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迷失在现场

我看着散落出来的东西,感觉脑子嗡嗡作响。

到底是下车的时候不小心被什么东西勾住拉链给拉开了,还是我在车上压根儿就忘了把拉链给拉起来?

又或者说是……

我蹲下身来捡起散落一地的东西,拾起的最后一样是那本小说。

看着漆黑深沉的封面上血红发亮的书名,我控制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片草地,该不会就是书中提到的,发现看门大爷尸体的地方吧?

天色越来越昏暗,我收拾好东西一股脑地塞进背包里,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而后掏出手机来一看,竟然已经七点多了。

手机上的电子地图在这种地方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三角形的方向指示还像是见了鬼一般,诡异的到处乱转。

这种人工智障在城市里还能勉强用用,到了这种野外——这绝对算得上是野外了吧——根本就是废物一个。

我拨弄着草丛在周围转了转,根本就找不到能走出的路。

这里的杂草似乎都是一个样,我转了几圈后,连我来时的方向都找不到了。

我去,我不会要在这破地方被困一晚上吧?

我掏出手机来,看着忽闪忽闪的信号拨通了爷爷的号码,祈祷老天爷给面子,这会儿一定要有信号。

结果老天爷是给面子了,我爷爷却没给。

电话那头响起了声音甜美的“sorry……”,我连打了三通电话,爷爷都没有接。

不是,爷爷,你是在忙着打排位吗?

天边的太阳终于收起了最后一丝光亮,彻底的沉入天际之下,这下连铅灰色都没有了,周围彻底陷入黑暗。

我胡乱地在草地里找着方向,越是找不到路就越是着急,越是着急就越感到迷失,陷入了一个焦躁的循环。

就在我想再尝试给爷爷打电话的时候,我看到不远处亮起了一丝光亮。

因为光亮在缓慢地移动,所以我非常确定那不是我手机的灯光反射到了什么东西。

现在正值雨水多的盛夏,所以草地上的杂草十分茂盛,有人走在其中,需要不断地用手拨开草叶。

而光亮传来的方向,只能看到草叶不断地被拨开,而看不见人影。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不断地拨弄,又好像是有一个我看不见的人存在。

看不见的人,好像被统称为“鬼”吧?

我的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眼前不断回放起小说作者的访谈。

“我这部作品,是基于真实案件改编,指挥部小楼跟草地都是真实存在的,而且直到现在还存在。”

翻动的草叶跟光亮离我越来越近,我感觉自己紧张到哮喘要犯了。

是那个看门大爷吗?等会见了面要怎么说?我得管人家叫爷爷吧,鬼会喜欢讲礼貌的人吗?

我一手紧紧地攥着已经开始发烫的手机,一手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下。

也许我只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爷爷根本没有打电话来,我也没有坐车来找他。

这只是我上网看到了这部小说后的想象。

但大腿处传来的刺痛告诉我,我现在很清醒。

一时间,我不知道自己是该屏住呼吸,还是该急促呼吸。

也许我应该转头就跑的。

光亮已经到了我的面前,草叶被拨开的“扑簌簌”声音,在夜里一片寂静的草地上格外响亮,每一声都撞在我的心脏上。

直到我看见,一个留着蘑菇头的小女孩拨开草叶出现在我面前。

小女孩大概七八岁的样子,一手举着一个已经融化了大半的冰棍,一手拨开比她还高的草叶。

……草。

怪不得我看不见人,是因为这里的杂草太高了,完全把她给遮掩住。

看她这么熟练,脸上一点惧意都没有的样子,她也许是住在这附近的孩子。

“呃,小妹妹,你好啊。”

我冲她扯扯嘴角笑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奇怪的大哥哥”。

也许,她就是拯救我走出草地的救星,救星虽然有点小,但只要有用就行。

女孩的神情非常淡定,一点没有见到陌生人的怯意和不好意思。

她舔着冰棍,没有回应我。

我尴尬地继续笑着,“小妹妹,你知道铁道指挥部怎么走吗?大概就是一个有着浅黄色外墙的小楼。”

小女孩依旧看着我吃冰棍,什么都没有说。

我内心咆哮着,求你了,说点什么吧,你哥哥我要吓尿了!

