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默契

门开,即有几只拳头大的蜘蛛朝两边墙壁爬去,两只黑夜潜行的蝙蝠被惊动,“扑愣愣”擦着他的头顶乱飞。

叶风抬眼看看蝙蝠,将门再开大些好让它们出去,再沿着墙壁行走一圈,把其上插着的火把一一点燃。

火光将屋内四张架在长条凳上的门板清晰映出。

叶风吹灭灯笼,坐去其中的一张门板之上。

这时才留意到自己披头散发、一身白色中衣外只罩了件厚外袍。

嗯,脚上还趿着布鞋。

行吧,年轻就用身体抗冻。

估计角门那婆子也是睡眼惺忪、闭眼开门,否则他这副模样绝对会令对方惊动四邻。

脱了鞋,盘腿坐着,将光脚丫包进外袍内,叶风便思忖起这案子。

右相府内,敢杀、能杀、想杀沈盼儿的会是谁?

庶出姐妹?都知沈盼儿命不长久,平日里其又因病几乎足不出户,爱笑性格好,不曾为难人,何苦杀她?

沈府姬妾?沈府老夫人?还是沈睿峰的夫人王氏?

别说虎毒不食子,这样的案例叶风就知道不少。

遇到案子,他本能就会从死者至亲怀疑起。

可不管怎么想,都没有想出谁有非杀沈盼儿的理由。

“啊嚏!”

想到打喷嚏之时,蜜獾兄回来了。

很乖巧,张嘴将尸体直接吐到另一张门板上,还吐得板板正正。

叶风觉得自己小瞧了蜜獾兄体内的容积量。

尸体已经僵化。

先嗅闻一遍,再小心褪去其全身衣物。

不能剪坏,还要归还。

仅这一过程,叶风已微微冒汗。

古代女子衣物之繁复,加之毫无经验所致。

抬袖抹把汗,正式开始验尸。

沈盼儿,女性,岁龄13。身高大约在148厘米至152厘米之间,体重大约在32公斤至36公斤之间。

根据尸斑和眼膜情况,死亡时间:大至在大夏历二十三年十一月初七丑时半刻至寅时半刻之间。(02:00——03:00)

现在是卯时初刻左右。(05:15)

叶风一边在心里默念验尸记录,一边手中不停。

“死亡原因:窒息。有明显唇带断裂伤、小舌骨断裂伤。面部无异状,后颈脑枕处因其下有硬物故留较深抵抗伤。疑似软物大面积按压导致其死亡。”

“尸体遭遇过细致清洗。手指和脚趾指甲有新鲜修剪痕。”

“足跟有蹬动痕,乃抵抗伤。”

“生前病因:肾器衰弱。”

“周身无服毒迹象,有发热过,服用药汤后热度减弱,不危及生命。”

“毒理分析:因常年服药体内有药毒存留。”

“基本可以断定:死者卧于床塌,被人用软靠枕捂脸致死。死前疑有抓伤凶手,指甲却无反劈裂伤,恐是因其体弱,力道轻微。”

“被杀是肯定的了,现在要怎么找出凶手?”

验完尸,整理缝合时,叶风苦笑着问蜜獾兄。

小蜜獾只顾着四处扑“加餐”。

它一会儿还要把人还回去,很消耗的。

及至叶风整理完后,这殓院四下乃附近,都没能活动的“夜行物”了。

除了叶风。

他目送蜜獾兄离去,提着灯笼,又走入树丛小径之中。

丁逸轩已经沉沉睡着。

婉容正在帮其煎药。见叶风这副模样,一时也不知是该责备其不懂得爱惜身体,还是该责备自己粗心没顾得上自家未来夫君。

起身默默吩咐下人再架一只药锅,她要再为其煮份祛寒药汤。

叶风则见婉容也是衣着单薄,遂进屋拎起大氅出来,给人披上,自己再回屋穿戴好出来。

将人不由分说拉起推进屋,按在窗下楹榻之上,扯被给其裹盖好。

才又出屋,坐去廓下小板凳上,一边看顾煎药的火,一边隔窗跟企图挣扎出来的婉容说话。

“你说,什么样的人,才能对那么弱小的孩子下手?”

张婉容沉默好一会儿后,低低出声:“真是被杀的?”

没问叶风怎么知道的,也没问叶风穿成这样去哪里了。

“嗯,用枕头捂的。”叶风叹气回答。

没解释具体的。

屋内又沉默十几息,才听到张婉容出声:“应是女子。”

巧了,叶风也这么想。

能在夜间进出女子后院的,还用那种方式杀害那么弱小一孩子的,大概率就是女子。

“她活着有妨碍到谁吗?”叶风再问。

女儿辈的只涉及嫁妆,又不能被分家产,连财杀的理由都没有。

再排队仇杀,**杀,那就只剩下情杀了。

可沈盼儿与丁逸轩两情相悦,你依我侬,怎么涉及情杀?

难道说?

“许是有人相中丁公子了吧?”

恰好,婉容也猜到这一点,说出了叶风的想法。

“女子的嫉妒往往莫名其妙。丁公子皮囊出色,又常因沈小姐的身体出入后院,若是被哪位给瞧中了去亦是极有可能。”婉容如溪泉般的声音继续缓缓响起。

叶风安静的听着。

俩人都处在分析者的角度,言辞和语气都相对专职,恰又是二者最能理解和领会的方式,加之婉容声线柔缓,令人只觉心下熨帖与舒适。

这要换到前世他处女朋友之时,连一个与案情相关的字都不能提。

“入赘郎能改娶妻族女子吗?”

丁逸轩不是入赘也算是入赘,叶风不懂本朝有无此类俗规,便出声问道。

问出口后,能听到婉容轻微的叹息之声。

“无论哪位哪家,无关入不入赘,只要双方自愿,或是父母之命,都是可以。其实入赘郎不想被婆家人放走,婆家人也会再硬塞妻姐妹与他。”

这跟其他男子一样。若妻死,岳父家不想与之断了姻亲,就总会再嫁姐妹过来。

美其名曰:妻族姐妹会善待前妻所留之孩儿。

男子若也想保持关系,就会同意。

区别就是入赘郎没有拒绝的权利。

所以,二人分析来去,还是认为情杀最有可能。

“你睡会吧,丁公子伤且重着,还需要你辛苦多照顾几日。”

叶风听出婉容声音里的倦怠之意,才意识到天色已明,赶紧叮嘱道。

张婉容轻轻“嗯”了声。

几息后,似纠结着反叮咛:“你也记得把第二炉的药汤喝了。”

叶风重重答应。

他啊,两世都受不得别人待他的好。

心中暖暖。

而他并不知道,张婉容同他的感觉亦如是,甚至比他的更甚。

叶风待其有知己之感,张婉容在这种感觉之上更有舒心畅快感。

当着叶风,她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还能获得认同和支持,她连呼吸都轻快许多,很快入睡。

叶风听着她那清浅均匀的呼吸之声,笑了笑。

背靠向墙壁,看向天边升起的初阳。

“他还挺聪明啊,知道直接来找你。”

院外,张琛说着话匆匆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