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他们没资格进堂祭拜

“是不是我听话,成为你手中随意操纵的木偶你才开心?”

“若是我父母尚在,他们怎舍得我如此委屈?”

说到这,张洞庭红了眼眶。

“梁安指婚也好,你安排婚事也罢,想让我屈服除非我死!”

“到时候就称了你的心意,偌大家业全捐给百姓,也全了你护佑百姓之心!”

话落,张洞庭甩袖摔门而出,气呼呼的扬长而去,王有金赶忙跟上。

听了个全程的霍振望着远去的张洞庭,微微摇了摇头。

“主子您宽宥,世子年轻还不懂事,再增长几年就理念您的苦心了。”

“我哪是气他不听话,我是高兴。”

张世超脸上肃色消失,发自内心的喜悦。

“这小子被放养多年,养成了个闷性子什么都不爱跟我说,今儿气头上竟和我算账,以往他生气可没见他吐露那么多。”

“他是我亲孙子,我哪会真生他的气,以前他有用少谋,如今却是计谋见长,说起来倒是得好好感谢下武阳侯的闺女,要不是她,估计这小子还在他那一亩三分地没跳出来。”

感慨张洞庭的转变,张世超大笑着连道三声好。

尽管出发点是女人,可哪个男人无少年,想当年他也曾是少年郎,鲜衣怒马招摇过市只为博心爱女人的一个目光注视。

仅是对方瞥来的一眼,也足够年少的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可笑着笑着,张世超的畅快变得苦涩。

“这些年我确实对庭儿亏欠良多,若是他父母尚在……哪怕是他两位叔父尚存一人,他这十七年也不会过的这般委屈。”

“今年该咱们玄武军三年一次回京述职,眼看已是入秋,这次主子可以好好陪陪世子,军中事自有属下等人,征战功劳,那些个朝臣不见也罢。”

“嗯,是该好好陪陪他,也不用等年关了,打退高丽咱们也不要什么封赏了,都回去多陪陪家人。”

霍振闻言诧异抬头,只是很快微垂脑袋笑着应和。

“世子,主子心里有你,不能回家过年时都会派隐卫送来从各地搜罗的珍奇玉器。”

“我知道。”

张洞庭揉了揉因刻意瞪视而不舒服的眼睛,这一幕却被王有金误会世子哭了。

“我只是不想终身大事被人操控,如果是你被指婚一个五大三粗、放屁打呼磨牙、毫无教养,你非常讨厌的女人你乐意?”

“如果是主子的命令,属下无异议。”

王有金的忠心让张洞庭一噎,对古人的忠心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那要换做你弟弟呢?他抵死不从,扬言洞房花烛夜死给你看,你还要逼他娶讨厌的女人?”

这问题把王有金给问住了,他可以服从任何命令,哪怕是让他以身赴死,可对于唯一的弟弟,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他冷酷的性子下还留有一寸柔软。

“看吧,只要是个正常人就不喜欢被逼着做不喜欢的事,何况是终身大事?”

“张家不需要联姻,只要梁安歇了指婚的心思,我娶谁不行?”

“就算是我娶个女乞丐,只要我喜欢,那她也配进张家门,若是我娶个青楼姑娘,估计老头得乐的合不拢嘴,再也不用担心梁安的猜忌了。”

“哼!我的婚事我做主,老头敢逼我,我就抬个青楼姑娘回去当正室!”

张洞庭冷哼着回屋,独留下王有金月下凌乱。

“乞丐?妓子?”

“他真是这么说的?”

待张洞庭睡去,张世超召王有金来汇报,听完复述整个人呆住了。

“回主子,世子千真万确是这么说的。”

“完了完了把人惹毛了,虽然他出了个缺德计策间接害得老子孤军入高丽,可那是老子的唯一的孙子啊,要是娶个乞丐妓子,老子百年后下去怎么和列祖列宗交代,怎么和他父母说?”

此刻张世超心中怀疑一扫而空,只剩下对张洞庭婚事的愁苦。

那小子以前虽说不着调,但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主,真要是言出必行可就糟了,他也丢不起那个老脸啊!

“世子应当是在气头上说的气话,主子不必担忧,祖孙之间哪有隔夜的气?”

“对对对,他就我一个祖父,明儿辛家事必我就装老毛病犯了,传下去让那群崽子都机灵着点。”

“是!”

霍振无奈听令,祖孙俩都不按常理出牌,吵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脾气倔,服软的时候……没见过世子服软。

堂堂定国公,大梁唯一异性王,也就只有张洞庭才能让他低头了。

“主子,还有……”

“还有什么?”

一听到张洞庭出门哭了,张世超心痛自己把乖孙逼狠了,更坚定明天演戏的决心!

