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乡村规划

张宏军摇头,坚决道:“别说大家伙儿没钱,就是有钱,也不能这么干。”

刘兆山抽口烟,说道:“其实宏军你大错特错了,大家伙儿没你想的那么干净,口袋里还是有俩钱儿的,不信你去问问,只要你把村庄规划方案弄出来,公布出去,大家指定会拍手叫好的。”

赵建刚笑道:“老书记这话没错,老少爷们儿们不缺钱,最发愁的是,就家里这破屋烂墙的,自家孩子连个媳妇儿都找不上来,这年头儿,谁家闺女也不愿意找个连房都盖不起来的人家,所以说,村庄规划势在必行,越早了越好。”

张宏军点头说:“听你们这么一说,看来我对各家各户的情况了解得还不是很透彻啊,既然如此,那咱就加快速度,先修路,再盖房。不过还是那句话,修路没钱,咋弄?”

刘安民说道:“两个办法,第一、向镇领导申请资金;第二、想办法自筹。如果还有第三个办法的话,宏军,你不妨打打第一书记的主意,我听说其他村都有第一书记帮扶,给各村带来不少实惠,就咱村没有,你想啊,如果上级领导也给咱派个第一书记来,这第一书记又是公路局的干部,那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么?”

闻言,张宏军一拍大腿道:“哎呀,要不怎么说安民哥到底是政治家族出来的优秀后辈呢,这主意简直太赞了。”

刘安民锤他一下道:“滚你的吧!”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张宏军也笑了,“就这么办,开完会我就去找陈书记说这事儿,争取把第一书记要过来。下面咱们说第二个问题,村庄规划,咱村的情况大家都清楚,外面都说四大家族,其实各个村不都是家族式乡情么,所以说老大别说老二,都他奶奶的一个球样儿……”

大家又哈哈笑起来,在场的张刘赵王四位,就是四大家族的代表人物,心知肚明张宏军话语中的深意。

又发了一圈烟,张宏军继续说道:“我是这么想的,为了能更好地为村民服务,也为了让大家都能够参与村庄规划,以每个家族为单位,各家族推选出一个或几个德高望重的代表来,共同组成‘村庄规划领导小组’。我实话实说,咱也甭说什么为了把逯家村建设得更加美好之类的,那都虚,各家推选出来的代表,你就为了你家族的利益,确保你家族的利益公平、合理就完了。”

听到这里,刘安民噗嗤笑了,“你啊,这招儿还真是挺邪乎的,不过话说回来了,有这帮人存在,对咱们村两委来说也是个减速带,能够化解一些干群矛盾。”

张宏军笑道:“就是这个意思,现在不比以前了,以前大家伙儿看支书、看主任怎么办,坚决拥护,现在呢,老百姓都有自个儿的一些想法,村委会说得再好,群众不服,因为他不了解内情,如果说群众出现疑问了,他们家推选出来的这个人一解释,哎,工作做通了。无形中这个人就成为了村两委政策的宣传员、矛盾的调解员,让他们成为村两委的编外份子,有事大家一起议,大家的事大家干,大家的家大家建,这样才能形成合力,就组成了逯家新村建设的团体。”

赵建刚点头说:“我同意张书记的建议,咱村四姓家中,每个枝上推选一个人,打个比方,我们赵家总共有两枝,那就推举出两个有名望的人出来。安民哥家有三枝,那就三个人。”

王志忠说:“我也赞成。”

刘安民看一眼老爹,见老头儿微微点头,笑道:“我这边也没问题。”

张宏军微笑着说:“那就这么定下来,辛苦几位,回去后跟各位老族长们只会一声,尽快选出各家的代表来。另外就是村庄规划了,咱村七米的大街,坑坑洼洼、曲里拐弯儿,三条胡同,一个透气儿的都没有,房子,最大的四间,小的只有两间,根本住不开,还有一个情况,有的户一处宅子,有的户三四处宅子,但都是小宅,这样的情况可不在少数啊,他们迫不及待地想盖一间大宅子他盖不了,所以就得重新规划。”

大家皆点着头。

王志忠苦笑道:“我家就是这么个情况。”

抽口烟,张宏军又说道:“所以说,大家都迫切地想要盖大宅,问题就来了,咱村没那么大的土地利用面积,怎么办?”

