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卢浮宫协议》
看了这个新闻，加藤荣治心想这“六鬼闹东京”终于是来了。就是不知道山一证券、夏普商贸、伊藤商事、三菱信托、霓虹信托这另外的“五鬼”，现在是还在摩拳擦掌的观望，还是已经投身汇市其中了。
毕竟现在外汇市场鱼龙混杂，很难知道对手、战友都谁是谁。不过想来像山一证券跟三菱信托、霓虹信托这些本来就是金融体系的成员，应该早就参与进去了。
云游殿的日子虽然也比以前难过了，但也只是钱没以前赚得多了。
加藤荣治虽然自诩也是制造业的一员，但实际上也就是主机生产这块业务稍微擦了点制造业的边。要不这行就该叫电子制造业，而不是电子娱乐业了。
霓虹泡沫经济的一大特点，就是除了涉及外贸的制造业比较难过外，其他行业几乎都是赚得盆满钵满。
尤其是文化娱乐业。泡沫经济时期霓虹第一火热的行业肯定是房地产，然后就是金融业。娱乐和饮食业则是第三名的有力竞争者。
文化和娱乐在大家都有钱的时候，是一定会消费大量金钱来满足精神需要的行业。而在大家都没钱的时候，它也能用来安慰自己的内心。
具体表现出来的，便是松坂庆子最近的片酬就开始越来越高，中森明菜的唱片销售也是屡创新高。
电子娱乐行业现在更是还处于暴利期，虽然国内也有像世嘉之类的大公司发行主机试图跟MFC唱对台戏。
但因为世嘉始终不肯放开第三方限制，实际从未在市场份额上对MFC平台构成过任何威胁。
小日子过得虽然没以前滋润了，但这种话要是拿出去诉苦，连加藤荣治自己都觉得这是在凡尔赛。
因此虽然周围有不少人都在说“聪明的企业”已经抱着公司资产跑去炒股增值了，云游殿依然不为所动，老老实实地继续开发自己的游戏，生产自家的主机。
可加藤荣治自己可以稳坐钓鱼台，倒是把山内半藏给急得够呛。
倒也不是他自己着急，主要还是他爸山内克仁着急。任天堂的纸牌生意跟电子游戏有点像，但它严格来说应该还是属于制造业，沾了点娱乐业的边。
虽然外贸不是任天堂的重点经营范围，但日元升值对她的打击也是不小的。尤其是工人工资上涨这个政府目标，对他们这种“小本经营”来说影响特别大。
山内克仁本来想将任天堂的公司资产压上，让晚荣投资像之前帮自己一样理理财。结果一听是公司资产，晚荣投资那边却是连连摇头。
负责接待他的大川表示大老板说过了：您私人要投资那多少都没大问题，企业则还不在他们目前的服务范围内。
大川还举了个让山内克仁无法反驳的证据：自家大老板也是私人投资，云游殿跟他们晚荣投资在财务上没有半点的关联。
山内克仁也是这才知道云游殿居然不去炒股也不去炒汇。虽然他们的大老板自己炒得昏天黑地的，但云游殿本身的确是清清白白。
这就让山内克仁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本来晚荣投资不接单，那他们就自己干嘛。现在大家都这么搞，一个个还不都赚得盆满钵满的。找晚荣投资只是想找个保险而已。
要知道现在连夏普这样的大集团大企业，也开始炒股补贴家用了。可云游殿这番作为却好似鹤立鸡群一样。
如果云游殿跟晚荣投资没关系，山内克仁才懒得多想。偏偏两家明明是一个老板，这世上应该没谁比加藤荣治更了解现在炒汇炒股的暴利了。
山内克仁便督促儿子多找加藤荣治套套近乎，可加藤荣治这个七月却相当的忙。顶多也就有时间在上旬的时候跟庆子姐姐腻歪几天，其他时候就在种花家的新工厂那边转悠。
月底这天山内半藏才总算找到机会，用“有好看的”为诱饵，把回国了的加藤荣治给约到了他学校的游泳馆里。
这是一座室内游泳馆，目前还没有恒温系统，不过大夏天也不用太担心这个。
加藤荣治一走进游泳池，就闻到了一股特有的漂白粉味。泳池里没什么人，大概更多的人还是更喜欢在更有开放感的室外泳池，或者直接去沙滩吧。