殊不知从张洞庭进门到回屋的整个过程都在他的算计中,为得就是让张世超放下疑心。

两世加起来虽不比张世超年长,但张洞庭在如战场的商界摸滚打爬至巅峰,靠的却是十二分的心机。

以前他确实是想着拉穆夕悦当挡箭牌,武阳侯府虽还挂着扁但已是日薄西山,选她旨在好掌控,然而他现在有了更好掌控的人选。

只不过穆夕悦也好,还是后来人选也好,在他看来都是小女生,更遑论爱?

次日府衙白绫挂满,一片哀乐,二十三口棺材停当在往日为民鸣冤的公堂,为首三口棺是辛鸣以及其妻和母。

堂上牌匾上写着的公明廉威四个大字,堂下冤死忠臣和无辜,何其讽刺?

天未亮亲卫便挨家挨户宣告此事,此时却挡在门口不让任何一个人进去祭拜,这些都是张洞庭的意思。

辛鸣蒙冤战死背骂名,即便他真的未被陷害落得身死,即便家眷被牵连也不该被如此羞辱对待。

往日这些人享了辛鸣的恩情,在他的妻儿老母受尽屈辱时无一人出声,甚至避之如蛇蝎,尽管在钱骆二人苛责的手段下害怕连累,也不该无动于衷。

哪怕他们偷偷的给挨饿受饥的辛家人一口窝窝,丢在他们脚边也好,也算是全了恩义。

然而没有,是以,他们也没资格进堂祭拜!

“玄武军扶棺,也算对辛鸣最好的认可,他若泉下有知想必也瞑目了。”

“我若死了,十万玄武军抬棺,你是不是得骑着高头大马前面敲锣开道?”

瞥了眼走到身边的张世超,张洞庭浑身带刺。

戏,还得唱下去!

“你这小子……”

张世超突然住嘴,扶着腰哎吆吆叫唤起来。

“主子您怎么了?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霍振赶忙扶住张世超,一脸关切。

“对,天气转凉了,腰上旧伤又开始疼了,嘶,钻骨的疼。”

“带来的药材都拿去给辛家人了,主子您要的药幽州没有,这可如何是好?”

“不妨事,忍忍就过去了。”

张世超嘴上叫着,眼角余光却瞄准张洞庭看他表情变化。

让他失望了,把戏骗不了他。

“有病找大夫别看我,刚才我说错了。”

“你年龄大走的比我快,又嫌弃我出的是缺德计,要是你从高丽没回来,我接管了玄武军一定给你风光大办!”

闻言,霍振脸上的关切之情一下子绷不住了,其余众看着主子不过关的演技想笑不敢笑,憋得很是辛苦。

“啊哈哈,刚才就是突然腰疼了一下,现在好了,估计是昨晚没睡好,对,就是没睡好。”

尴尬的张世超狠狠地瞪了眼咧着大嘴的张士德,后者很冤枉,他也没笑出声啊?

“人之一世荣华富贵也好,妻妾成群也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唯有其中经历才是精彩过程,死后名盖天下如何?万人恸哭如何?”

“人之一死金银陪葬也好,玉器铺床也罢,清明二两黄酒纸钱,亲人泣亲眷哀不过一抷黄土,死后哪管身前事?”

明明是慧达念通的道理,张世超听的心更慌了,情急之下拽住张洞庭的手臂。

“庭儿!祖父就你一个孙儿了!”

“干什么?别挨我,京都挣扎十七年我可不是为了风风光光的让人抬棺而出。”

张洞庭扯开张世超的大手,双手笼袖面上无悲无喜。

“那就好,那就好,祖父可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喜好。”

“今儿我让人烧了你最爱吃的菜,中午咱爷孙俩整两口谈谈心?顺便说下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一急一缓,张洞庭深谙此中道理,却把张世超唬的后背出了汗,生怕昨天逼的紧把孩子整的想不开。

“哼,我可还没原谅你呢!”

张洞庭迈步向外走去,想到什么又顿住转过身来。

“乖孙,有什么事忘交代的?”

张世超眼前一亮,紧走两步,这幅模样让手下人没眼看,是谁昨晚说的要演戏?自己提前开场不说还演砸了……

“辛鸣瞑目与否我不是他,我不知道,但身为将士,我倒想提首诗。”

“你提,你尽管说。”

“男儿玄甲搅风雷,万里寒光报君恩,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张洞庭的声音不大,在只有纸钱和香烛燃烧的微妙声响中一诗落众人惊。

这首诗以玄武军为引,不正是说天下将士?

辛祈闻声抬头,看着那道清瘦的背影,干涸的眼睛中泪水积蓄,摇摇欲坠,最终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