我看着她马上就要吃完的冰棍,灵机一动,

“你要知道就带我过去,哥哥可以再给你买一根冰棍,不,买俩。”

小女孩这次终于有了反应,把冰棍从嘴里拿出来,

“跟我走吧。”

呼,我长舒了一口气,果然还是得给点儿好处啊。

如今这世道真可恶,连小孩子都不纯真了!

小女孩周身充满了一种淡定到极致的气质,看上去都没有什么情绪的起伏。

她轻车熟路地带着我往一个方向走去,而后拨开过高的草叶,找到了一条不小心着走绝对会滚下去的陡坡。

从这个陡坡走下去,就是虽然小,但还挺明显的土路。

她领着我走到小路的尽头,我隐约已经看到了一片建筑。

其中最高的,就是那一栋外墙浅黄色的小楼,也就是曾经的铁道指挥部,现如今我爷爷一家的住处。

说起“我爷爷一家”这种称呼真的好别扭,就好像是我跟他不是一家人一样。

虽然,确实不是吧。

小女孩带着我走到小楼跟前,指了指说,

“就是这儿了。”

我看这附近也不像是有什么小超市小卖部的样子,大半夜的也没地方去给她买冰棍儿,就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买车票剩下的五块钱递过去,

“谢谢你了小妹妹,等明天你自己去买冰棍儿吧。”

没想到小女孩冲我摇了摇头,也没有接钱,就迅速地跑开了。

我倒也没有多在意,只当是终究还是小孩子,不好意思拿陌生人的钱。

小女孩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当中,我转头敲了敲房门,但没有人开。

我抚了一把房门上积起来的尘土,心中忐忑到底是不是这个地方,这里明明看上去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我又使劲敲了两遍门,房子里终于传来了拖拖拉拉的脚步声,沉重又破旧的大门在嘎吱声中被打开,开门的是一个盘着头发的中年妇女。

“是展鹏飞吗?”

对方提名道姓地问我。

见我点点头,对方把房门打开,

“进来吧,我是你二婶。”

我跟着二婶进屋,乖巧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二婶好。”

结果二婶根本没打算理我,从鼻腔里哼了一声,直接转身上楼。

整个屋子里黑黢黢的没有点灯,我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干什么好。

门外吹过来一阵夜间的凉风,我看着二婶离开的背影,只能先把房门给关上。

昏暗的屋子里再度传来了嘎吱嘎吱的响声,是木质的楼梯被踩上去发出的声音。

一个非常干瘦的中年男人走下楼来,站在楼梯上看向我,

“哦,鹏飞是吧?我是你二叔。”

“二叔好。”我也冲他问了声好,二叔看起来态度要比二婶亲切得多。

在模糊的视线下,我隐约看见二叔笑了笑,

“你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就是一楼左边尽头那间,你先过去把行李放下吧。”

“好,谢谢二叔。”我道过谢,就准备过去。

这时候二叔又突然叫住我,“哦对了鹏飞,你吃晚饭了吗?”

颠簸了一路,别说吃晚饭了,就连午饭我都是凑活在客车上吃的面包。

“没有呢,二叔。”感受着空空的胃袋,我老实地回答。

“我们已经吃过了,那你自己想办法弄点吃的吧。”

二叔说完,竟然也转身上楼去,只留下一串嘎吱声。

啊?

我直接就懵了,我可是刚刚进门,在这个家里连电灯开关在哪里都找不到,我上哪里去给自己弄点吃的?

二叔的态度倒是稍显了亲切,但是这说出来的话却更加冷漠无情。

我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显然二叔二婶很不欢迎我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