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出塞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第一天组建军队,第二天开拔,第三天,这支由董卓所率领的并州军便已经行之了西城县,照这速度来看,明天,至多后天他们差不多就能出塞了。
都是世代屯边,年年征召的老兵油子了,看到这般的行军,大家谁还猜不出他董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他手里根本就没有节仗啊!
仔细想来,他们发现这董卓几次出现在众人的眼前,也确实是没见他手里有过节仗。
当然,这不是说董卓真的无诏便征募军队了,而是说他的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而已。
檀石槐死了,鲜卑一定会再度南侵,这本就是朝野上下的共识,事实上近十几年来或是春或是秋,鲜卑也少有不来寇边的时候。
那么作为并州的刺史,这个时候将部队集结起来防备鲜卑,这当然谁也不能说不对。
并州,尤其是并北河套地区多产骑兵,所以自然不会依靠险峻地形被动防守,而选择在必要的时候主动出击自然也不能说就有什么毛病。
这么巧,鲜卑人的王庭弹汗山,就在云中郡西平城往北,偏西一点,直线距离不足三百里,大概后世察哈尔右翼前旗的区域之内,是个轻骑兵突袭的话早上出发晚上就能到的距离。
檀石槐将王庭设在距离汉境这么近的地方,自然是为了他劫掠方便,但也不得不说是狂得没边,大嘴巴子贴着刘宏的脸在扇了。
战场前线,战机稍纵即逝,将军们先打了后奏也是东汉的老传统了。
所以这董卓在得知檀石槐身死的消息之后,哪怕就是他自己决定要干他娘的一仗压根没跟朝廷说,谁又能说他干得不对呢?
打赢了,董仲颖加官进爵,在个人的官职履历上增加一个果敢而有魄力的评价也是应有之义。
打输了,自然就是他董仲颖鲁莽冲动,不识大局,与皇帝和满朝大人们的英明神武没有关系,有多大的锅让董卓自己背着就行。
说白了老董就是在赌,只是他赌上的是他的前途,秦宜禄等并北屯户陪他赌得是自己的命,这也是他点兵第一天就抢劫太原的世家豪强,还把抢来的钱给大伙儿分下来了的原因。
大家伙儿都是稀里糊涂的收了钱,自然也就稀里糊涂的陪着董卓一道上了赌桌,而且是非赢不可。
所以随着第四天,第五天,大军终于出塞行进在茫茫草原上时,虽然已经明知没有了退路,但一股子心慌的情绪还是开始在全军蔓延了开来。
士气在无可挽回的迅速衰落。
第一就是因为兵少。
并州兵,甚至准确的说并北兵马和南匈奴的协从兵马居然就是这一支出了塞的汉军的全部!
什么三河五校,九校,什么洛阳禁军,北军精锐,居然统统都没有!
不算那些辅兵、民夫、陪隶,能称得上战兵的居然还不到两万汉军,以及南匈奴的三万匈奴精锐而已。
还当这是一汉当五胡的时代么?汉军的神话早就被檀石槐给打破,并且摁在地上狠狠的摩擦过了。
二来,则是全军开拔,筹备,乃至于磨合的时间太短!后勤能力不足。
相比于兵力稀少,这才是真正致命的。
正常情况下但凡是打仗,部队征募之后都是要有一个训练期的,怎么也得一个月的时间,是为了让军官和士兵之间,军官和军官之间,以及军官和军中大人之间都有个熟悉的过程。
并北的屯民再如何精锐,毕竟不是如洛阳地区的禁军一样是职业士兵,甚至与后来曹操所搞的军屯也大不相同,大家的本质上在不打仗时身份上依然是老百姓。
一群老百姓招募过来之后练都不练就扔向战场,着实是有些匪夷所思。
再者一般从京城调拨铠甲、马匹等,从征调到运输,再到分发到具体每一名将士的手中,一个月的时间已经是最少的了。
结果他们这一支军队三天多一点的功夫居然直接就出塞了。
什么特么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秦宜禄甚至都怀疑他们的部队后面到底还有没有粮草。
“秦屯,使君这是要搞突然袭击,直捣黄龙啊,弟兄们现在都挺慌的。”行军的路上,张杨不动声色地凑了过来,小声在秦宜禄的耳边说道。
“慌什么?”
