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局势将变
好家伙,真特么是好家伙。
这天使这么一说,旁人哪还会不明白他,亦或是他背后的张让是什么意思?
一个宦官头子,居然在拉拢秦宜禄这样的一个诛宦先锋?居然还如此挑拨他与党人集团的关系?
秦宜禄一时间也是有些无措,虽然他也已经多少看出点张让的这个意思了,却是真没想到他居然会摆在明面上来说。
潘金莲二婚请武松,你这是哪来的自信呢?
这话接是肯定不能接的,秦宜禄在跟董擢见面之后有些事虽然已经想明白了,也确定自己确实跟那些所谓的党人不是一褂人,但也更明白,就他这个人设,跟党人走分开是一回事儿,跟宦官真走近了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一时间,却是尴尬地愣在原地,居然有些不知该用什么态度来表明怎样的立场了呢。
“秦宜禄,咱家最后问你一次,此次征辟,你当真不受?”
“确实是不敢相受。”
“好,好,好,秦壮士果真是个有气节的人呐。”
说着,却是走近了过来,轻声,但其实依然没避讳旁人道:“咱家却是有两件事要说了与你知道,好叫你心中有数。”
“天使请讲。”
“如今的省中,是张公在主事,张公和曹公的行事作风也并不相同,实话说,你的这点人事任命,在当今这天下还真不算是什么事儿,就在我今日出来之前,张公已经正式与今上说了,要提拔何进,来做个河南尹的位置了,对了,你可知道何进是谁?”
秦宜禄了然,心知,这位原本历史上推动了三国乱世的真正主角终于也要走上舞台了。
不过此前却是没想到,这何进,居然会是张让推出来的。
然而细细一想,其实却也十分的有道理,再一品,倒也不难想到这天使要透给他的意思,以及自己未来那恐怕很难算得上好的处境了。
“谢天使提醒,我晓得了。”
“很好,张公说得果然没错,你小子虽然出身边鄙,却是个看得清事情的聪明人。这第二件事么……张公以为,你们此次阻那郭胜和义从胡造反有功,你啊,自己拒绝了也就罢了,举几个三署郎吧,也别枉费了弟兄们的一番辛苦,朝廷,是不会对有功之臣视而不见的。”
“啊?这……三署郎?”
“别急着回复我,我啊,且还得在冀县再待上一段时间呢,给你三天的时间,你想好了再回复我。”
说着,这天使便带着车子,以及其他的闲杂人等开开心心地分牛肉去了,还说是要在这玄牝谷里多转上几圈。
只留下秦宜禄的脸色不由得一阵阵的凝重。
“大哥,您的脸色好像不太好看。”
成廉和张杨见状忍不住过来道。
毕竟正常来说所谓的三署郎,秦宜禄如果要举的话肯定是要举他俩的,虽然不太明白其中的机锋,又怎么会不对此格外关注呢?
“没什么,只是有些事以前没有想到,现在想到了罢了。”
“大哥,是不是为难?我们还是那个意思,如果对您有所不利,我们就哪也不去。”
“是啊大哥,您才是我们的根,我们这些人都是叶,从来都只有叶牺牲养分来保根,没听说过损根而肥叶的,六郡良家子我们不稀罕,三署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多谢两位兄弟,此事……我确实是需要再想一想,信息有点多,我脑子有点乱。”
成廉稍微忍不住问道:“三署郎是……啥意思呢大哥二哥,那什么,就是纯好奇。”
秦宜禄笑着解释道:“所谓三署郎,就是郎官,名义上是皇宫宿卫的一部分,为皇帝站岗放哨的,不过实际上也没人真的去站岗,这就是个名分,一般的三署郎,是由各地太守和两千石所举荐的孝廉担任,算是个初入官场的预备岗吧,我理解的就是管培生。”
“就是说,是先孝廉,后三署郎?也就是说我们要是能当上三署郎,就,就相当于被举了孝廉?”
“动心了?”秦宜禄笑着问。
“不是,我,我不敢动心啊,孝廉啊,诺大一个凉州,一年到头也出不来几个孝廉,我们何德何能,能与那些全国各地的孝廉平起平坐?大哥,这事儿太邪门了,这天使代表的是今上的意思?今上他怎么可能对咱们这么好?”
秦宜禄却是苦笑着叹息了一声道:“哪里是对咱们好呢?分明是以后咱们的处境变得更严峻了,其实这答案就在刚才天使的那个话里。”
“天使的话?”成廉不明所以。
张杨皱眉道:“大哥您的意思是说,张让要举荐何进的这个事儿?”
“何进是谁啊。”
“何进是当朝皇后的亲哥哥,据说是南阳一个屠户。”
“可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是啊,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秦宜禄面带优思道:“关系……大了。”
张杨和成廉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一点迷茫。
就听秦宜禄解释道:“其实也不是什么难猜的事儿,只是很多东西没有切身地去想,没个人给你点透,就是想不到罢了,何进啊,何进,哎~”
“有些事我也给你们讲过了,自光武以来,整个东汉的这不到二百来年的历史,朝堂上,不论朝局变化再怎么复杂,但其实本质都是一样的,也即是皇权,和世族门阀之间的权力在反复的争夺,而在社会上,则是个自耕农不断破产,豪强地主日益做大并世族化,世族日益豪强化,最终向着世家门阀这样的庞然大物所演化的具体过程。”
“不过一直以来,这个世族与皇权相争的具体表现形式,一直都是以外戚与皇权的相互争斗为主的,一直到本朝才真正出现了变化,这是因为我朝的皇后都是出自功勋之后,而我朝的这些勋贵,本就是天下最大的世族门阀。”
“本朝后族多出自功臣勋贵之家,而本朝勋贵又尤以南阳、颍川、河北最多,党人不也是出自这些地方的么?说白了,一直以来外戚都是党人集团的首领,他们以天子舅舅的身份与天子夺权,看似是家事,实则上还是社会演变的具体表现形式而已。”
“然而自桓帝掀起党锢之祸以来,世族门阀与皇权之间的矛盾就已经发展到了根本掩盖不住,极其尖锐,甚至是你死我活的地步,连外戚这一层遮羞布都不要了,一个喊党人误国永不叙用,一个喊宦官误国,成天琢磨着怎么诛宦,更是数次的兵戎相见,水火不容,你们想想今上这个天子是怎么坐上去的?刚一登基就碰上陈藩窦武带兵诛宦啊!”
