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一剑出山来
天武国以东,万都山脉,峰峦叠嶂,连绵天际。
时已渐秋,万树且凋零。
霁月山上,那不知活了多久的老槐树也已泛着枯黄。
老槐树下立着一座孤坟。
坟上落满了槐叶。
身穿宽大白衣的陈丰坐于坟前。身子半倚在老槐树的枝干上,手中拎着一只淡黄色的酒葫芦,不时的往嘴里灌着酒。
年轻人对着孤坟问了一句:“花儿,想喝酒吗?你最爱喝的清浊。真是难喝的要命,但不知怎么的,你走之后我越来越喜欢这个味道了。”
坟堆一动不动的矗立在那儿,寂静无声。
却有清风似乎听到了年轻人的话语。
一缕微风袭来,撩起了年轻人的青丝,也吹起了坟堆上的槐叶,发出哗哗的响声。
“想喝啊。”年轻人像是也明白了清风的含义,将葫芦中的清浊向坟堆前倒了一些。
“不能喝太多,不然你会醉的。”道了声干杯,陈丰扬起葫芦往口中灌了一口。
陈丰轻抚着坟前的墓碑,脸上泛着浅浅的笑意。
“花儿啊!我得下山一趟,估摸着大几个月吧。”
随后陈丰又自嘲的笑了一声。
“姓念的不管不顾宗门死活,留了个纸人在后山。她当宗门的人都是傻子,结果现在傻子要造反了,就她留下的纸人,跟她长的再像不也是个纸糊的。你说对吧花儿!”
提起酒壶灌了一口,陈丰接着说道:“我也是个傻子,为什么要去管那些事呢?只是心里总觉得这事跟外宗被灭有些关系,所以还是得去一趟。”
“还有啊”陈丰眼中泛起了一丝涟漪,看着墓碑说道:“你也是个傻子,当时非要跟着我去箐阳山,结果好了吧,命没了。你留给我的一身修为也差不多快被我败光了。”
说完,年轻人抹去了眼角的一点湿润。
“下山的路也不好走咯。”
陈丰将手中的酒葫芦放置于墓碑前。
“喝吧,喝醉了便睡吧,等你醒了没准我也就回来了。”
这话说完,年轻人便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头也不回的下山去了。
霁月山下,一个背剑的黑衣人,手中拿着竹做的鱼杆,蹲坐在易水河畔。只是鱼竿的竿头处却看不到鱼线。
一位下山的年轻人缓缓向他走去。
在走到相隔一段距离时,年轻人停下了脚步。
年轻人看到黑衣人手中的鱼竿没有线儿,便开口问道:“你在等我?”
那黑衣人闻言没有抬头,却是开了口:“你不该下山。”
闻言,年轻人却是笑了,笑得弯下了腰。
听见年轻人大笑,黑衣人侧过头去问了一句:“你笑什么?”
陈丰擦了擦眼角,讥讽道:“尤桓还真是个傻子,竟然派一个废物来拦我,你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好笑的事情吗?“
听闻陈丰的嘲讽,黑衣人双眼眯起,看着陈丰脚下的路,问道:“你敢踏出那一步吗?”
“敢?我既然下得山来,区区一步又如何踏不得?”
陈丰袖手一挥,崔掌朝天。
“江山,白河。”
听到呼唤,霁月山某处破败的草庐内,两柄已经布满灰尘的长剑突然间颤鸣不止。
它们感觉到了那个人久违的战意,霎时间那剑身上的剑意惯穿了长虹。
片刻之间,江山、白河双剑便已出现在了陈丰身边。
一青一白,两柄长剑围绕着陈丰嗡声不断。
陈丰感受到了双剑的兴奋,再次握住双剑之时陈丰彷佛又成了那个玉京城外斩下二十三尊域外天魔首级的邪异少年。
“傻子想靠这锁仙阵困住我,但我已不是仙人,这一步自然也迈得。”
说完,陈丰一步迈出了锁仙阵,此时起那座笼罩着霁月山的大阵便彻底消失了。
再前一步,黑衣人背后还未来得及出鞘的飞剑成了碎片。
又一步,黑衣人手中的鱼竿还未发挥出它应有的作用便随着被斩落的手臂落入了易水之中。
三步之后黑衣人彻底成了废人,他虚弱的开口对年轻人问道:“你凭什么?”
年轻人满身戾气,身周有微不可见的淡红血光环绕。犹如杀神临世,俯看着站立不稳的黑衣人。
“因为我是人屠,够吗?”
这一声唳喝,直接让黑衣人俯身跪地。
一年前,只一个月的时间,少年人便成了真正的万人屠。也是那一个月陈丰提剑登上了玉京城,斩去了二十三尊域外天魔的头颅。
直至满腔怒火燃尽,境界跌落,才甘愿被囚霁月山中。
这一年里,陈丰守着那座孤坟,独自饮酒,独自回忆。
如今下山,也只为那座孤坟里的女子。
他要找出推动箐阳山灭门背后的那双无形之手。
陈丰杀光了露面的所有人,以及背后的宗门,但那些人都不过是棋盘中一些无关紧要的棋子而已。从未露面之人,谋划这一切的幕后推手,才是真正的凶手。
那双无形的大手,若不将其揪出,砍断。陈丰又如何对得起坟中的她呢?
景溪宗主殿内,尤桓睁开双眸,眼中有精光闪动,隔着崇山峻岭看向了霁月山下易水河边的年轻人。
陈丰心有所感,双眸之中也有精芒浮现,看向了高坐于巍峨大殿内的那道身影。
纵有山川阻隔,二人的眼中也浮现出了彼此的身影。
两人都未有言语,却以心神交流。
对视良久之后又都收回了目光。
“十月初十。”
“十月初十。”
陈丰和尤桓先后开口。
十月初十,景溪宗今后的宗门气运便看那一日到底是谁技高一筹了。
但在那之前,还要有一人登上玉衡山,击败景溪宗现任宗主,如此方能争这下一任宗主之位。
但这天下只有少数几人知道,如今玉衡山的那位,其实就是个纸人而已,正巧陈丰便是那少数几人中的一位,所以这一趟非他不可。
而宗门大殿中的那位也乐得陈丰出手,这样他便不必背那乘人之危的骂名。
看了眼依旧跪地的黑衣人,陈丰没有理会,径直离去。
有鲜血自陈丰眉心流淌,从脸颊滴落。
随着白河的一声剑鸣,黑衣人永远倒在了血泊之中。
陈丰杀他,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更不想让景溪宗大殿中的那位知道,自己的外强中干。
玉衡山中,一位身着青裳,让群星失色,山河暗淡的美人儿推开了那座竹楼的大门,犹豫良久,最终还是迈出了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