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常来
常舒一把将常来揽到身后,抬起左臂硬生生扛住了这一击,十分沉闷的“砰”的一声。
“常爷爷!”
所有人被常舒的举动震惊到,大仙儿持桃木剑的手也抖了抖。常舒面不改色地打掉大仙儿手中的桃木剑,桃木剑当啷落地与普通的木片没什么两样。
“对孩子动手算什么本事!冲我来!”
这一声“冲我来”将全场震慑住,谁也没敢再上前。
常舒看了看眼前的这群人以及门外围观的人,十分轻蔑地冷笑一声。
“都不敢了是吧,啊?挺大个老爷们儿成天抽烟喝酒打麻将不务正业,就会欺负孩子,一帮狗娘养的畜牲!”
常舒也是老当益壮,一口一个唾骂问候了一遍众人祖宗十八代。众人被骂的屁都不敢放,一个个大眼瞪小眼。
最后常舒骂够了,又骂骂咧咧地把众人赶出院子,并将每日必敞的大门牢牢关上。
自那天以后村民们再也没来冒犯,但是村里关于爷孙俩的传言并未停止,反而传出了多个版本,有说常来是来报恩的狐仙,也有说常来要带常舒修炼魔道等等。
不知不觉中,这场瘟疫也走到了尾声,除了爷孙俩全村人都感染过,至于原因……
「人们往往只相信他们所认为的真相。」
在闭户的这段日子里爷俩过得无比舒坦,不被别人打扰,相依为命共同维护这个家。
这样的生活幸福且来之不易,让常来留恋是真,怀疑也是真。也许是因为曾失去过,即使现在幸福就在眼前也会有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头发长了,帮我剃一下。”
常舒将一把电动剃刀递给常来,肩膀披上一片塑料坐在板凳上。
常来按下开关,剃刀发出嗡嗡的响声,在手里震得发麻。
常舒摸了摸后脑勺的头发,特意叮嘱:“剃短点,别给我剃光了。”
常来一点一点剃短了常舒头顶稀疏的白发,看着稀稀落落的一地白发心中五味杂陈。
常舒摸摸头顶的头发,起身摘掉塑料片,用毛巾将脖颈上的碎发扫掉。
“一会儿我要染头发。”
“染头发?”
“嗯呐,把头发染黑。”常舒从柜子里拿出染发膏。
常来抬头仰望常舒的稀疏白发,“其实我感觉常爷爷白头发的样子更好看。”
“黑头发显年轻,而且我的头发不是全白,不染看着不好看。”
常来无奈地笑笑,挠挠头。“你愿意染就染吧,反正我喜欢白头发。需要我帮你吗?”
常舒摇了摇头,拿起剃刀。
“你头发长了,用不用我帮你刮一刮?”
“不,不用。”常来连忙捂住脑袋。
常舒被常来的反应逗笑,拿起染发膏离开主屋,经过常来时悄悄摸了一把常来后脑勺。
爷孙俩在一起生活的日子总是过得慢悠悠,平淡如水,但这才是“家”的样子。
只有经历过不平静,才会知道平静的日子是多么难得。
一天下午,常来在院里逗黑子玩,将黑子耍得团团转。
“哈哈,你看你长得这么黑,我都看不见你眼睛在哪。”
“汪汪!”坐在旁边看半天的多多忽然叫起来,斜眼瞪常来。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常来一脸无辜。
多多翻了个白眼不再看常来。
远处有汽车发动声逐渐靠近,多多警觉地站起来,边跑边叫。
“汪汪汪!”