几位都闷着头,露出思索的神情来。

刘兆山把烟头丢在地上,用鞋底踩灭,咳嗽一声后说道:“垫湾。”

“您老人家看得透彻。”张宏军捧了一句后笑呵呵说道:“但是垫湾也需要资金,我算了下,大概需要7——8万块钱左右,咱们村一穷二白,这笔钱肯定是拿不出来的,又不能老指望着镇领导扶贫,怎么办?我有个主意,把咱村儿西边那十五亩闲地租出去,租个五年六年的,让租户一次性把这笔租金交上,就算是咱的启动资金,大家伙儿说这办法如何?”

刘安民率先鼓掌道:“好主意,大钱咱拿不出来,七八万小钱儿想想办法还是没问题的。”

赵建刚主动请缨道:“那十五亩闲地想找个承包的还是挺容易的,这事儿我去联系吧。”

张宏军说道:“好,那就辛苦建刚了。”

“应该的。”赵建刚忙说道。

如此,逯家村两年的乡村规划就此出炉。

张宏军给几位分配了任务后,几位各自去忙碌了。

他把刘兆山送出门口独自来到自家地头儿,见两个侄子已经开始犁地,为留兰香种植做着准备,便过去跟两人交代了几句诸如间距要合宜,土要翻透之类的。

俩侄子笑着应下。

大侄儿张林问了一句:“叔,您那车真不打算跑了啊?”

张宏军笑眯眯说道:“你听谁说我不跑的?跑,当然跑了,挣钱的买卖为什么不干啊。就是你叔我有点儿顾不上了,不大可能跟以前似的,每个礼拜要跟几天车了。”

张林掏出烟来递给他一根,说道:“你不盯着点儿,那几个司机还不得翻了天?”

在外跑运输,道道太多了,更何况张宏军的四辆大货是给粮站运粮食的,司机要是跟粮站的工作人员勾兑起来,一车粮食少报个几百斤,那可都是钱。

把烟接过来点上,张宏军笑笑,说:“我知道你小子担心啥,虽说我不能长时间跟车了,但隔三岔五我还是能跟一跟的,也能规避一些麻烦。”

他心里有点小想法,当上村支书后,事情肯定多了,但老张是个不怎么愿意操心的性子,也厌烦镇领导动不动就找他开会,跟车这事儿就成了他躲避麻烦的一个借口。

听他这么一说,机灵鬼张林瞬间就明白过来,一挑大拇指道:“叔,还是您有办法。”

拍拍他的肩膀,张宏军道:“抓紧干啊,三天内把地翻完,然后按照我交代给你俩的方式把树根种上。”

张林说好,又爬上拖拉机,突突突犁地去了。

隔天上午,跟陈勇书记约好会面的张宏军再次来到书记办公室。

一见面,张宏军就直抒来意:“您得给我们村儿配第一书记啊,要不然,这工作可不好开展。”

陈勇都听乐了,“配不配第一书记,跟你的工作好不好开展有什么关系?”

张宏军掰着手指头对他说道:“昨天我们村两委班子成员开会研究过了,想要改变逯家村的村容村貌,有这么几个问题要立刻解决,第一点就是整修村里的道路,您也知道,村里那条七米宽的路都破的不成样子了,再不修,影响村民出行倒是其次,关键是耽搁村里的发展啊;其次,老破村委会也要整修,您看看,哪个村儿的支部办公室还像我们村儿似的,用着两间半摇摇欲坠的破屋子?不瞒您说,大家伙儿在里面办公都不敢坐下,得随时防备着屋子塌了,好立刻往外逃命去;再有,我已经让安民去弄村庄规划告知书了,另外也跟国土部门联系一下,看看这个土地确权怎么弄。这桩桩件件的,可都需要钱。我们几个商量了下,首先要解决的就是道路问题,您知道啊,村儿里没钱,我也体谅您的难处,镇上也不富裕,所以,我们只能把主意打到第一书记头上,若是您能说动县领导,从公路局给我们派个第一书记来,那修路的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么。”

闻言,陈勇愣了半晌,寻思片刻后咧嘴一笑,点着张宏军说道:“这主意也就你能想得出来,不过嘛……这确实是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啊。”

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张宏军笑呵呵说道:“这么说,您答应了?”

