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今天的任务是修道。
每一年，清河县都要统一组织维修县道。
每个生产队，都有一个固定的路段。
县道是砂石路。
这种路最怕下雨。
一下雨，路面湿软，就会被雨水冲刷出很多小水沟，经车辆碾压，会出现很多坑坑洼洼。
有的地方，路基也会被破坏。
社员们要在山上运来砂子，把路基修好，把路面修平。
县里也有道班，一年365天，天天在维修道路。
但道班人员有限，小的道路维修还可以，这种大的全面维修，只能靠社员了。
这一维修过程，劳动强度大，大概需要三天时间，还要验收合格。
社员们早出晚归，中午带饭，每人每天，生产队补助2个工分。
修路的事，昨天住工的时候，董大毛愣就已经通知了。
如果有零活，董大毛愣会分派人。
第二遍钟声过后，大队人马就要出发了。
看看人都到齐了，董大毛愣说：
“所有的人，都上道，就赵志鹏，二玉你们两个留下。这几天，你们两个也不用修道了，工分和修道的一样，一天加2分，你们去把老改造院子里的苗木铲干净了！”
这种得罪人的事，李经玉不敢做，“打头的，我干不了，你让别人去吧！”
董大毛愣说：“这是轻松自在的活，时间自己支配，你和大学士是最佳人选，我就给你们留着呢。正好大学士等高考结束了，你们两个去完成吧！”
原来，那天开会前，张慧琳和杜老六争吵，董大毛愣答应杜老六，他会安排人，毁掉张慧林家的苗木。
他想，你张慧琳不是帮着赵志鹏说话吗，我就让赵志鹏去毁你家苗木，你李经玉不是给赵志鹏鼓掌吗，你们都是一伙的，我就让你们狗咬狗，窝里斗！
于是，董大毛愣就等着赵志鹏高考回来。
李经玉说：“打头的，我真干不了这种活！”
董大毛愣说：“不服从分配，罚你50个工分！”
李经玉年纪小，是半拉子劳动力，一天只挣5个工分，50个工分，就是白干10天。
这个惩罚不小。
李经玉没招了，就看着赵志鹏，希望对方能站出来表个态。
可是，赵志鹏一副笑哈哈的样子，李经玉很着急。
其实，赵志鹏心里也很无奈。
他知道董大毛愣的咕动心眼儿，就是让他和张教授家结仇。
如果他要硬是不去，董大毛愣也不能把他咋地，顶多扣些工分，找找小脚。
那么，董大毛愣一定还会派别人去，张教授精心培育的苗木，就真的保不住了。
他笑道：“谢谢打头的想着我，把好活给我留着！”
董大毛愣一本正经的样子，“赵志鹏，这是对你参加高考的奖励，不用谢！”
赵志鹏问道：“打头的，是不是铲干净了就行？”
董大毛愣说：“对！必须铲得干干净净的，一根草也不能留！”
赵志鹏向董大毛愣敬了个礼，“报告打头的，坚决完成任务！”
董大毛愣很满意，“这才是个好社员！二玉，你要向大学士学习！”
丁兴虎说：“赵志鹏，好好干，到时候评选你先进民兵！”
李经玉还是不敢。
每家每户菜园子这点儿地，都是寸土寸金。
家家户户都算计着种，一寸土地都不能荒废，种的作物都是心肝宝贝。
做这种事，不但缺德，也令人切齿痛恨！
“志鹏哥，真去呀！”李经玉对赵志鹏很失望。
不等赵志鹏说话，魏宝珠就骂道：
“小地褶子，打头分配你噶哈，你就噶哈，哪来这么多说道！”
魏宝珠属穆桂英的，阵阵少不下。
她是该掺和的掺和，不该掺和的也掺和，还最能欺负老实人。
赵志鹏怕李经玉再挨骂，“二玉，跟我去吧。反正咱哥俩的活，你不愿干，就在一边歇着，我一个人干！这活可比修道轻松，多好啊！”
李经玉很听赵志鹏的话，“那就去吧！”
董大毛愣说：“其他的人，走！”
董大毛愣一声令下，车老板侯玉坤赶着马车打头，负责挖沙子的人都上了车，其他人跟在后面。
修路队伍浩浩****出发了。
沈淑娴走在后面，对儿子说：
“志鹏，你可别虎干呀，到那糊弄糊弄就行，张教授种点儿苗木不容易！”
