事难免心高气傲，平日里没少和车间主任顶牛。
而张家国嘴里的崔主任叫崔越明，谈不上为人不好，只是过于板正了而已。当兵出身的崔越明素来做事一板一眼，以至于对陈卫东一直看不上眼。
不过后来陈卫东创业。
向来对他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崔越明却是头一个愿意给他掏钱的。
国营厂的编制，往前说，陈卫东视若珍宝。
可现在，
在他心里却连个屁都不是。
“老崔啊，走，我这就跟你回厂，老崔怕是等急眼了吧，等会你得帮我说好话。不然老崔的性子，怕是没我好果子吃。”
陈卫东说着，就跨上了一脚踹。
张家国都懵了，心道今儿个东哥真是吃错药了？
老崔，这么熟络的称呼，他可是从来没有在陈卫东的嘴里头说出来。但他也没多想，不多时，两人霹雳带闪电的就进了国营厂。
九十年代初期，国营厂在民众的心里还是相当有分量了。
国营厂是陈仓第一大厂，在整个陈仓都扮演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可以说见证了整座城市高速发展的那几十年。
不过陈卫东也清楚。
国营厂的好景不长了，主要是全国经济飞速发展，过硬常用臃肿的体制问题再加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厂领导们不思进取，国营厂挣扎了每两年就被各地的新兴民营企业拍在了时代的沙滩上。
崔越明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
国字脸，面容方正，不苟言笑的像是旁人都欠了他几千块钱不还一样。
见到陈卫东吊儿郎当的进了车间，崔越明眉头一皱，他是顶不喜欢这个有点能耐的大学生的，仗着有两三分的本事，尾巴翘的比天还高。
“你还知道来？陈卫东，你当国营厂是你家开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你以为这厂里没了你就不行？不好意思，这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你要是不想干了，就趁早给老子滚蛋。”
一张口，崔越明就是一脸的火气。
这话出口听的张家国心里一紧，他是知道东哥心高气傲，最是受不得激的。于是，他下意识的就要去拽陈卫东的衣袖。
没成想。
“主任，今儿是我错了，以后不会了。”
“回头我会交一份检查报告给你，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一回？”
陈卫东语气轻挑，崔越明下意识的就要呵斥。
只是这话音儿入耳，他就有点不会了，崔越明瞪大了眼睛，跟活见鬼是的。心道今儿个这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陈卫东怎么就乖乖认怂了？
但无论如何，这气却是撒不出来了。
他哼了一声。
“嗯，以后注意，再有下次，那就不是写检查那么简单了。”
“赶紧干活儿。”
说完，崔越明背着手就出了车间，只是他眉眼疑惑，似乎仍为从陈卫东的转变中回过神来。
“东哥，你……吃错药了？”
张家国眨了眨眼眼睛，百思不得其解。
“吃错药哥屁，就是觉得跟老崔没必要，他的人个性就这样，也没什么坏心。再说了，你平日里不是老劝着我别跟老崔对着干吗？”
那我也没叫你这么舔啊。
张家国咋了砸嘴巴也没再说啥，催促着陈卫东换好了工服就加入了工作。只是手里头赶着活儿，嘴里却不消停。
家长里短，偶尔吐槽一下前一段陈卫东订婚的事儿，被后者用大眼珠子给瞪了回去不在多说。
不过还是有一件事儿引起了陈卫东的注意。
“这么说的话，咱们厂已经压了两月只发基本工资了？是因为上一批组装件儿没发出去？”
陈卫东斟酌了一下，开口道。
“那当然啊，这还是咱们国营厂头一次发不出来工资。就前一段那一批，听说是那边验收不合格死活不收，这事儿你不也知道吗？”
张家国说完，陈卫东暗骂了一句我知道个屁。
上辈子他一颗心都扑在了裴兰身上，哪里有功夫去在意发不发得来工资，只是陈卫东也没想到眼下国营厂就已经开始衰败了。
不然的话，好歹是万人的大厂，哪里能不留一些备用资金？
不过，这里头倒是可以琢磨一下啊。
有着超越时代几十年的眼光，陈卫东能在后世中功成名就，自然不缺乏捕捉商机的慧眼。而九十年代初期，国家飞速发展，搭上了全国经济起飞的快车道。
可以说，这是一个遍地黄金，充满机遇的年代。
后来有大佬曾经说过。
站在风口上，一头猪都可以迎风飞翔。
陈卫东觉得自己起码能够奋斗一番事业，将上辈子的自己狠狠的甩在身后。
而更重要的是，
自看到了冯楠楠的第一眼，他就决定这辈子要是不让她们娘俩过上好日子，他陈卫东就白瞎了重活这一回。
而眼下就是个机会。
因为有着超越时代的眼光，陈卫东比谁都清楚九十年代曾经诞生了一个曾经风靡一时，而后几乎绝迹了的职业。
倒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