“毕竟是已经出塞了啊,使君这次行军,明显是冲着弹汗山去的,说不定就要与那传说中的王庭精锐交手了,辎重情况也不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断粮了,万一身陷重围,说不定又有全军覆没的风险了。”
秦宜禄淡定的回复道:“你想得多了,我军准备不足不假,可难道鲜卑的准备就足了?虽然仓促,但也胜在突然,恐怕直到现在为止,鲜卑那边都不知道咱们已经集结了的消息。”
张杨闻言倒是也认同地点头:“倒也是这个道理,鲜卑人恐怕是更来不及征募兵马的,只是没有粮草辎重,后援不继,无以为续啊。”
“哪还有什么后呢?使君无非是听说了檀石槐身死的消息,想效法逢义之战,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罢了,使君是凉州人,他们凉州人打仗自然都带着点段颖的影子。
这一仗打得就是个速战速决,冲过去,有便宜就占,占完了就跑,横竖不过三百来里的距离,我军又都是骑兵,说白了咱们上去给他一嘴巴子,打得懵了掉头就跑,他们都未必反应得过来。”
“是这个道理没错,恐怕弟兄们也都能想得明白其中关窍,只是使君用兵居然如此大胆,弟兄们自然也是不免惶恐。
张屯,若是在寻常营中,倒也罢了,就像你说的,横竖不过三百里的距离,咱们打的如此突然,鲜卑狗又不可能早有准备包围了咱们,真打不过也总能跑得掉。”
“然而我等毕竟是陷阵营,按使君的话说,冲锋在前,撤退断后,九死一生。此去弹汗山,既然求得是个速度,说不定第一波冲锋上山的就是咱们,而不是像往常一样使用匈奴人消耗敌军,而若是撤退,也必是要由咱们来断后的,那可是鲜卑王庭啊!”
秦宜禄闻言,了然的,似笑非笑的看了张杨一眼:“弟兄们都是自愿加入陷阵营的,使君分金饼,咱们也都揣在兜里了,后悔了?”
“谁又能料到,居然会是如此凶险的打法呢?况且集结的时候大家都以为咱们使君这次必是持节的,玩命求得是前程,可若是他手里没节,大家伙图得难道真的是区区一块金饼么?”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
“此去弹汗山,真若是有便宜可捡,有功劳可立,则还罢了,弟兄们自然不是怯战的孬种懦夫,厮杀而已,冲锋在前,咱们并北儿郎怕过什么?”
“然而若是初战不顺,一旦鲜卑反应过来,这撤退在后,那又哪里是什么九死一生,分明是十死无生之局了,若是当真如此,屯长,您可得带着大伙儿找一条生路啊。”
秦宜禄一愣,惊诧道:“你是说……逃兵?”
张杨闻言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毕竟董卓赌的是前程,他们赌的却是命啊!
那董卓手中既然没有节仗,那万一要是他判断失误或者运气不好,大家凭什么要为他的错误和任性用生命来买单呢?
然而秦宜禄所想,却和这张杨完全不同,他一点也不担心这一仗董卓会打得大败亏输,丢官弃职,否则,魏蜀吴三国都是哪冒出来的?
正是因为他自己心知是必胜,所以不自觉的对手下其他弟兄们的心态,把握得不是很到位。
这特么其实是个机会啊!
“这些东西,是你一个人的想法,还是咱们全屯所有弟兄的想法?”
“不敢说全屯,至少可以说是大多数。”
“那你说吕布,和他手下那些人,会不会也是同样的想法?”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