“妈，我知道。”赵志鹏小声对母亲说，然后音量提高十倍，“妈！我一定按打头的指示去做！”
人都走了，生产队就剩赵志鹏、李经玉、金玉山三个人了。
金玉山在马圈里清理马粪。
李经玉说：“志鹏哥，我害怕。”
赵志鹏拍拍李经玉的肩膀，“有什么可怕的，天塌下来，我顶着！一会儿把锹送回家，换个土篮子。”
李经玉说：“志鹏哥，咱们去老改造——”
赵志鹏马上纠正，“二玉，张教授是林业专家，他的事，历史会有定论，和老人家比，我们微不足道，老改造不是我们叫的！”
李经玉很机灵，“志鹏哥，你说得对！”
赵志鹏说：“刚才你要说什么？”
李经玉接着说：“我是说，咱们去张教授家，铲资本主义的苗——”
赵志鹏又纠正说：
“二玉，资本主义的苗，是前些年有人提出来的。现在，已经很少有人提了，也就董大毛愣他们还当回事。再说，在自己家的院子里种点儿花花草草和树苗，怎么就是资本主义呢！你看看咱们黑石沟的这些山，树都要烧没了，光秃秃的山，水土严重流失，晴天，柳叶河没多少水了，下点儿雨，柳叶河就发大水，还淹死过人。不爱护大自然，后果是很可怕的。”
赵志鹏继续说：“你看看咱们屯子，一棵树也没有，晴天想乘个凉，雨天想避个雨，都没有地方。要是咱们的山上森林茂密，鲜花盛开，咱们的屯子绿树掩映，瓜果飘香，咱们的柳叶河，碧波**漾，鱼儿畅游，河两岸杨柳依依，花团锦簇，该多好啊！”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
赵志鹏滔滔不绝，动了情，竟然唱起来。
李经玉没上过学，不少词语他都不懂，就是咧着嘴笑，“志鹏哥，你真厉害！我听了半天，不就是说，树苗不是资本主义吗！”
“你说得很对！”赵志鹏说，“对了，想说什么来的？”
李经玉抱怨，“我一要说，你就不让我说啊！”
“你说那些话不对，我必须纠正。”赵志鹏说，“现在你说吧！”
李经玉说，“我是说，我们去张教授家铲树苗，不是要用锄头吗，你让我拿土篮子干啥？”
赵志鹏笑笑，“张教授家不是有瓜吗。”
“你要用土篮子装瓜。”
“对了！那些瓜铲了很可惜，我们装回家去吃！”
金玉山清理完马粪，走出马圈，用袖头擦着脸上的汗，“这些玩意儿，尽特么瞎整，偷人家瓜还有理了，明目张胆报复，哪有这么干的！”
赵志鹏笑道：“金叔，没办法，人家是打头的。”
金玉山说：“老改造不容易呀。看形势，也快平反了。你们俩去吧。上指下派的事，老改造也能理解！”
赵志鹏说：“谢谢金叔。”
……
赵志鹏和李经玉一人挎个土篮子。
赵志鹏走在前面，李经玉跟在后面。
可是，赵志鹏却路过张慧琳家门却没有进去，而是直奔后山。
李经玉提醒道，“鹏哥，走过头了！”
赵志鹏笑笑，“你跟我走就是了！”
……
走到半山腰，赵志鹏停下来，看着眼下熟悉的小村庄，心生感慨，“唉，离开这里，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李经玉说：“回来噶哈呀，穷山恶水，大城市多好啊，做梦我都想去！”
“将来，我在城里有了工作，我也给你找个工作。”
“哈哈，那可很好！我也能吃红本吗？”吃红本，就是城镇居民的供应粮，因粮证是红色封面。
这是李经玉做梦都想的。
他大嫂就是吃红本。
“这个……这个……还真不好说，找个临时工干还是可以的吧！”
“那也行啊，只要离开这里就行。”
“等着吧，等我上了大学，会有这一天的。”
小哥俩在半山腰闲聊了一会儿。
李经玉还馋着香瓜呢，“志鹏哥，这里到处都是石头，瓜呢？”
“不要想着吃瓜了，”赵志鹏严肃地说，“张教授种的瓜，是无价之宝！我们吃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