“喂喂，这就是你说的有好看的啊？压根就没什么人嘛。”
山内半藏干笑两声：“你别着急啊，根据我的情报，据说我们学校的校花可是经常会在这个时段出没在游泳馆的。”
这是真话，但今天会不会遇到，那山内半藏就不保证了。
加藤荣治当然也不是真冲什么美女校花来的，就是出来跟山内半藏这个老朋友一起玩玩。高中同学上了大学后，大家的联系就少了。
中野祐里上的宝冢那边在头一年又偏偏是军事化管理，还要到今年九月才能解放。也就山内半藏跟他没有断了联系。
就是大家随着年纪增长，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无忧无虑了。山内半藏这边没一会就耐不住性子，问起了云游殿为什么不加入炒股、炒汇潮流，难道是股市、汇市里有什么大坑这件事。
“叔叔让你来问的吧？”
加藤荣治一听就知道这绝对是山内克仁的想法，山内半藏这人怎么说呢……也挺文艺青年的。上大学了也还在玩吹奏乐，之前几次交流，听他的说法貌似还有以后从事音乐相关产业的想法。
山内半藏扶着泳池里的泳道浮标，一脸谄笑地道：“就知道瞒不过你，荣治你就给我个实话，我家老头最近都被这问题给纠结坏了。我怎么劝他都没用。”
说起这个，山内半藏也是真心无奈。加藤荣治完全可以想象那副场面。
明明是想随大流，却偏偏在意自己这个“非主流”的行为模式，以山内半藏旁观者清的角度来看，确实是很无奈的一件事。尤其是当儿子的通常又都劝不动当老子的，那就更无奈了。
“怎么说呢……我也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云游殿才能保持自己的节奏自行其是。”
加藤荣治一边蹬腿一边说道：“任天堂的纸牌厂，最近的日子不好过了是吧？”
“应该吧，我爷爷和几个叔叔周末在家里都还老是长吁短叹的。”
“这些事情，一句话两句话真的很难解释清楚。如果叔叔是想问我个人的建议啊……
你回去就这么跟他说吧，我的建议是：如果任天堂以后还打算继续从事制造业，那就最好不要把公司资产都投入进去。
反之，那就无所谓了，大不了以后大家改行干其他的事情。”
“你等会！这话是什么意思？现在的股市汇市里真有坑啊？”
山内半藏吓了一跳，他其实是觉得自家老爹想拉着公司资产去炒股炒汇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大环境就是这样，新闻媒体最近都在报道像阪和兴业那样的公司。
换其他时候或许是不务正业的典型，但现在政府都在鼓励这种行为。像他们家这种中小型企业，在现在这种大环境下，是真的没太多出路了。
“坑呢，目前是还没有的。”加藤荣治摊了摊手：“以后就说不定了。但关键不在这里。
我主要是担心你们家公司要是也一门心思地钻研炒股炒汇这些事，原本的老手艺也就算是被抛弃了。”
“嘿，哪有那么容易的，我爸早就说了，这就是一时的权宜之计……”
加藤荣治笑了下：“最开始大家肯定都是这么想的~~~那我问你，你也可以拿这个问题去问问你爸、你叔他们：如果任天堂一年的盈利有100亿，其中99亿都是靠炒股炒汇赚来，这么下去两三年。
等以后股市突然没现在这么好赚了，你们家还有热情为了那1亿的盈利奋斗一整年么？”
山内半藏几乎见证了加藤荣治全部的崛起过程，虽然没怎么参与，但他又不是笨人，见识早已不是一般同龄人可比。听加藤荣治这么说，顿时就有些明白过来，不由陷入了沉思当中。
直到加藤荣治在泳道里游了两个来回，稍微理清思路的山内半藏这才开口道：“所以你才不让云游殿也去玩股票？就是不想他们觉得赚钱变得太容易，以后就没心思做其他的事情了？”
“可以这么理解。经济学家金德尔伯格在《狂热和毁灭》（中文译名为《疯狂、惊恐和崩溃：金融危机史》）一书中说过，形成泡沫经济的根本原因，是人类愚蠢的从众心理。”
