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体
士兵田修远拔枪瞄准面前的黑影。
“额……”黑影发出一声呜咽，一瘸一拐的挥动枯枝一般的双手向他袭来。
“嘁！”
他侧身躲过攻击，随后扣动扳机，枪声响起，黑影身体一震，歪头倒在地上。
“呼……这家伙……”狠狠地踢了地下的黑影一脚，他扒出匕首，想要蹲下来给予致命一击，忽然身后两个黑影靠近，田修远打开手电筒，照亮了黑影的面庞。
和人类相似的面部，只是皮肤铁青，不只是因为身体代谢过快还是过慢，皮肤是干瘪带着褶皱的，眼睛与人类截然不同的琥珀色，在黑夜里格外闪亮，张大了嘴巴，一排歪歪斜斜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田修远马上开出一枪，面前的感染者只是停滞了一会儿，又晃晃悠悠的走来。
“果然，不打头是毫无作用的……”田修远悄悄摸到了腰间的匕首。
“噗嗤！”感染者扑了上来，田修远抽出匕首挡在身前，眼前迸射出亮光，萧易手指还残留着星星点点的微光。
一道火焰转瞬即逝，面前的两个感染者应声倒地，萧易甩甩手，田修远注意到他的指尖竟然燃着火焰。
“你没有佩戴拘束器吗？”田修远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按照联盟律法，所有异能者都需要佩戴拘束器来限制异能的发挥，可田修远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萧易的颈间并没有因为长期佩戴拘束器而留下的浅浅的勒痕。
“这些一会儿再说，必须爆头才能彻底杀死感染者，不然开再多枪都是没有用的。”
萧易推开一只感染者，向着倒下的方向掷出一柄飞刀，看到地上的感染者没了声息，留下一句便不见了踪影，地上留下了一道灼痕，再见到时便是远处爆起火光，不知名的肢体在空中以一种不规则的弧度落在地上，萧易辗转在感染者之间，火焰护身的他丝毫没有沾染半分污血，转瞬之间，洞穴中的感染者已经死伤大半。
“速度好快……比强化系还快……”田修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使劲揉了揉，赶紧向巢穴深处找去，阴暗的环境因为火焰的照耀变得不再阴森，田修远得以看清洞穴中的全貌。
“这是……”
他想到了一个词语，“人间炼狱”。
洞穴不算多么深遂，平坦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大大的肉球，满地的鲜血把岩石也染成了红色，血型的气息直冲大脑，田修远不禁捂住嘴巴，但他仍然单手举枪瞄准洞内，隐匿于暗处的感染者闻声出动，被萧易吸引着向洞穴的另一端跑走了，田修远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他走到那堆肉球那里，从口袋里掏出炸药。
这些肉球是半透明的淡粉色，其中缓慢舒展着身躯的是一只只感染者，它们还没有适应这个世界，身形扭曲着胡乱活动，肉球也随之微微抖动着，这些感染者弓着身子，惨白的肌肤看起来十分瘆人，田修远把炸药埋在了这些肉球之中，身边的队员纷纷开枪掩护。
……………………
“多重凝聚确实可以提高速度，但是耗费异素太多……姐，有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洛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抱歉，无能为力，看你自己造化咯。”
“你不是学院的天才吗，这点事做不到？”萧易的话更像是在开玩笑，洛妍也只是回以苦笑。
“拜托，我们两个的异能体系都不一样哎，怎么帮你。”异能者分为自然系、精神系、强化系和异化系，每一种异能的修炼体系都不尽相同；异素是异能者施展异能的主要能量，但是自然系和精神系所使用的异素有很大区别，所以无法共通。
萧易的身体快速移动，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火光的短暂闪烁，闪烁后则是一个感染者倒地。
“母体应该就在这附近，你们离我远点！”
话音未落，感染者中传来一声咆哮，萧易暗叫不好，转身大喊：“撤退，立刻！”
田修远回头，忽然腰间亮起火光，低下头，一只大手抓住了他的身体，萧易抬手，那只大手同样抬起，其余的几个士兵也是如此，紧接着视角旋转，几人被重重的拍在入口的一块岩石上，差点背过气去。
