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试验成功

回到招待所时，小赵正洗完澡出来，用毛巾擦着头发吹电风扇。一见孟千里，他就打趣，“大晚上的，去会艳鬼啦？”

孟千里刚想回敬一句，忽然背包里的大哥大响了。接起来一听，那边是个柔和的女音。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是谁。幸亏对面是个性格直爽的姑娘，上来就自报家门，不像某些歌里唱的：“我悄悄蒙上你的眼睛，让你猜猜我是谁？”

如果孟千里认识几个那样的女孩，他一定从Mary到Sunny和Ivory，始终猜不到那个正确的名字，然而他实在跟“万花丛中过”，半点不沾边。

“我是汪铭钰。”电话那头说。

孟千里立刻反应过来，那姑娘性格古灵精怪，但声音出奇温柔，像是有点中气不足。

“你有什么事吗？”他问。

对面不语，像是有点不高兴。孟千里立刻反应过来跟女孩说话不能这么生硬，于是加了一句：“我们明天设备做陆地钻进试验。”他的言下之意是今天比较忙，如果没有要紧的事就别说了，也因为忙，请不要计较自己怠慢。

谁知汪铭钰忽然说：“你们什么时候海试，海试的时候我能上船一起去看看吗？”

孟千里愣住了，汪铭钰又补一句：“我是做海洋地质勘探的，跟你们业务相通呢。”

“这事儿我做不了主，你得去问我们海底矿产探采设备实验室主任。”孟千里终于想到了说辞。

汪铭钰像是轻哼了一声，说：“什么海底矿产探采设备实验室主任，不就是陈爷爷嘛！”

孟千里不吭声。

汪铭钰又说：“明丽回申城了，你决定了没有？”

孟千里苦笑，汪铭钰大小姐脾气，说话半真半假的。她要不提，他已经忘了一星期之约了。至于明丽，在陈老家见过一面，两人正常打招呼，正常说话，好像出国之前那件事没发生过一样。

不过孟千里感觉得出来，那种默契的亲密感消失了。要在以前，他一定会困惑，但在美国经由汪铭钰一说，他已经知道了怎么回事。

钻机试验在即，他没有心思去考虑这些问题。

身边的小赵心态可比他轻松多了。一颗湿漉漉的头凑了过来，“艳鬼打电话过来了？怎么回事，你是不是事后不认账啊？”

小赵说话时挤眉弄眼的，他听出了电话那头是女声，但听孟千里的口气，对方绝对不是明丽，于是打趣着探听消息。

孟千里不理他，自去洗澡。洗完出来时小赵还是不依不饶，直截了当不行，就旁敲侧击着探听消息。

孟千里被烦得实在受不了，只好说是在美国时遇到的同行。谁知小赵一听更来劲，“哪个单位的？”

孟千里只好拍了一下他的后脑提醒，“你好像年底就要结婚了吧？别那么多花花肠子。”

“什么花花肠子？”小赵抗议，“我是帮你操心，你跟明丽不温不火的，看得朋友都急，不如另起炉灶。”

听到“另起炉灶”四个字孟千里心里猛然一跳。汪铭钰也说过这个词。难道在别人眼里，他跟明丽真的不合适？

心里蓦地一阵黯然。

~~

第二天早晨孟千里是被一阵鸟鸣声叫醒的。仔细辨别了一下，是体型像小鸽子一样的伯劳。这种鸟在申城也很多，可能整个长江中下游都是它们的栖息地。

抬起手背一看，刚刚早晨6点。这是生物钟在起作用，他只要前一晚11点前睡觉，第二天6点左右一定会准点醒来。

穿衣洗漱，叫小赵起床，两人一起去了餐厅。早餐吃到一半的时候大部分人也来了。看来大家今天都有点兴奋。

吃完饭跟工人一起去仓库搬钻机。抬上卡车车斗，开十多分钟，到了地方再小心翼翼地抬下来。

钻机设备在试验场地布放完毕之后，孟千里召集研究人员和操作员开了个短会。会上再重温一遍操作步骤，每个岗位的人员配备和职责，遇到意外时的预案。

在钻机的一系列综合试验里，陆地钻进试验是最简单的，跟海试与深水井试验相比，其几乎只需要进行钻机本体的功能测试。由于这个油井很浅，使用的吊机都是附近建筑工地上借来的最简单的型号。

短会开完，大概才九点过一点。这时油田的接待员忽然分开众人，领着个人过来了。

孟千里一见来人，忽然呆住了。

来的竟然是明丽。

她怎么来了？

昨晚打电话说要参加海试的是汪铭钰，今天陆地钻进试验，明丽倒是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跑来了。

