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唯有真话最是难听!(上)

“住口!”

“别再说了!”

赵乾实在听不下去了,眼中已然饱含愤怒,那胸中燃烧的熊熊火焰,足以将其当场自焚。

此时此刻,他距离杀死燕今朝的念头,只差了一把刀。

太过分了!居然认为皇权的存在是为了凌驾于苍生之上,设立官员制度,是为了向治下征收赋税,压榨民脂民膏,供自己享用。

还说什么,皇帝把视天下为一家一姓之私产,传承子孙后代,妄图千秋百世,国祚永存,是错误之举!

字字句句,都像钢针般戳进赵乾的心窝子,虽不流血,但令他难以忍受。

就如同隆冬时节,被人扒光了衣服,站在冰天雪地中冻得瑟瑟发抖,还要在众目睽睽之下遭受围观。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大逆不道,欺君犯上了,而是怀疑这小子脑后天生长有反骨。

如果王朝体制真的不该存在,那他赵乾又该何去何从?

“燕老弟,方才的谈话仅限你我知道,万万不可再对别人讲!”

“否则,小心的脑袋!”

“勿谓言之不预也!”

压着喷薄欲出的怒火,当场拂袖而去,临出门之前,还满怀杀意的提醒了一番。

他并非心胸宽广,不记私仇,那么胆大包天的狂言,赵乾早就对燕某人欲杀之而后快了。

可一直以来,他都用“监察御史”这个假身份与其相处,难道因为那番指责皇权的诛心之论,便直接自爆身份,亮出爪牙,说你刚才的话冒犯了我,应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这......太不要脸了!

万一传出去,不仅皇帝的威严**然无存,也会沦为天下人笑柄的。

既然找不到名正言顺的理由杀人,还不如赶紧离开,免得继续忍受非人的折磨,还赚了一肚子气!

“好走不送!”

“真是的,让我说话的是你,让我闭嘴的也是你,到底在搞什么?”

“哼,莫名奇妙!”

看着远去的背影,燕今朝很是疑惑,明明是你“御史大人”硬要问我的,到头来却气疯了自己,简直不可理喻!

每次没说几句,就要被一阵冲天的怒火打断,暴跳如雷。

不知道的,还以为挖了他家祖坟呢!

真把自己当皇上了?那么声嘶力竭的维护王朝制度。

愚蠢!愚不可及!

然而,风波过后,燕今朝完全不晓得,他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压根没放在心上。

把对面赵乾剩的拿半只叫花鸡拿过来,继续满足肚子里的蛔虫,直到吃饱喝足......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赵乾走下楼梯,每一步都用足了十二分的力道,踩得木板咚咚作响,脸色阴暗如水,瞅啥都不顺眼。

此时,欧阳策正趴在柜台上算账,见他这幅神情,觉得是出了什么事,想要问个明白。

他们东家是个天不怕、地不怕,很能惹祸的主,前不就刚把官丢了,现在好容易做点买卖,生意蒸蒸日上,别再因为得罪人,把命丢了呀!

可刚拦在身前,正要开口,他就被赵乾随手推了个趔趄,脑袋撞在了柜台上。

“滚!”

“燕今朝是天下第一号混蛋,你个狗腿子也好不到哪去!都是一丘之貉!”

“一丘之貉!”

见掌柜的被如此对待,伙计们大眼瞪小眼,更不知道事情缘由,能做得只是合力将欧阳策搀扶起来,口中嘘寒问暖。

望着赵乾怒发冲冠、大摇大摆离去的背影,众人敢怒而不敢言。

“哼!姓燕的!”

“你就是只三斤半的鸭子,两斤半的头,全活一张嘴上了!”

“早晚有一天,让你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悔之晚矣!”

在内心世界,他已经将燕今朝杀了不下一万次,但现实中,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能勉强咽下这口窝囊气。

先不说他故意对燕今朝隐瞒了身份,没有以诚相见,于道义上本就欠妥。

若是将那套质疑“皇朝正统合法性”的言论摆到台面上,的确能让姓燕的死无葬身之地,可该如何量刑呢?

斩立决?

不太便宜他了!连凌迟处死都未必能抵消此番罪过。

抄家灭族,满门诛杀?

不好意思!

赵乾曾派出身边的亲信侍卫,打探过燕今朝的背景身世。

得到的结果是,此人幼年失去父母,也没有亲朋故旧,靠着乡邻接济,吃百家饭长大成人。

后来发奋图强,寒窗苦读,于两年前中了进士,名列二甲九十余名,经吏部委派,外放到松江府下辖的南汇县担任县令,走马上任!

这么个五服内都找不出血缘亲属的人,光棍一条,还真就不怕什么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刑罚。

换言之,杀他一个,形同屠戮满门,从此绝后!

但赵乾怎么肯轻易罢休,他心中的怒火无处宣泄,照此下去,迟早会把自己憋死的。

至于那个敢讽刺皇帝权威,说大周的朝廷体制不该存在的人,才最该杀!

他出生入死,拼了半条命打下来的江山,本就该接受官员和百姓的顶礼膜拜,口含天宪,号令天下!

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子的威严至高无上,富有四海,统御八方......正当如是也!

这天地运行的规律,万古不变之法则,岂能轻易更改?

等他百年之后,再将皇位留给膝下儿孙,薪火相传,国祚绵绵不绝,延续百世、千世、甚至万世!

让大周民众安享太平,永远不起兵戈战乱,海晏河清,四方宁定,又何错之有?

谁敢怀疑皇权地位的合法性,那便是欺天昧地,罪不容诛!

下场只有一个——死!

他更觉得,这个世界的百姓愚昧无知,需要有人推行教化,以律法来建立秩序,约束言行和道德准则。

否则,人人各行其事,没有道德和法律的制约,天下岂不成了一盘散沙,迟早酿成大乱!

如此一来,皇权非但不该被质疑,反而必须存在,因为数以千万计的百姓需要领头羊,需要有人管理。

赵乾走了一路,同时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不停地寻找各种情由,试图推翻燕今朝的言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