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异族风雨,不入长安

恭王府一赘婿。

张辰说出这句话并不代表他对王府有足够的归属感,就算除去他的特殊身份,王府对他也谈不上什么情分,就连当初让他进入王府成为赘婿,真说起来也不过是各取所需。

当初他初入京都,听闻恭王府发布一条消息,称府上三小姐近来旧疾突发,如今昏迷不醒,和活死人无异,就连宫里的太医都没有法子,在万般法子都没有效果之后,王爷和王妃焦急万分,听从了不知哪儿游方术士的话,说或许可以通过结婚来冲喜。

这种事情听起来似乎逻辑正常,但是又有些荒诞,只因为世上富贵人家也常有冲喜的说法,但是恭王府是什么地方,住在里面的又是什么样的人物,就算要冲喜,哪需要这种法子,哪需要从普通人中去选?

但无论如何,在可能结个婚就能成为人上人的**下,每天去王府的人还是络绎不绝,其中有不少是自诩才华横溢的年轻书生或孔武有力的侠客。

直到张辰出现后,所有的才俊都一时显得黯淡,没有其他原因,只因为张辰长得实在登峰造极凤毛麟角风流倜傥。

张辰凭借样貌脱颖而出,王爷又在和张辰的简单接触后察觉这个年轻人的特殊,最终钦点为府上姑爷。

张辰当时参加那场赘婿之争的原因很简单,他并不在乎这个身份所谓的光环,只是想着自己如今到了唐国这个最强大国家的最繁华城市,总要先有一个足够的身份安定,算是入世的第一步。

入世,是张辰决定让自己做的事情,说得简单一些,就是尽可能让自己和普通人一样,体验世人的平常生活。

所以,现在张辰说自己是王府一赘婿,从另一个角度上看,他也是在说给自己听。

只是这句话落在对面薛丁的耳朵里不是这么回事,他觉得这是一种蔑视,一种宣战,这对一个骄傲的人来说无疑是最大的羞辱。

因此,薛丁的长袖中间忽然滑出一柄长剑没入手中,剑身一抖,剑鞘钉在地面上,锋锐的剑锋切开深秋的风,切开眼前的视线,切开脚下那些轻轻拂动的落叶,一条直线从他的脚下开始向前蔓延,直线的尽头是张辰。

铮!

剑的振动像极了鸟叫和虫鸣的交叠,一瞬间好像明晃晃亮了乌云下的这一小片世界,展现了让人目不能视的光明。

叮!

然而在这样的偌大声威后,以剑势扩散影响了整个院子的锋利宝剑,最后只在半空留下轻微的一道声音。

薛丁的神色又一次大变。

不仅是神色,从张辰走进这个院子以来,薛丁对这个赘婿的认知一直都在变化。

他惊骇地瞧着手中已经只剩下半截儿的道剑,这是在喟叹观也小有名气的利器,如今在没入张辰的身躯后仿佛迅速消失,在此期间,他没有发现张辰有任何动用手段神通的痕迹,甚至没有感知到他身上有元力运转的痕迹,现在道剑的缺口光滑平整,就好像凭空被什么东西吃了去,和道剑一起消失的,是他附着在道剑上的元力。

不过,薛丁毕竟不是常人,在短暂的惊愕甚至惊恐后,他脚下的影子忽然开始蠕动,很显然这也是邪法。

影子蠕动的同时,薛丁的手掌里滑出一纸符印,这才是喟叹观的正统手段。

符印好像遇到危险迅速膨胀的刺豚,在半空向外蔓延张开,形成巨大的火焰,迅速充满整个院子。

呼。

微风遇到火光就好像成了千百人的呼号,又似乎草原上在大风中不断匍匐或站立的野草,飘摇中散发极恐怖的热量。

这些火苗儿全都被锁在了院子里,但它们仍旧好像不肯死心的战士,要跳出去,要在这个城市肆虐。

而这一切的异常,终于还是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从乌云落在院子上方开始,就有人觉得不太对劲,以往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只遮蔽一条街的天气,而且乌云里面透出的道道光亮针孔似的全部落在一个院子?