“咳啊！”剧烈咳嗽一阵，田修远艰难起身，感染者的中心火光四射，萧易面前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是一个感染者，不同的是它的手臂不是人类那般的，而是……
“蟹钳？”
是的，这个高大的感染者的身体包裹着浅褐色的几丁质盔甲，两只眼睛也十分突出且又长又细的，使劲地向上延伸，几乎要撕裂眼眶向外突出，洛妍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道：“这是个3阶……？为什么这里会有3阶的母体啊！”
“共生还是融合？不好确定啊……不过感染者的弱点都是一样的。”萧易谨慎地看着眼前的高大身影，目光锁定感染者的头部，还是人类的脑袋轮廓，只是那双眼睛和螃蟹没什么区别有些违和，萧易握拳，火元素凝聚，气态的火焰包裹着拳头。
半人不人的感染者一歪头，满脸的疑惑，乌黑到反光的眼睛映照出一张削瘦的脸庞，和他会冒火的右手。
“噗！”
高大的身影歪歪斜斜地倒下，嘴角留下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灼痕，感染者脑袋这下彻底歪了，张开血盆大口，手中的蟹钳“卡擦卡擦”地响起，挥舞着袭来，萧易侧身，轻巧地避开了攻击。
“妍姐准备！”
洛妍不知在何处，声音特别清晰，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来吧，束缚！”洛妍大喊，所有战士都不约而同地捂住耳朵。
普通的感染者倏地挺直了身体，目光呆滞地盯着前方，那个被叫做母体的感染者身躯一震，疯狂地摇动脑袋，双腿不由自主的软了下去，瘫坐在地，嘴里含糊不清的哀嚎着。
“好机会！”
萧易一拳挥出，径直打在感染者的腹部，母体痛苦地弓起身体，喉咙深处作响呜咽，另外一只手绵软无力地搭在腹部，身体不住的颤抖。
萧易掌心火焰聚集，气态的火焰越来越高，呈现剑的形状。
“元素造物？”
利用自然系异能者利用自己所掌控的元素制造的物体，被称作元素造物，其功能与寻常物体一致，只是材料不同。
“斩。”
火光亮成一条细线，飞快地穿过母体的头部，火剑散落，母体又是一声怒吼，蟹钳疯狂地挥舞着向着萧易袭来，萧易急忙后撤一步，召来火元素围绕身前挡下了一击，萧易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墙上。
“唔呃！”
母体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来，它挥动着手臂，歪着的脑袋此刻机械地正了过来，一双诡异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萧易，嘴巴里发出咯咯的磨牙声音，萧易像是被嵌进墙壁中一般动弹不得，可是却没有丝毫的慌张，反倒是轻哼一声，母体感染者疑惑地看着萧易，忽然萧易从墙壁中伸出手来，做了个挑衅的手势。
“呜嗷嗷！”
母体感染者是由人类感染病毒异化而来，所以它们拥有身为人类的一部分记忆，对于萧易的手势，这个母体再熟悉不过，它再度发起攻击。
“来！”
母体感到背部一阵烧灼，墙壁映照出一个高大的变态身影，回过头来，几支长枪悬在半空瞄准了地上的母体。
“我原本以为你只是个普通感染者，现在看来你也不简单呢……不过，终究不过是只进化型，还是好收拾的。”
长枪应声而出，母体来不及反应，一支火枪径直刺入了它的身体，把它狠狠地钉在了墙上，剩余的火枪纷纷投出，母体没来得及格挡，眼前一红，胸腔猛烈起伏，一个**在外的泛着异样微光的凝胶状物体被火枪贯穿碎了一地，母体身体一僵，彻底死了过去。
洛妍打了个响指，那些普通感染者几乎同时恢复了意识，但仅仅只是一瞬，脖子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转过去，嘎巴一声，纷纷倒地不起。
田修远踢了踢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感染者，没有任何反应，身体如同一滩烂泥一样。
“死……死了？”
难以置信的蹲下身子，伸手翻过身体，接着用匕首挑开散发，露出了一张狰狞的面孔，眼睛死死地盯着头顶，一动不动。
“呜嗷！”