陈勇直视着他,“我可没答应啊,我只能说帮你问问,第一书记这个事儿县领导是有统筹安排的,不是说你想让哪个单位派人哪个单位就会把人派到你们村儿去的。还有,就算如了你的意,公路局把第一书记派驻到你们村儿里去了,局里就能帮你们把路修好。那是修路啊同志,造价很高的。”

张宏军撇着嘴开始耍赖皮,“如果说上级领导不支持的话,那这修路的钱就只能书记你去想办法解决了,反正我们村儿没钱。”

见他摆出这副无赖模样,陈勇苦笑着说:“你这是讹上我了啊,这样吧,今天下午县里有个会我得去参加,散会后我把你们村儿的情况跟相关领导汇报一下,听听领导的意见再说好吧?”

张宏军也知道这事儿急不得,便说道:“成啊,那您操心。”

陈勇笑着说道:“你刚才说,村委办公室要重新整修,还有土地确权什么的,这是要撸起袖子大干一场了。”

张宏军喝口茶,说道:“我们村儿再不改变一下,也确实不像个样子了,我打算用两年时间完成村庄规划,让我们村儿大变个样,与此同时,争取把乡村经济搞起来。”

陈勇点着头,“有这个规划就是好的,村民们都同意进行重新规划吗?”

张宏军调整下坐姿,“一听说村里要重新进行规划,大家伙儿心气儿都挺高,主要是因为家里有十七八、二十啷当岁孩子的太多了,都面临着找媳妇儿。书记你也知道,这年头,家里没个像样的宅子,媳妇儿都不好找,所以大家都表示,即便自个儿掏钱,没钱去亲戚朋友家借钱,也要把房子先盖起来。”

陈勇再次点头,笑着说:“也要量力而为,现在盖个院子可不少钱,都弄全了得二十万左右吧?”

张宏军嗯了声,说道:“差不多得二十来万吧。”

正说着话,门被敲响了,陈勇说声进,镇长冯秀芝走了进来。

“书记,我跟你汇报一下二季度财政预算支出的情况,哟,宏军书记也在呢。”冯秀芝乍一看到张宏军就跟他开了句玩笑。

张宏军起身,笑着对冯秀芝说道:“镇长就别打趣我老张了,我算什么书记啊,顶多就算是一为村民服务的老黄牛。”

冯秀芝四十出头的年纪,穿一件米黄色的长款羊绒大衣,底下搭配一条黑色西裤,展现出一名官场女性的优雅与干练。

听了张宏军的话,冯秀芝笑笑,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随即道:“你这头老黄牛可了不得,勤勤恳恳、埋头苦干,闷声发大财。不过我也听书记说过了,老黄牛现在变成了开荒牛,知道带领全村干部群众发家致富了。”

“您过誉了,都是领导们教育的好。”

“得了得了,你俩就别在这里互相吹捧了。”陈勇把头转向冯秀芝说道:“正好镇长也在,刚这家伙还跟我聊起了他们村的建设规划来,你也帮着出出主意。”

陈勇又把张宏军跟他汇报过的情况简略向冯秀芝介绍了一下。

冯秀芝也听笑了,“张书记打得好算盘啊,我倒是觉得这事儿可行,村儿里拿不出钱来,咱们镇上也不富裕,若是能够依靠公路局的扶持,把道路整修一遍,对村里,对镇上,都是好事。”

张宏军对冯秀芝抱拳拱手。

陈勇沉吟片刻,对冯秀芝说道:“既然镇长也赞同老张这个主意,那我就向县里争取一下。”

冯秀芝问道:“需不需要跟公路局的孙局长提前打声招呼?私下里沟通一下?”

陈勇一笑,点头说:“还是镇长考虑的周全,沟通沟通也好,让老孙有个思想准备,免得他知道后以为是我们背的后里在县领导那儿给他上了眼药,到时候怪罪起咱们来就说不清楚了。”

张宏军和冯秀芝都笑了起来。

冯秀芝对张宏军说道:“关于你们村翻盖村两委办公室这事儿,我倒是有个主意。”

张宏军眼睛一下就亮了,忙问道:“镇长有什么好主意啊?快跟老张说说呗。”

陈勇插话说:“瞧你那个急切地样子,一听说镇长有办法你就来劲了。”

张宏军嘿嘿笑道:“这不都是穷闹的么。”

冯秀芝温婉一笑,说:“穷则思变啊,说正经的,不开玩笑了。书记,市里有一笔新农村建设专项扶持款这事你还记得吗?”