孟千里有点懵，但他立刻调整了情绪。现在是工作的关键时刻。

明丽显然也不是来儿女情长的，她看见孟千里就说：“我外公来了。”

孟千里一愣，这才想起来，明丽有什么理由自己跑到钻机试验现场来？当然是陪她外公来的。

他跟着明丽到了陈老的车前。陈老扶着车门已经自己出来了。他向孟千里低声问了几句，点了点头，说：“那就开始吧。”

钻机已经被吊机布放到了目标点位，像个四平八稳的将军般端坐得稳如泰山。孟千里坐到了监视器前，问旁边的操作员：“水平装置工作了没有？”

操作员回答：“已经调好了。”

钻机在深海岩层表面工作的时候，地形通常是不平整的，必须要有水平装置提高对地形坡度的适应能力。之前进口俄罗斯的那款钻机采用的是面触地方式，也就是底框架着地，只能在没有坡度、基本平整的海底钻进。孟千里当时强调要用自研路线，也是因为进口的这款钻机基本不适用真实应用场景。

相比之下，“海牛一号”采用4条液压支腿调平技术，更是用6条支腿的点触地方式解决了海底坡度和地形不平整的问题。

钻机能在地层表面平稳着地，是能成功下钻的第一步。

多数人围在矿井口看钻机作业。因为钻机工作的地层离地面不过两三米，看起来更直观。但孟千里和陈老却紧张地盯着监视器上的影像和数据，下到深海时，这才是钻机工作的真实场景。

随着“滋滋”的摩擦声从地下传来，监视岩层表面的显示器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小点，那是钻头在地层上钻出的洞。孟千里赶紧去看边上的数据，1.305米。他回头跟陈老对视了一下。陈老点了下头。

孟千里又回头去看监视器，一个钻杆开始回收，另一个钻头也开始下钻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孟千里却感觉不到时间的存在，他计算时间刻度的标准是监视器上渐渐出现的一个个小孔。

结束得比想象中早，但等把设备全部从井里回收上来，也已经下午1点多了。

一行人由油田的接待员领着到镇上一家门脸最大的饭店吃了一顿，每个人脸上都泛着潮红。

这是钻机的第一个成功试验，尽管是最简单的，但也算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饭店的老板娘一直在向闷头吃饭的几桌人推销店里的各式酒品。孟千里摇了摇头，“现在还没到庆功的时候。”

陈老也点头。

“饭菜做好，冷了又热，都搞了两个来回，酒都不喝一点。”老板娘咕哝着转身走了。

接待员小伙子笑着跟上去，凑到老板娘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后者立刻又眉开眼笑了。

饭后实验室工作人员就准备打道回府，不过要清点设备，再把全套钻机和实验器材搬上车，又回招待所收拾行李，准备出发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多了。

陈老年纪大，经不起当天来回这么折腾。明丽就陪着他到县城的宾馆去住一晚。

小赵在一边朝孟千里拼命眨眼，孟千里却装作没看见。他明白这小子的意思，他让自己留下来陪他们，明天一起回申城。

即使孟千里有意，又有什么借口不走呢？

不过他却也没跟大部队一起回去。他跟陈老打了个招呼，请一天假，回家去看看。油田所在的这个县城，跟他家所在的县相邻，同属一个地级市，回家坐大巴车只要一个小时。

陈老拍拍他的肩膀，笑说：“是该回去看看了，你这段时间每个节假日都泡在实验室，几乎就没休息过。这样吧，我给你放两天假，休息够了再回去。”

说完又转头对其余的人说：“回去以后大家也轮着休息两天吧，前阵子太辛苦了。”

大家各自上路。孟千里的回程车票是接待员派人去买的，一到县城他就直接去了长途汽车站。

在车站门口，明丽跟他一起下了车。孟千里看着她，等她说话。她既然跟下来了，自然是有话要说。

不过明丽抬起晶亮的眸子看着他，却没说什么。孟千里的车是5点的，最后一班，距离开车只有十几分钟了。

他叹了口气，说：“陈老还在车上等着呢，有话回申城再说吧。”

明丽眨了眨眼说：“听说你们那儿的菜很好吃？”

孟千里本来想说：你要想吃可以跟我一起走。但他朝车上看了一眼，说出口的却是：“这儿的菜式跟我们那儿差不多，你可以先尝尝。”

最后还有一句“下次再跟我回去吃”，却怎么也没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