拧成麻花的脖子忽然剧烈的抖动，感染者眼中闪过一道微弱的光亮，它猛地抬头张大了嘴巴，上下颌疯狂的开合，田修远来不及撤身，虎口便传来一阵刺痛，他惨叫一声，匕首刺进感染者的眼窝，用力的抵住而后撤身，身边队友上前去帮忙，田修远拔出匕首，脚下发力踹开了那颗脑袋。
“我的手！！”
他捂着手掌，坐在地上，嘴里嘶嘶哈哈的呼着气，萧易和洛妍赶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遗漏？”洛妍及时出手，那只感染者同样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身体，绵软的躺在地上死了。
“母体巢穴对精神力有一定的阻挡，无法控制到每一只感染者是必然事件。”萧易说着，急忙朝田修远的方向赶去。
田修远松开手，露出了血淋淋的伤口，洛妍注意到伤口附近的肌肉组织正在染上令人不安的紫色，他的脸上也少了分血色，眼睛开始充血，整支手臂都染上了紫红色，十分的瘆人。
“异化的前兆，如果不能及时处理，只有死路一条。”洛妍从包里扯下一节纱布准备包扎，她向手下索要酒精等消毒用具，可一个小火星轻巧地划过脸颊，点燃了洛妍手中的纱布，洛妍惊呼一声，燃烧的纱布也随之飘落。
“这个时候再用传统医疗手段只会让他死的更快，别白费力气了。”
萧易胳膊下夹着那只半人高的蟹钳回到众人身边，只是看了一眼，就已然知道了结果。
“很遗憾，我们无法处理。”他直截了当的说明了现在的情况，他们无能为力，田修远艰难地睁开眼睛，意识昏昏沉沉的，他看到一个少年蹲下来俯瞰着自己。
“如果是在城内，或许有机会得到救助，但现在，他的感染已经蔓延到身体四肢了，我们没有办法在四肢全部截肢的情况下给他止血，所以，我们能做的只有最后一件事情。”把蟹钳交给洛妍，萧易走到他的身旁蹲下身来，凝视着他，洛妍不忍，撇过头去，她带着萧易的战利品走出洞穴，外面太阳已经落下，远处森林中传来野兽的嘶吼声，危险正在悄然降临。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你会感到浑身无力，但是充满杀意，你会陷入狂躁，并且身体会一点一点地失去活性，最终你会亲眼见证自己的死亡，而且，这个过程无比痛苦。”
田修远喘着粗气，却是虚脱到说不出话，沉闷地呼吸着。
“我可以结束这一切，也就是，杀了你。”
巴维·基鲁艾特挥动拳头，想要砸在萧易的脑袋上。
“你这个疯子，我要杀了你！”田修远艰难地抬起手来，制止了他。
“不怪他……唔……咕额……”
萧易掌心燃起的火焰落下，巴维愤恨地丢掉武器。
此刻的田修远说话已经非常困难，异化现象已经扩散到了全身，他看不清面前的人，只是感受到了阴影，判断面前站着的，是巴维·基鲁艾特，他的战友。
“可是你明明可以获救的，只要我们快一点，再快一点……你就！”
“好了……咕……”
供血不足的脸庞已经是惨白的一片，他的双手出现了许多的褶皱，身体似乎在急速衰老，头发白了许多，他已经无法救治。
“田，一定要坚持住，我们很快就能……”
摇摇晃晃的枯槁的手被巴维握住，他认真地说道，可到了嘴边的话却哽住了，他要怎么说呢，告诉他，很快，就会死吗？虽然巴维满腹怨言，但是萧易说的没错，田修远的感染已经深入四肢，即使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医生恐怕都回天乏术。
“没关系的，我……”
“田修远少尉，联盟防卫军南部防线第三军团特种作战4组组长，服役3年，屡立战功，是联盟的英雄，我们将永远铭记您为人类所做的一切，现在，请允许我以联盟防卫军的最高规格葬礼炎葬，杀死您。”
田修远微微点头，每一次活动身体，都会加剧异变，可他还是挤出一个微笑。
“Wait，你不能动他！”巴维拦在萧易面前。
“巴维少尉，你想让你的战友以这样一副鬼样子死去吗！”
萧易推开巴维，洛妍指挥小队成员离开，“快点结束，让他少受点苦。”萧易点点头。
巴维仍有不甘，可洛妍在自己身边，任由自己如何努力，身体都在不自觉地向外走去，他愤愤地看向洛妍，“洛，田真的没有活路吗，为什么你不尝试再努力一下，他也许还有希望的！”
洛妍停住脚步，转身，手指轻轻撩动耳边的碎发，拢到脑后，不经意间眼神瞥向身后，流露出难以言喻的伤感。
“如果是其他人这么说，我一定会再坚持一下，但如果是他，我会放弃。”
“Why？”
“你们都知道271年的那场战役吧，某位感染者首领向联盟发动攻击，至少造成了十万士兵伤亡。”
