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不揪出幕后真凶怎安天下将士心
钱术、骆鹤飞在幽州经营多年,那位大人估计没少出力,如今二人死的干脆,但幽州这个烂摊子里却藏着太多不能说的秘密。
郡守陈启光虽相当于被幽禁在此,履历上到底是在幽州待了五年,哪怕事实是他不得踏出方圆三里地,那位大人以及幕后和幽州有牵扯的人又怎会相信?
世间能守住秘密的唯有死人,陈启光若接管幽州,固然值此焦灼境地行的是大义,但同时也代表着他将踏入波云诡谲的阴谋算计中,随时可能丢掉性命。
张洞庭坐在马上居高临下,陈启光跪着身形佝偻。
约莫半刻钟的时间,他弯曲的脊梁极力的伸展开来,虽艰难却没有罢休。
“下官寒窗苦读赶京赴考可不是为了什么名声,脱了这身官袍下官亦是百姓,一朝得任郡守空悲切,望兴叹,还未做一番功绩,没道理现在告老还乡。”
面对钱术三天两头的鞭打陈启光没有妥协,面对骆鹤飞时不时的身心折磨陈启光没有放弃,甚至于家人被拿去当威胁他的筹码时,陈启光依旧在坚持。
他只是一个人,只是一个挂着郡守官职吃的不如猪的寻常人,可他从未低头,若不然以郡守之职,定能受钱骆二人重用。
但他一直在坚持,坚持着心中为天下人读书的祈愿,从一始终。
似吐尽心中五年来的委屈,陈启光大笑三声,声落泪亦落,那双浑浊沧桑的眼睛却开始散发出璀璨光芒。
“文人三两傲骨,下官在这浑苛的官场上已断干净,可那余下六两天下百姓的脊梁重愈高山!”
“幽州啄郡郡守陈启光,愿为幽州百姓肝脑涂地!”
陈启光跪拜下去,挺直的脊背弯曲下去,可他心中的脊梁站起来了!
张洞庭翻身下马缓步上前,神情威严。
这样的人是愚忠吗?
不,他更愿意称为纯粹!
也因为世间有如此纯粹的人,所以还能看到人性的光。
“幽州有郡守,是幽州之幸,大梁有先生,是大梁之幸。”
“不日定国公便带领麾下平定战乱,届时幽州半境还须郡守妥善安置。”
将人扶起,张洞庭欠身行礼,陈启光当得起他这一礼。
“下官定不辱使命!”
陈启光随着行礼,心中感慨万千。
本以为幽州腐败上不达天听,他会一辈子老死在这,永远被钱术和骆鹤飞掌控着一家老小的性命,未曾想老天终于开眼了,派了玄武军来。
也就只有皇帝亲至或者玄武军才能破幽州局,前者威加四海底下人只敢蒙蔽,后者却是杀伐果断,较之前者能更快更好地肃清幽州。
“顾统领。”
“属下在。”
“陈郡守被钱骆二人伤至根骨,去找啄郡最好的大夫来为他诊治,诊金记定国公账上。”
“是!”
陈启光闻言倍感荣宠,忙不迭的推辞。
“下官身上只是些老毛病,大人不必劳心。”
“高丽退走,幽州还有很多事需要你费心,陈郡守莫要再推辞,有个好身体才能为百姓做更多。”
“那……下官在此谢过大人。”
顿了顿,陈启光又拱了拱手。
“不知大人名讳是否方便告知,今日大人救出下官,除掉钱骆两大恶人也算是为幽州百姓谋福祉,日后下官也好在家中为大人设长生位,祈愿大人平安顺遂。”
“待你去京都时,自会知道我是谁。”
张洞庭一脸高深莫测说罢,遣人将陈启光送回家,另安排了人看守大牢。
“坐肩舆上吧,去见你弟弟。”
辛祈低声应了一声没有推辞,她此刻浑身无力若是自己去大牢身处,恐怕又耽搁不少时间。
深夜大牢内鼾声一片,不管外面风雨如何变换,里面的人两耳不闻牢外事,一个个睡的深沉,饶是一两个被吵醒想骂娘的,看到玄武军这架势也怂的翻个身继续装睡。
大牢深处是水牢,专门关押重刑犯,人在里面待久了不说皮肤被泡的泛白,就是秋里的湿气也受不了,更遑论屙尿都在里面环境更是奇差无比。
越往里走水气越多,地板上都带着一层湿意,转过大牢拐角望向尽头,那里有一具衣衫狼狈的尸体静静的躺在水牢前的地板上。
十五日在湿气浓郁的环境下,尸体已经发生严重腐烂,空气中也混合了其中散发的腐味。
“娘!!”
