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女为知己容

狱卒送来一坛酒,还搭配上一碟花生米,半斤牛肉,两双筷子。

放下以后,他有些拘谨道:“叶公子,都给您备好了,还有什么吩咐吗?”

叶无休摇摇头,一摸口袋,分币没有。

他只能笑道:“找莫县令报销,我身上没有带银子。”

狱卒笑道:“这点小事,不用劳烦大人,权当小的请客。”

叶无休仰头朝着狱卒笑了笑,表示收到心意。

狱卒退下以后。

他一边倒酒,一边喃喃道:“我师父远行前,送了我一句话,说是:醒来清风明月,醉后满船星河。我天性愚钝,至今都未能理解真正含义。”

杨仲世接话道:“家师是一位高人,我等俗人,怎么可能猜测其中奥义?”

“是啊!经常陪伴在身边时,总是感觉不到身边之人的良苦用心,真的远行了,才发现最为想念。”

“公子年纪轻轻,自有前程。”

叶无休一愣,嘿嘿笑道:“这话听着舒坦,我师父也这样说过。”

随后将酒杯推向杨仲世,端起自己的酒杯,大笑道:“为这话,我敬你一杯!”

杨仲世也端起酒杯,两人相碰后,仰头而尽。

叶无休夹起花生米,扔进嘴里后。

他疑惑道:“你说,有些人,明明能够好好活着,偏偏就要一心求死,而有些人,明明已经土埋脖子,偏偏一心求活,活着有什么不好?死了又有什么好的呢?”

杨仲世放下酒杯,喃喃道:“想活下去,总有很多理由,想死?一个就够了!”

“哈哈……!说得好。”叶无休继续倒酒。

杨仲世接着说道:“求活!或是因为世间美好,人间值得!求死!或是因为心怀愧疚。谁知道呢?人总是复杂的,不是吗?”

叶无休斟满酒杯,喃喃道:“是啊!人总是复杂的。”

随后两人在狱中一直谈天说地,好不快活。

虽是地牢,但是叶无休感受到了前世三五好友坐在街边撸烧烤、侃大山的畅快。

直至天际泛白,狱卒前来提醒,他才脑壳昏沉地走出地牢。

叶无休仰头看着即将要破云而出的阳光,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朝着悦来客栈走去。

秦望舒那妮子昨晚会去哪儿呢?

他猜不透女孩的心思。

但是今日以后,莫语就会宣布杀人凶手已经找到。

结案呈词虽不会上报,但这口黑锅,只能先背在杨仲世的身上。

带着七分醉意,踏进悦来客栈,叶无休敲了敲秦望舒的房门。

只听房间内传来“滚!”

他识趣地走进自己的房间,倒头大睡。

这一觉,是来到这个异世,睡得最香的。

下午时分,太阳虽然已经有西去的影子,但依旧恶毒地挂在天边。

“嘭!”

叶无休的房门被暴力推开。

巨大的响声让他以为是有什么人硬闯。

猛地坐起身,阳光直射在地板上。

秦望舒气嘟嘟地坐在桌边。

他揉了揉睡意朦胧的双眼,出声询问道:“你昨晚去哪儿了?”

“我去逛街了!”秦望舒气呼呼地回应。

“你去逛街应该给我说一声的!”

“我这不是想着你大病初愈,不要打扰你,再者说了,我要是知道昨晚我会遇到那么糟心的事,我也不会去!”

“什么事能让你气成这样?”

叶无休一惊。

不是自己的事,能让别人觉得糟心,这可不多见!

秦望舒气呼呼地说道:“昨日我去戏楼听戏,全城最受欢迎的花旦唱完最后一出戏,吊死在后堂之中。”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也喜欢那花旦?”

“你在说什么?她的死,是因为一个男子。”

“殉情,还是负心汉?”

“殉情。”

古代贞烈女子,殉情不在少数,这有什么好气的?

叶无休再次开口询问,“就这样?”

秦望舒气愤道:“男子家中有规定,戏子不得过门,连做小都不行!”

小的不行,野的还不行?

叶无休脑袋有些生疼,古代人,榆木脑袋吧?

秦望舒接着道:“昨夜,男子便准备带着花旦私奔,哪成想,跳墙时,被一根木棍刺穿了胸口。

他凭借最后一口气,强撑到了戏楼,听完花旦的最后一出戏,死在了戏楼。”

叶无休一惊。

翻墙都能把自己插死?

这爱情,有点贵!

他追问道:“然后戏子知道了,上吊而亡?”

秦望舒点点头,然后跺脚道:“这什么破规定?花旦就是人吗?为什么就进不得他家的高墙大院?”

看到火冒三丈的秦望舒。

叶无休附和道:“对,这种带着明显人格歧视的规定就不该出现。

但是,我还是想不通,花旦就这样死了?仅仅因为相爱?”

秦望舒叹了一口气,娓娓道来。

“也不止相爱!这花旦啊,以前是流民,吃了上顿没下顿。

男子碰到了花旦,就把花旦带回了自家府邸做丫鬟。

一来二去,两人有了感情,后来男子族中知道了,就把花旦赶出去!

男子与戏班班主是老相识,介绍花旦去做唱戏,这才又有饭吃,经过三年的捶打,终于做上了花旦!

哪知有一个恶霸看中了花旦,经常骚扰她。

男子不得已,准备提亲,可族长与恶霸相谋,竟然要强娶花旦,男子花费好大力气,才将将灭掉恶霸!

城中的另外一位富家少爷,也想要让花旦做小。

男子雨中跪求无果,眼见家族不支持,肯定斗不赢。

于是决定带着花旦远走天涯,谁知道,天公不作美!”

叶无休听完以后,设身处地的想想,沉默不语。

这段故事中,花旦虽然一直都是接受好处的一方。

可是!

谁能想象一个小姑娘当了流民,食不果腹的日子?

谁能想象日子刚有点曙光,就因为不可控的感情,被赶出家门的无助?

谁能想象捶打三年,当上花旦的苦楚?

谁能想象被恶霸骚扰,惶惶不可终日的提心吊胆?

谁能想象被富家子弟看上,即将沦为小妾的无奈?

谁又能想象,她一直以为的曙光,竟然在最后一刻,沉入黑暗,永不升起?

除了跟随她拥有过的光永远逝去,没有可以活下去的理由!

相识于微末,走过沟沟坎坎,看过人情冷暖,有情人,终不能成眷属!

秦望舒坐在桌边感怀道:“女为悦己者容,花旦倒是随了心愿。

可他们的结局,应该是夕阳西下,儿女成群才对,不应该是两具尸体,阴阳相隔。”

她一想到两人面临那些坎坷,又是一阵气愤。

就差指着老天破口大骂。

“女为悦己容?”

叶无休喃喃自语。

花旦确实做到了这一步。

女为悦己容,所言非虚!

那么……!士为知己者死呢?

杨仲世?

叶无休猛地起身。

也许熊莫是杀掉全家的病态恶人,可对于杨仲世来说,他可能是一道光。

杨仲世一心想要求死,到底是想说明什么?

秦望舒看到叶无休的模样。

她气呼呼地说道:“你要帮我教训一下男子的家族?”

叶无休摆手道:“这件事,后面再说,我先去处理一件很重要的事,如果张翠微回来了,你就带着他来县衙找我。”

随后直奔县衙。

气得秦望舒再一次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