巴维点点头，出离的愤怒后，肾上腺素的作用削弱，他逐渐恢复了理性。
“你知道那些士兵是由谁来处理的吗？”
“Who？”巴维仍是不耐烦道，他的右手一直握着匕首，眼神阴狠地看着洞口。
“萧易，那场火烧了整整一个月，我至今都记忆犹新……知道那是怎样的味道吗？真的很……他妈的香，我只感到恶心，那是我们的同伴……他早已看透了这些事情，所以，让他安息好吗？巴维。”
“Whatever。”巴维落寞地退出山洞。
火焰的棺材中，田修远静静地躺着，他看向洞顶，有水滴落下，很湿润，他抿了抿嘴巴，试图喝一点，但火焰的高温很快烤干了这一点点的温润，取而代之的是高温的灼烧感，火光有些晃眼，干脆闭上。
“人终有一死，或许是躺在舒适的**安然离去，或是在战火纷飞的焦土上凝望着死神的降临，但死亡是平等的，他不会等待任何人，只是默默地站在你的身后，催促你前行，但我们无需恐惧，因为前路无限宽广，我们终将重逢，我们终将逝去，天路之下是千万条歧途，那英灵的魂魄终会化作炬火，指引亡灵走向旅途的终点，到那时，我们可以骄傲的回首……”
萧易吟唱着诗句，这令他感到舒心，可惜他已经说不出话，眼睛悄然染上了琥珀的黄色，尖锐的獠牙突破了嘴巴，露在外面，丑陋之极。
“安息吧，田修远。”
萧易降下火焰，炽热的高温在几毫秒的时间内将他烧透了，变成了骨灰。
火焰烧作了人形，一双翅膀微微扇动，好似书中的天使。
洞外，天色渐暗，洛妍等人焦急地等待着，远处森林的深处响彻着野兽的咆哮与不知名的哀嚎声，此起彼伏，仿佛在森林深处，有什么正在暗中窥视着洞外的一切，随时准备冲出来，把他们吃干抹净……
洞内亮起一点光亮，洛妍伸手接过萧易。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萧易径直走向巴维，示意他伸出手，巴维伸出右手，萧易把一块小石头放在他掌心，巴维凑近一看，那块石头很圆润，流淌着细腻的纹路，有种生命流动的感觉，不知是不是错觉，巴维总觉得越是仔细的观察，内心越是平静，愈是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来自某位故人。
“这是？”
“追忆石，人类死后承载逝者记忆与异能者的石头。”
萧易在前面打头阵，几人一字排开，踏上了归家的路。
“谢谢你……萧易。”
………………………………
“哎，你说他们能不能安全回来啊？”站岗的士兵A向堡垒中的几人问道。
“那可不好说，毕竟他可是被称为瘟神的家伙，死在他手里的兄弟可是数都数不过来……替班了，你去休息吧，我来值班。”
士兵B放下手里的扑克，背上武器走上城墙。
不远处，森林的方向，他注意到了一团火焰正在向着联盟的方向极速前进，很快身份认证程序自行启动，并给出了第一个士兵的名字，巴维·基鲁艾特。
“嚯，还活着？兄弟们，开城门，洛妍他们回来了！”
士兵B吆喝了一声，堡垒里几个士兵懒懒散散地应着，接着城门拉开了一条缝隙，几人鱼贯而入。
“辛苦辛苦……哎？老田呢？”
众人沉默不语，巴维摊开手掌，掌心静静地躺着一块小石头，士兵B立马明白了。
“这也是……无能为力的吧，我们会通知老田的家属的，现在请你们休息一下吧，”
巴维点点头，身后士兵们卸下装备，纷纷通过消毒门，接着是紫外线杀菌室，最后是作战服废弃处。
“那么，就到这里了，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喝一杯？”做好田修远身后事的交接，洛妍打着哈欠招呼萧易。
萧易看了眼手表，晚上6点，距离最近的一班列车发车还有20分钟。
“要去看她，对吗？”
萧易点点头，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蓝色的小石头晶莹剔透的，在联盟中人们管这种小石头叫晶核，是通用货币。
“这顿算我的。”
洛妍掂量了一下，欣然接受。
“替我带声好，顺便告诉她，再不回来我就要亲自去抓她咯？”
“我会的。”
洛妍望向防线外，阴沉的森林中转出无数的黑影，哀嚎声隐隐约约传入耳中，新的战事再度开启，联盟战士们降下围墙，锋刃所指，是感染者与人类的落日。
萧易挥手告别，列车广播响起。
“请乘坐南部防线中转站——南部居民区车次列车的乘客开始检票上车，请保管好个人物品，以免丢失，人类联盟祝您旅途愉快。”
“那么，该回家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