所以,早就有人远远观望,之后,院子外毫无征兆地有鲜血出现,有碎裂的阴影化作血肉散落了一地,直到这一刻,那些紫红色的火焰不断向外跃起,却总是被看不到的屏障遮蔽。

越来越多的百姓远远观瞧,他们不敢走进乌云下,所以踩着光明的边缘,尽力踮起脚尖眯起眼睛想要瞧得清楚一些,好像只要自己站在光明里,就安全许多,他们的脸庞在那处院子里越来越高的火焰映照下好像有游弋的光亮虫子在跳跃,瞳孔里有颗粒似的火苗倒影在招摇。

苏管家苏暮也在人群里,在这一片沸腾里,他的心脏在极速剧烈地跳动,并且,这种紧张持续了很久。

他甚至隐约猜到了一些什么:如果,如果那个院子里真的是在斗法,那就说明那个赘婿也在里面,甚至,他刚才就是跟踪自己找到了这里。

很快,在城内巡防的将士们赶来,他们沉默且有秩序地冲进乌云下,只有盔甲的撞击声形成鼓点,和脚步的起落结合,好像连地面都因此在震动起伏。

百姓的沸腾喧闹因此安静了许多。

哪怕现在唐国存在某些问题,许多百姓因为政令有些微词,但是在唐国的军队兵力上,在将士的秩序上,从未有人质疑。

很快,将士们将院墙围拢,但是并未直接进去,为首的年轻小将在来到之前已经将消息向上禀报,他的见识要比外面百姓高处许多,一眼就知道院子里正在交手的两人一定是修行者,并且品级不低。

作为唐国的将士,早已经做好了为国家而死的准备,只是如今的情形,他们最应该做的是让院子里任何一个人都不能离开,其次,是等待朝廷的御用修行者。

“听我的命令。”年轻小将褚轩伸手在半空,“退后五步,弓箭手准备,一旦有人出现,想要强行突破,杀无赦!”

整条街上,响起整齐如一的拉弓声。

在这些将士对面,跳跃的火苗不断从围墙里探出脑袋,就好像调皮的小孩儿想出去瞧一会儿,偏偏被那些屏障完全阻隔。

褚轩瞧着这一幕,心想设下这个结界的人应该是一个好人,否则一旦让这些火焰跑出来,恐怕这条街都会遭殃。

没有人知道围墙里的真实情形,只是闻听院墙之内那些呼号好像在变得逐渐微弱,心知那是因为火焰灼烧到了尽头,而让褚轩觉得疑惑的是,自从那些邪魔的碎肉散落在院墙之外后,就再也没有任何火焰以外的异常,就好像院墙之中的敌手并没有发生任何冲突,也听不到任何修行者之间该有的声势。

“不过”褚轩想到这里,抬头瞧瞧头顶那些已经在变得浅薄的乌云,心想:“这样的声势,已经是我头一遭看到了,究竟什么样的人物,才能在唐国长安遮一片云?不过,这个人一定是我们唐人。”

他这番心思是有出处的,在唐国野史记载的典籍中,在唐国开国之初,有异族不能接受被唐国管辖,因此有修为通天的人物献祭生命以大神通降下灾难,要以罡风将唐国冰封。

在他施展的术法完成后,世上有无数罡风凭空而起,席卷疆域亿万里,死伤无数,偏偏在进入唐国疆域的时候开始变得微弱,等到了长安之外万里的时候已经如春风拂面,这其中当然有不知多少人力物力,但最终唐国反而是这个世上遭受灾难最少的国家。

这就是,异族风雨不能进唐国的典故,如果院子里的人不是唐国人,那么,无论他有多么通天的本领,都绝不可能在长安造出这样的异象。

这是唐人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