常来虽然听觉不如多多灵敏但心里莫名发慌,感觉要有什么大事发生。
常来忽然想到那天骗人的大仙儿还有暴躁的村民,来不及思考,抱起黑子就往房后跑。
“汪汪汪汪!”多多的吠叫声由远及近,来到了常舒家的大院。
原本躺在炕上看手机的常舒坐起来,脚往棉靴里一伸就下了地,探头观察一眼窗外的来者,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边向外走边调整棉靴。
“发生啥了?警察同志。”常舒表面扯笑,心里比谁都慌。
“您好,常大叔,我们是派出所的民警,有人举报您私自收留外来人员,请配合我们核对调查。”
其中一名警察向常舒出示证件,上面写着“赵晨”二字。
常舒听完心头一紧,他早猜到会有这么一天,只不过没猜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常舒短暂地回忆了一遍自己刚刚看到的场景,周围似乎没有常来,矢口否认。
“什么外来人员?没有的事,一定是乡亲们看错了,我家就我自己。”
赵晨打量眼四周,认真地看着常舒。
“常大叔,希望您能配合我们的工作,我们也是为了人民的安全着想。”
“真没有。”
赵晨抿了抿唇,回头瞥向地上的脚印,顺着脚印看向通往房后的路。
常舒顺着赵晨的视线看到了院里的一排小脚印,心中暗道不好,在赵晨动身前拦住赵晨。
“警察同志,这天儿怪冷的,去屋里坐着聊吧。”
赵晨先前打听过常舒的人品以及这件事,虽然常舒是好心,但他的这身衣服不容许他动恻隐之心。
赵晨默许了常舒的请求跟着常舒一起进屋,同时他心里也在打赌:那个孩子会不会跑。如果他跑了,赵晨常舒等人都会受连累。
常舒将两名警察领进屋,不紧不慢地倒了三杯茶水,脸上逐渐露出愁容。
赵晨环顾四周,这间屋子虽然小但很温暖,桌上没有一粒灰尘,地上也没有垃圾,阳光刚好透过窗打在挤满窗台的盆栽上,氛围美好而安逸。
看到常舒满脸愁容,赵晨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怎么看都像他们在合伙欺负这个孤寡无依的老人。
“常大叔,您慢慢说,我们会一字不差地听。”
常舒知道瞒不住了,轻叹口气,缓缓道来这两个月发生的事……
后窗下,常来抱着黑子坐在雪窝里,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平静。
天空顷刻间飘起小雪,片片小雪花落在常来打了一块补丁的棉衣上,将旧得发黄的棉衣点缀得闪闪发光。
黑子缩在常来怀里瑟瑟发抖,常来敞开棉衣领口将黑子裹进棉衣里紧紧搂着,就像那天在山上常舒用棉大衣包裹常来一般。
如果那天常舒没有上山,就不会有今天的“常来”,也不会有后来的故事。
短短两个小时,一杯茶喝完,一个爷孙俩作伴的故事也讲完了。
听故事的人沉默不语,讲故事的人笑得一脸淡然。
“这就是缘分啊,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聚在一起,让这个家不再只是房子。”
外面的气温骤降了十几度,小雪变成大雪,很快将地面的脚印掩埋。风呼啸着,卷起一片片雪花,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
赵晨打开车门,抬头看向站在大门口相望的爷孙俩,两人的身影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孤独。
常舒伸手拂掉常来肩头白雪,语重心长道:“常来,你要听警察叔叔的话,人家让干啥就干啥。”
常来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一脸童真地看着常舒。
“常爷爷,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常舒闻言哈哈笑,笑得满脸褶子,眼里却没有半点儿喜悦。
“如果有缘,一定会再见。不过那时候你可能是大小伙子了,说不定都娶媳妇儿,孩子也满地跑了。”
常舒说完又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笑声在风雪中回**了很久很久。
常舒笑着笑着停下来,眼里如藏着一汪波光粼粼的泉水其中倒映着常来的身影,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常来,你要照顾好自己,咱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常舒边说边清理常来肩膀和头顶的雪,而他自己早已成了雪人。
“常来……有空常来啊。”
常来默默低头,帽子下只露出半张脸,看不清什么表情。
过了片刻,常来深吸口气不冷不热地说一句。
“再见。”
常来转身走向警车,留下常舒一人在风雪中凌乱。
仿佛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大门外,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站在那远远眺望,远处除了风雪什么也没有,甚至连车轮印都没留下,小黄狗和小黑狗陪在老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