“所以今上原本娶的宋皇后,和历代皇后相比较的话本来就只能算是个寒门了,然而即便是如此今上还是不放心,还是要因为废后这点破事儿弄死几千人,换上了现在这位家中屠户出身,连寒门都不挨着的何皇后,没了这一层遮羞布,所有人自然就只好露胳膊挽袖子的亲自上了,尤其是袁家的那个被推到‘天下楷模’的庶子,已经实质上的把自己立成了一块靶子,天下党人都躲到他身后去藏着去了。”
“说白了,张让不是曹节,没有曹节的拥立之功和数十年宦海沉浮所磨练出来的智慧和威望,事实上他也压不住那些党人,这才想将这块遮羞布重新挂起来。”
“河南尹这个职位的权力可大可小,然而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个位比九卿的位置,非一般两千石可比,再说谁都看得出来这应该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说不定还能再往上走一走,说不定真的就让他做个大将军呢?”
“外戚一直以来都是天生的党人领袖,袁家说来也不过就是世家大族中的一个代表而已,想来天下党人中总有与他们有分歧的,也未必就真的那么服气他们,如此一来必然是会有许多人投到这个何进的门下的。”
“何进是皇子的舅舅啊,如此一来这份斗争却是也多少能少一些你死我活,党人在斗争中也更容易抓到大义,烈度和难度都会大大的降低,而这样出身寒微的人对于两方来说也确实都更好控制,党人们重新有了一面带头的旗帜,而何进又因为他本身出身的低贱,与他们那些宦官的关系却是而已还不错,据我所知张让的儿媳妇就是何皇后的亲妹妹,有这样的一层关系在,张、何两家一直都是准盟友的关系,让他做大,张让也可以接受甚至是乐见其成。”
“所以何进上来,党人高兴宦官也高兴,谁都能接受,这本质上是曹节死后,张让对党人的态度已经有所转变,至少是在寻求缓和关系了,恐怕接下来几年就算是党锢不会直接解开,也会一点点的放个口子出来,而党人们面对宦官和阉党,恐怕也不会是再像之前那样激烈了。”
说罢苦笑一声道:“任何两方互相争斗的势力,一旦开始坐下来谋求缓和,第一个被牺牲的,一定就是各自的激进派,那你们说党人这边,我又算不算是激进派呢?”
想了想,却是笑意更苦地道:“何家是南阳人,与郭胜是同乡,旧识,我听说何皇后之所以能够入宫侍君,就是因为何进贿赂了郭胜,何氏能当上这个皇后,想来这郭胜在其中居功甚伟,那你说,如果未来这个注定会成为党人的一面旗帜的何进,因为我杀死郭胜的事儿而怨恨于我,我这个激进派又因为不肯给袁绍这个面子应招去做那老什子的城门校尉,将来我又会不会被他们抛弃呢?”
说着,秦宜禄自己都忍不住有点沮丧和疲惫了,当然更多的,还是悔恨。
事实上他作为三国迷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何进会来未来几年之后彻底上位的历史呢?
可知道归知道,身在局中,他还真是从没把事情往何进的身上去琢磨过,许多东西若非今日被那天使给挑破,他还真是没想到。
关键是原本历史上,何进这人留下比较多的事儿一直就是在诛宦,诛宦,诛宦,而且最后和张让两个人把人脑子都给打成狗脑子了,人设立得太稳了,秦宜禄本能的就把他当成了自己人,听说他目前还没上位,也没怎么关心,没怎么琢磨。
却是一点也没想到这货会是张让举上去的。
先知的能力,有时候也不是那么靠谱啊。
“那大哥,这个三署郎,我们能做么?这是张让对你的示好,还是对党人集团的示好,还是对凉州豪族的示好?咱们若是答应了,天下人会不会以为您也是阉党?咱们总不能真去当阉党吧,这,这就太搞笑了,可是咱们若是不接这张让的示好,万一那何进要杀咱们……哎~”
“哎~”,秦宜禄也感叹道:“说到底,咱们本质上还是小人物啊,只能被人家当做棋子,而且还是不怎么重要,随时可以放弃用来换子儿的棋子。”
“党人不可靠了,我们以后在做事,尤其是喊口号的时候恐怕也必须要稍微注意一点不能再那么激进了,不过党人靠不住,我倒也不是没有准备,三署郎这个事儿,我会举,但不会举你们俩,而是打算让令明去试一试,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大哥你这叫什么话,我们怎么可能会介意这事儿呢。”
“是啊大哥,本来我们也没敢想那个三署郎的位置,咱离那孝廉才能得到的职位,那差得还远着呢。”
“好,不过我对你们两个确实是另有安排。”
“去哪?”
“弘农,我打算让你们拜入张奂张公的门下学经,顺便,替董公给张公送点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