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走钢丝
“小平，你是出于哪种考虑会想到重新种竹子的？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当初做的第一次尝试就是竹子。”
“我反对！”
胡勇起码还试图和李平沟通，李先林却已经憋不住了。
十几年前，那场大雨过后，胡勇他们扛着那些竹子走出大山，卑微又无助的想要去园艺站寻求帮助的背影到现在李先林还记得。
他不可能放任让当年的悲剧再次重演，李家坡扛不住，胡主任也扛不住了。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一个轻飘飘的决定，要让多少人陪着你浪费时间浪费精力！”
“我知道！我就是太知道了，所以我的任何一个决定都绝不是轻飘飘就做出来的！那都是我没日没夜，问了不知道多少个人，查了不知道多少资料才敢最后摆在你们面前！”
“师兄。”
何悦看到李平和李先林瞬间剑拔弩张起来，知道自己不好开口，只能偷偷拽拽李平的袖子提醒他冷静一点。
李平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他也是这些日子以来，精神始终崩得太紧，再加上一直都不顺利，也在一直怨怼自己学艺不精，所以在被李先林这样直白地训斥后一时间没有绷住。
冷静下来后的李平，又拿出了他们筛选出来的国内外许多经典案例，“现在这片地无论是出于生态考量还是经济考量，都不适合再种乔木灌木了，还是回归到竹属的多年生草本植物才是最有希望的出路。”
李先林简直要被自己这个儿子给气昏头，他现在就觉得李平就是读书读傻了，油盐不进。
“好！你说种竹子，那你给我们大家伙都说说，种哪种竹子！”
李平顿了一下，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资料。
“我还没有找到。”
“什么？你连种哪种竹子都没找出来，就敢撺掇着大家放弃上百顷的林子？那我们要是听了你的！接下来你打算让我们做什么？坐着等？等你什么时候找出来哪种竹子合适，然后再去种再去实验？如果最后还是像当年一样呢？你来负责吗？你付得起责吗？”
李先林的质问，句句致命，每一下都问在最关键的地方。
就连张平这个时候都不敢吭声了，只能悄悄在心里感慨，果然姜还是老得辣，李叔对自己儿子是真狠得下心啊。
胡勇也看不下去了，连忙出声道：“老李你也是，别太严苛，小平这不也只是提个建议出来找大家商量商量吗，有总比没有好不是？他也累了这么长时间了，吃不好睡不好的人都瘦了好几圈，你这话都说得太重了！”
李先林是不会不给胡勇面子的，闻言最后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李平，撑起拐杖率先离开了会议室。
剩下的人见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也都一起离开了。
胡勇走在最后面，看到坐在原地，跟丢了魂一样的李平，于心不忍，放缓了语气安慰道：“小平，你爸的话也别太往心里去，你知道的他对这片林场付出的心血比我多，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更希望李家坡变好，所以难免着急了些。事情总是要慢慢来的，你看你胡叔，这十来年都在原地打转，不也还撑着呢么，你比我强多了，所以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嗯，我知道，谢谢胡叔。”
看着小孩还是脸色惨白，胡勇也知道这种情绪，只能靠他自己疏解，可能这也是他回林场必须要上的一课吧。
挫折、无助、迷茫、动摇，除了风吹日晒，毒虫叮咬，这些恶劣的情绪才是对林场每个人最大的考验，没有特效药，也做不了防护措施，只能靠自己不断打碎又重铸自己的内心才能暂时地把它们压下去。
慢慢来吧，孩子，这一步谁都没办法替你走。
李平不知道自己在屋子里坐了多久，只感觉父亲那些质问控制不住地在脑海里重演一遍又一遍。
如果还是像当年一样呢？
他付得起责吗？
如果真的比现在还要糟糕，那么他又该怎么面对父老乡亲，怎么面对林场的大家？
越想越心慌，李平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踩在钢丝上，一步走不稳就是粉身碎骨。
“你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何悦从街上打包吃的回来，摆在他面前。
李平本来想拒绝，还没开口就被何悦警告道：“不许说不！越是这种情况越是要吃东西！没有力气怎么打接下来的仗？师兄，你不是想退缩了吧？”
“不是退缩，我只是，只是害怕，或许我爸没说错。”
“叔叔本来就没有说错，我们就是还没有找出合适的竹子品类，而且也确实要带着大家一起冒很大风险。”
李平的肩膀都肉眼可见地渐渐塌了下去。
“可是，这些只是摆在面前的事实而已啊，不管我们做什么，起码情况不会比我们什么都不做更差不是吗师兄？”
李平瞬间抬起了头看向她，就见何悦神情坚定地说：“起码你目前没有错，我不敢保证我们以后也对的，但这很正常，胡主任和李叔叔当年在山里种下的每一棵树不都是担着风险的吗？”
李平的眼睛里瞬间有了光彩，“你说得对！我不应该被以后那些虚无缥缈只是存在于预设中的挫折打倒！这个风险当年胡叔他们担得起，那我也担得起！”
“这就对了，所以现在可以吃东西来吗？粉都要凉了。”
当晚，李平没有回家，住在了胡叔之前给他腾出来的房间里，翻找着各种竹子的资料。
时针转动了一格又一格，忽然，李平感觉自己窗户被人敲响了。
他下意识看向表，都快两点了，这个时候会是谁？胡叔叔？但他为什么不直接进来呢？
李平带着点防备地问了句，“谁？”
等窗外的人回应后，李平一时间还以为自己是困出了幻觉，隔了几秒钟才一把将窗户推开。
“爸？！这个点，你怎么来了？！”
从安置点到镇上来的路虽然还算平坦，但是山区的深夜，没有一丁点的光，是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李平想不到是为了什么让李先林还要专门跑这一趟。
“出来，给你看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