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国贼(上)
看客们其实已经隐约猜出了朱重三的身份,毕竟一介武夫,能让九皇子这么对待的,整个唐国不超过一只手,再加上一旁张辰的长相,结果就显而易见。
即使李光的兴致被朱重三几句话扫了大半,仍旧还是吩咐下去,等芷安姑娘结束了表演,来二层楼为他们单独助兴。
此时,楼下,芷安姑娘正在唱最后一段戏词儿。
“君不见,将军骸骨做了土,生死但求一风骨。
君不见,千秋帝王万世功,终不过千秋一笼统。
君不见,涛涛水流千顷地,万家百姓一壶酒。
君不见,茶余饭后多是非,遍地饿殍,盛世种种,一轮回!”
意外的,这位花魁最后会唱这样一场戏,戏词儿谈不上精妙,偏偏让朱重三啪一声将酒杯砸在桌子上,转身大步冲着窗外喊了一声,“好活儿,当赏!”
张辰注意到,九皇子李光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当下明白,看样子,这场戏,也是九皇子临时为朱重三改的,也算是投其所好。
朱重三叫了一声好,转身又提起一壶酒,这次索性也不用酒杯了,只是吨吨吨将酒饮尽,不再出声。
九皇子这才叹息一声,道:“三哥护我唐国国土,镇守边荒数十年,才有我唐国当下盛世,敬三哥一杯。”
朱重三却没有做声,只是假意碰了一杯,实际上连张辰都看得出来,他喝酒的原因和九皇子说的是两回事,或许,朱重三并未将镇守数十年这件事当做什么值得一提的事。
不久后,门外响起敲门声,那位芷安姑娘受下人的牵引走进来,面对屋子里三人微微欠身。
朱重三好似已经没了刚才的情绪,嘿一声笑道:“九殿下挑姑娘的眼光确实不错,离近了瞧更漂亮。”
九皇子闻言反倒松了口气,心想幸好这武夫没有当着芷安的面说一声好货色,不然芷安的性子,还真可能转身离开。
芷安道一声不敢,只是她的模样并没有什么不敢的表现,做了一礼后抬头直视三人,倒和其他几个姑娘形成了对比,显得大方许多。
而一个人的气质也就在这个时候体现,无论朱重三还是张辰,她都只是一扫而过,绝不多逗留,也不给人轻视蔑视的错觉。
张辰一时觉得这姑娘有种自然的大气,至少是他目前为止所见女子中罕见的,撇开身份这件事,就连王妃本身的性格都未必比得上这姑娘的沉稳。
就连朱重三竟也赞叹,“老子很少夸一个女人,在北荒的时候也不记得几砍了多少女人的脑袋,但你实在是个很特别的人。”
芷安大大方方上前两步,先为桌上的三人一次斟酒,接着又举起自己的酒杯,对朱重三道:“将军是唐国的脊梁,杀人本是为了唐国的安定,平日里哪里需要区分什么男女?”
喝下了第一杯,她又敬张辰一杯,“先生名不虚传,不愧有长安第一美男子的名头。”
显然她已知道了张辰二人的身份。
九皇子在一旁问道:“芷安这是从哪里听到的名头,虽说张辰表弟的相貌有目共睹,但我怎么从未听闻?”
芷安道:“只是民间流传罢了,殿下平日里高居庙堂,自然是不知道的。”
张辰瞧着这一幕,心道这二人的关系似乎和自己一开始所想不同,原以为这女子是九皇子房内的人,如今看来,另有隐情。
这一场宴会最后结束得不算尽兴,终究还是因为朱重三和九皇子之间有隔阂,或者说朱重三对九皇子有所防备,所以就算有了芷安助兴,终究还是寥寥草草,表面文章。
酒过三巡后。
就在众人都将要离开时,身后芷安忽然喊停了张辰:“先生留步!”
朱重三和张辰齐齐回头,芷安浅笑道:“芷安有一些话,想和先生单独说上一句。”
张辰有些意外,他自认为方才楼上绝没有表露出任何对这位花魁姑娘的不同来,姑娘对他的态度也落落大方,现在怎么要单独和他聊上一句?
朱重三大声笑道:“我这弟弟是在艳福不浅!快去吧,美人恩怎么能这么辜负?”
他难得说了一句还算斯文的话,将张辰推了出去。
张辰带着疑惑上前几步,和芷安走到一旁。
却见芷安直勾勾地瞧着张辰,一对儿眸子看似寻常,偏单单是这样的眼神已如邪魅钩子似的光。
换做常人,这个时候恐怕已经不能自持,偏张辰就算蛰伏了天道真灵,仍旧有不染尘埃的肉身一副,心下古井无波。
芷安见状,反而露出喜悦之色,从怀中掏出一块儿刻着纹路的令牌来,“先生,往后想来春衫薄,尽管拿出令牌给门口的童子们瞧瞧,芷安必定亲自为您斟酒陪侍。”
这股子示好来得无端端,张辰皱了皱眉头,心知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以这个花魁的表现,应该不是会因自己相貌而投怀送抱的人,更不像是钟白那样对道痴迷的人。
只是这时候,芷安已经将令牌塞进了他的手中,面上好似因为这一大胆的动作而羞涩,转身逃也似的走了。
张辰微微抬头,正对上二楼九皇子也在瞧着这边,他微微躬身,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将掌心的令牌摊开,准备送还。
身后朱重三的声音传来,“既是芷安姑娘的美意,弟弟你收下就是了,想来九皇子不会在意。”
原来所有人都瞧见了芷安的动作。
九皇子闻言笑道:“这是自然。”
回王府的路上,朱重三忽然道:“那个女子,并不是什么善类,她身上有些古怪,还是要小心一些。”
张辰微微点头。
朱重三又道:“这几日,我会多带你见一些人,身份都不比九皇子低贱,你需记住,对我们恭王府而言,绝不能和任何一家走得太近,哪怕得罪也不能亲近。”
张辰恍然,原来,这才是朱重三今日带自己去护城河春衫薄的用意。
深夜。
入冬后的冷风好似掺了沙子,撞在那些光秃秃树杈儿上沙沙作响,叶子几乎都已经落了,又被这股子风撕扯得七零八落,越来越浓郁的雾气在一条条长街激**,让每一条长街的尽头都看起来有什么妖怪鬼魅似的。
这一夜,恭王府外来了不速之客,穿着极黑的夜行衣,穿行在暗处,身段儿竟然是个女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