加藤荣治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说道：“举个很简单的例子：本来你正常的一个人，看到朋友做某事发了横财，于是你也冲了进去。接着你也成功发了横财，就让你的另一个朋友也开始眼红，然后他也冲了进去。
以此类推，泡沫经济便越吹越大了。
在这种‘从众心理’的疯狂漩涡中，全世界能忍住的人，不到十万分之一。当然，穷鬼除外。
现在从股市、汇市、房地产这些方面赚钱太容易了，以个人的名义冲进去，或许还能把持得住。但以企业的名义冲进去，那就基本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除非这家企业也就是小猫两三只的那种……不对，三个和尚都会没水喝，应该说哪怕是只有两三个人的小作坊，也可能停不了手。”
山内半藏刚听开头的时候，还挺想自鸣得意地来一句我就忍住了，没学你各种搞事，是那“十万分之一”，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都被后面的内容给吸引了。
“泡沫经济？你觉得以后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山内半藏还是第一次从加藤荣治嘴里听到这个词，有些讶然地问道。顾名思义，他虽然不学经济，却也能猜到这样的经济形态肯定不是好事。
“是已经有往这方面发展的趋势了。大趋势！甚至是那种势不可当的大趋势。”
加藤荣治这话说得相当笃定。就他个人观点而言，光是《广场协议》的签署，或许还不能说就肯定泡沫经济一定会出现。
但眼下霓虹政府的一番操作，基本上就可以断言泡沫经济已经是注定的了。
不是说前川研究会提出的那些扩大内需、加快金融自由化什么的建议都是错的，都是在助推泡沫经济的诞生。
这些其实在大方向上的功过都很难论断，拉动、扩大内需更是绝对必要的举措。
主要问题是霓虹政府在这些方面迈开的步子，总是有着该大步走的时候慢吞吞，该小步挪的时候连蹦带跳的毛病。
嗯，就有点曹操评价好友袁绍的那种调调：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
加藤荣治吸取了上次都没注意到，《广场协议》就签了的教训。他现在不管再忙，都会让今年刚聘用的一个助理给他整理国际版的新闻。
鹰酱的财长最近又开始动作不断了，加藤荣治预计不是今年八月底，就是九月初，继《广场协议》后的那份《卢浮宫协议》也要签订了。
这同样是一份国家层面上操纵汇率的协议，目标是采取联合措施，在国内宏观政策和外汇市场干预两方面加强紧密协调合作，以阻止当时的美元币值下滑，保持美元汇率的基本稳定。
但它几乎没有什么影响力，哪怕它被称为“新版广场协议”。
可汇率市场，那个西方世界号称的“自由市场”，却压根不甩你这个“新广场协议”。因为自由汇率市场，已经看穿了这就是个“口惠而实不至”的口头协议。
《卢浮宫协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的失败所带来的一系列影响。其中最主要的自然就是鹰酱爸爸彻底放下了“协商解决”的虚伪面目，直接威逼霓虹减税和扩大内需。
接着在几个月后，中曾根康弘便宣布了《政府景气对策》。抛下了那颗引爆霓虹的“金融原子弹”！
景气对策的主要内容有两点：第一点，减税一万亿日元；第二点，五万亿日元的公共事业投入。所以后来很多人就称这是“六万亿计划”。
后来很多人人云亦云地就说这颗“金融原子弹”彻底引出了霓虹的泡沫时代。
可加藤荣治却是认为这颗“金融原子弹”恰恰是霓虹政府丢得太晚了，才没能中和掉泡沫时代的最大副作用，也就是产业空心化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