突然间肩舆上的辛祈惊叫着要下去,抬着肩舆的亲卫立刻降低高度,张洞庭适时伸出手扶了要倒的她一把。
“娘!那是我娘!”
手臂上被用力的抓着,张洞庭抿唇从王有金手里拿过灯笼,带着辛祈走过去。
“去两个人把辛武救出来。”
“大人,我一个人就可以。”
这回张士德学聪明了,说着话的功夫一溜烟跑过去比谁都快,一锤子敲碎锁头钻了进去,也不嫌弃齐腰的水,两锤子把困着辛武双臂的锁链敲断。
如此大动静也惊醒了被折腾十五日没怎么合眼的辛武,他缓缓的睁开沉重的眼皮冷漠的目光抬起,下一秒眼泪从眼眶中无声滑落。
“阿姐?”
没了锁链拉扯支撑,辛武疲惫的一头栽下去被眼疾手快的张士德扛起。
“唉,一家子被祸祸,钱术和骆鹤飞死那么快真是便宜了。”
其他跟随进来的亲卫看到这一幕亦是深有触动,心底也恨不得把钱术和骆鹤飞拉起来再杀千万次。
杀人不过头点地,人死后还不让人安生,此举不是牲畜是什么?
“大人。”
顾学明递上自己的披风,张洞庭点头接过盖在辛母身上,也挡住了暴露的风光和身上不堪入目的痕迹。
这一刻张洞庭也觉得钱骆二人死的太便宜了,他们所犯之罪罄竹难书,即便是凌迟千万刀也不为过。
“阿姐,阿姐!”
辛武挣开张士德披披风的手,一边哭着一边向辛祈那边爬去,他脸上带着明显的稚嫩还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却承受了很多成人都无法忍受的折磨。
“小武!”
“阿姐呜呜,娘走了他们还不放过,抬到我面前让我看着……呜呜呜看着他们……”
说不下去的话是众人的沉默,刚才一扫而过所见的白浊,大家是男人都明白那是什么。
“畜!牲!这些人都该死,一个都不能放过。”
“大人,属下请命,去抓铺那些狱卒回来,还请大人应允。”
“算我一个,码垛老子上战场被捅腰子都不怕,可特么这种事老子看不下去。”
压抑了半个晚上的情绪,亲卫军再也压不下去,一个个狰狞着神色红了眼眶。
他们战场杀敌,固守边疆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保护身后千千万的百姓,是为了保护家中妻儿不成为敌人的奴隶,是为了保护生养他们的这片大梁寸寸土地。
可他们保护的百姓,没死在敌人的屠刀下,却死在了自己人手里,死后还要备受欺辱!
“啄郡已封城,那些人逃不出去,他们的人头会被带来。”
“我理解你们得心情,但现在你们该做的是处理完此间事去击退高丽屯兵。”
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张洞庭转身向外走去。
“顾统领。”
“属下请……”
“稍后送辛家姐弟去知府衙门,派人布置好灵堂,明日天亮便出殡,让大夫给陈郡守诊脉后也给辛家众人诊脉,一切费用国公府出。”
“大人……”
眼见张洞庭带着王有金要走过拐角,顾学明急色质问出声。
“大人,难道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吗?”
“辛家冤屈大过天,若是不能揪出幕后真凶怎安天下将士心?”
闻言,张洞庭脚步顿住,他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众人。
“你们当初为什么从军?”
答非所问,张洞庭却不需要他们的回答。
“你们当中当初从军或许有人是为了混口饭吃,或许有人是为了挣点军饷补贴家用,或许有人是为了一展抱负,也或许有人是为了功成名就青史留名。”
“同一批兵卒中你们是出色的,你们是玄武军,是亲卫,是玄武卫,或许当初的祈愿早已达成。”
“战场杀敌你们不怕死,哪怕和敌人一换一,可今天我要问问你们,现在你们看到了辛家蒙冤心里不舒服,如果今日你们来了幽州投身战中没发现辛家冤屈,那又该如何为他们平冤?”
“幽州,一州之地如此藏污纳垢,大梁十二州,其余的十一州若是都这般你们又当如何?”
张洞庭的话令众人沉默,此来幽州是高丽犯境夺城,骆鹤飞身为一州知府,钱术也是一州卫部统领,皆是身份不菲但杀了就杀了,是因为他们师出有名。
皇上若是怪罪下来,只说二人战前蛊惑军心,再加之查出的罪名可将亲卫军筛选出去。
“若是其他十一州也是这般阴奉阳违奴役百姓,你们是可以为了心中良知杀的血流成河,僭越之事有我和祖父在你们前面周旋自是不用担心。”
“但那些不明世事的百姓呢?他们会怎么想玄武军?保家卫国的玄武军,成了对准百姓的屠刀么?”
“名起高楼不易,毁名如易逝东水,若是玄武军因此事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