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夜袭
九月二十,凌晨丑时,雨开始稀疏地落下,像细细的银线从天际滑落,轻轻地洒在大地上。漆黑的夜,能见度仅仅在周围一两丈远,也亏得曹炎他们侦查仔细,事先绘制地图、预留暗记,又安排了不少人细致的引路,这才能在一路隐蔽又繁杂的坐标引导下顺利前行。
细雨沙沙地击打着树叶,仿佛在欢迎这场雨的到来。夏军士兵不动声色地在树间穿梭,与雨打的声音交织形成一首悦耳的乐曲。
他们没有携带马匹,而是将它们都留给后军统一圈住,只等这战斗打响,再由白玉山赶来,届时战斗结束正好骑马奔回。
随着时间的推移,敌方的营寨若隐若现,天空隐隐有了雷声,雨点也开始变得密集起来,像是一个个的小石头从天空中抛下。珍珠般大小的雨滴落在曹炎的脸上,打得他有一些疼,但是此刻他根本顾不上这些。
他不停地盯着来路,心中暗自着急。虽然早就知道今天是要在雨中作战,可是这样的大雨之下能不能顺利地完成战斗目标,确实让人忧心。
终于他听到了一点特别的声音,像是猛虎匍匐在草丛间,又像是狼群在偷偷靠近羊群。
天空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片刻间亮如白昼,仿佛连绵不绝的明灯在黑暗中燃烧。曹炎与走在队伍前的百夫长对视一眼,没有多余的话语,他便转身,引领着队伍前行。
雷声紧接着滚滚而来,击打着每一个夏军士兵的心,那是天空的怒吼,也是他们心中的怒吼,仿佛要吞噬一切。
攻击部队分主要分两支,一支由大门入,第一时间冲进大门,攻击几处望楼,第二支由后门入,直杀对方主将营寨,取上将首级。
当他们接近营寨时,偷袭者们的心跳在雨水的掩盖下,如同战鼓般沉闷而有力。他们高度紧张、情绪紧绷,这群年轻人,大多数人在一年之前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上战场。如今来到西狩,连续一个月的训练,终于有了建功立业的机会,叫人如何能不激动。
即便是这样的大雨,仍然有两名毛军哨兵坚守在岗位上,他们穿着蓑衣,倚靠在墙边躲雨。要不是曹炎对他们无比熟悉,迅速、准确地指出他们的位置,今晚的行动恐怕就要提前暴露了。
“嗖、嗖!”两箭,那两个士兵应声而倒。
苏木手中弓一扔,一挥手,众人就跟着曹炎鱼贯而出。三只钻天猴无声地划过雨夜,在闪电暂时隐去的时候,让漆黑的夜空为之一亮。
仅仅那一瞬,夏军看到了毛民的帐篷,闪亮的余晖映照在他们的铁甲上,反射出冰冷的光。
这是进攻的信号,他们挥舞中手中的兵器,快速冲刺,迅速进入毛民的帐篷。这场血腥的屠杀,正式在大雨中开场。
七十顶帐篷,六处望楼。每顶帐篷五个夏军,两人持枪、三人捉刀,领队的还要负责照亮查遗,这都是提前演练好的战术,只是原本不动的草人换成了活生生的毛民士兵。
一个毛兵从睡梦中惊醒,恰在此时,电闪雷鸣、大雨如注。夏兵如天神下凡,又如魔鬼降临人间一般出现在床前,一枪将他戳倒。血液从他的喉管中涌出,他想要叫喊着什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样的死亡,对一个士兵而言,着实窝囊。
如他一样,无数毛兵要么睡梦中被夺取了性命,要么一睁眼就看到无数涂着青色泥土的脸,在闪电的影子里冲着自己狞笑着挥舞大刀。没有铁骑纷飞,只有刀枪在无声地夺取性命,即便有人反应过来,大声喊着:“敌袭!”也会被轰隆的雷声、瓢泼的大雨声掩盖掉。
在混乱中他们试图反抗,但已经来不及了。夏军的刀锋在隆隆的大雨中闪烁着别样的光芒,每一次挥舞都要带走一个生命。血水混着雨水流淌,顺着山洪倾泻而下,给这个黑夜增添了一种怪异而恐怖的气氛。
夏军势如破竹,直逼毛军主帐。突然数十匹马从毛军主帐奔了出来,原来夏军刚一开始进攻,就有人报告给了敌方主帅。可这位主帅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组织防御,而是立刻安排亲信取来几匹战马,领着护卫准备逃命。
苏木从后门杀入,原本的计划是直取敌方主将,迅速控制住战局。却没料到他们早有准备,手中弩机扣动,向苏木等人射来。苏木、曹炎等人赶忙拨开箭矢,再回神看来,人早已经趁着大雨和黑夜掩盖身形,跑得没影了。
苏叶那边要比他们顺利得多,每处望楼由一支十人的小队攻陷,六支队伍趁着大雨不费吹灰之力,第一时间就取得了成功。虽说天黑雨大,望楼的作用减小了不少。但及时拿下望楼,既避免了我军的损伤,也大大延缓了敌人求援的时间。
可惜的是,此次前来偷袭的部队人数有限,不能合围对方大营,又兼大雨如注,十几个一群地逃窜山林,一时半刻也找寻不到。虞清早有预料,只安排大队人们堵住前门出口。后门有意放开一条口子,让敌军从此处逃窜,我军只将部队安排在敌军可能慌不择路下山的路上,趁机截杀,尽量多斩一些敌人。
凌莫一身玄色窄袍,未着甲胄,站在虞清身后,为他撑着一柄伞。漆黑的夜空,瓢泼的大雨,唯有时不时划过的闪电映照在虞清阴晴不定的脸上。
雨越来越大了,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水珠砸在树叶上,发出密集的鼓声,那是大自然的力量和热情在激烈的碰撞。
虞清没有上山,静静带着预备队,等待胜利的消息。师父有句话说得对,真正的统帅不是冲锋陷阵,而是能通观全局,迅速做出应对。
天空仍然是漆黑的,偶尔的闪电与雷声交替出现,宣告着大自然的威严与力量。“唯有利用好一切能利用的力量,才是一名优秀的将军。”虞清抚了抚自己的额头:“这应该算是将这场大雨利用到了极致了吧。”
他似乎是在跟凌莫说话,又好像不是。
凌莫也早已经习惯了他的喃喃自语,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将雨伞向他这边靠了靠,任由雨滴无情地淋湿了自己的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