陈勇说道:“我记得,镇长的意思是……咱们可以打这笔钱的主意?要知道,这笔钱贷出来可是有利息的,还得按年支付,就逯家这种情况,按年还这笔钱难度可不小。”

一想到办公条件即将改善,张宏军热血上头,急切道:“能还多少钱啊,大不了这笔钱我自个儿出了。”

冯秀芝嚯了一声,说道:“老张你还真是财大气粗。”

陈勇则说:“老张你别冲动。”

张宏军脸膛通红,掷地有声道:“我真没冲动,我们村儿的情况二位领导再清楚不过了,必须要发生改变,并且得是巨变,要不然,我当这个村支书都没办法跟老少爷们儿们交代,村容村貌发生的变化,是最能提振村民们心气儿的,也能让大家伙儿看到我们新一届两委班子振兴乡村的决心,后面的乡村规划才能顺利往下进行,所以书记、镇长,我急啊,急着修路,急着重建村两委办公驻地,目的就是为了今后的工作能更好的开展。您二位能帮我,就帮一把吧。”

他把话都说到这种程度了,陈勇也好,冯秀芝也罢,都能看到他振兴逯家村的雄心壮志,均点头不已。

望一眼冯秀芝,见她微笑着点头,陈勇说道:“行,我和镇长知道你的决心了,那这事儿,镇长,就辛苦你去办吧,尽量早些把这笔专项资金申请下来。”

冯秀芝说好。

陈勇又对张宏军说道:“宏军啊,你也别当甩手掌柜的,镇长这边需要你提供什么材料,你及时准备。”

张宏军喜笑颜开,打着包票说道:“那绝对没问题,只要镇长一声令下,三更半夜我也把材料送到您屋头里去。”

瞪他一眼,冯秀芝打趣道:“行啊,你要不怕三更半夜被我家那口子打个半死,你就来。”

张宏军和陈勇都知道,这位女干部是能开得起玩笑的,闻言,都笑了起来。

正事儿办完,张宏军辞别二位,打道回府。

村里热闹极了,村民们听说村里终于要开始重新进行规划,都从家里跑出来打探消息。

三五一群交头接耳,聊的那叫一个热闹。

见张宏军的奇瑞旗云从村口开进来,大家都停止了交谈,看着他把车停好,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哟,都聊着呢。”张宏军走过来,掏出烟分了一圈。

“军呐,咱村要搞规划了,这事儿是真的不?”邻居二奶奶笑着问道。

张宏军馋了老人一把,回答道:“那还能有假么,我已经让安民哥去跟各单位协调联络了,等明白纸出来,大家就知道详细的规划事项了。”

二奶奶老脸开花,说道:“好啊,好,没想到临老了还能等到这一天,军呐,俺家情况你知道,俺那大孙子都二十一了,连个媳妇儿都找不上,女方看不上俺们家,不就是嫌弃俺家连间像样的房子都没有么。甭说他爹妈了,俺这当奶奶的都替他发愁,这下好了,村里统一进行规划,重新划分宅基地,可算能盖个大宅子了。”

王家二叔也乐道:“二奶奶说得是啊,咱们可算是盼到规划这一天了。宏军啊,这个宅基地咋划分,你们商量好没有?”

他这话一出口,大家都眼巴巴望着张宏军。

张宏军知道,这也是大家都在关心的一件事情,因为它事关谁走谁留的问题,见大家都在,他索性跟大家解释了一番:“我们几个商量过了,这话我怎么跟你说呢?打个比方吧,就比如说二叔,你那胡同里住着6户人家,院子大小不一样,测量过以后,哪家占地多哪家就搬迁,面积小的留在原址新建,新房子从屋高到台高,咱搞个统一标准,讲究个全村的房子整齐划一。”

大家伙儿又交头接耳起来,细细嗖嗖的议论着。

王家二叔抽着烟,闷头思索了一会儿后问道:“宏军,问题是咱村哪来那么多闲置的宅基地啊?”

张宏军笑着说:“我打算把村里那三个大湾填平了。”

议论声更大了。

大家都不愿意去新填平的大湾那地儿盖房子,原因可想而知,新地方肯定不如老地方土地厚实,地基都打不牢固,房子的质量能好的了才怪。

村民们再看向张宏军的目光就变得意味深长了。

却也没有人当面跟他说些什么,心里都打着小九九。

王家二叔心说,自家零零散散的有三套宅子,测量之前,得让志忠给宏军送点礼,争取在原址上重盖。

怀着各异的心思,大家也都没了闲谈的兴致,各自往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