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可怕的少妇

前几年,有个男子淹死了,经常有人看到他躲在村头老榆树旁的小庙里。

跳大神的刘豁牙子说,这个淹死鬼在等着抓替死鬼呢,说不定谁会倒霉。

魏宝珠心里明白,要是表决,一百个人,就会有一百票赞成她做惩罚!

她也想过输了打赖,可是,这个赌注是她提出来了,她也当众发了誓,打赖的话,她也觉得脸上无光。

偏偏,她最怕鬼,而董大毛愣又搬出淹死鬼,这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要是打赌时,淹死鬼真在会场的话,说不定真的会去找她。

魏宝珠悔青了肠子。

现在她知道了,小看赵志鹏了。

她想骂人。

可是,骂谁呢?

脚上的泡自己走的。

……

月亮升起来。

这天是农历十七,月亮还很圆很亮。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有的时候看,最圆的一天是在十七。

这样的一轮明月出现在夏日的夜晚,光亮仅次于家家户户的煤油灯。

晚风轻轻,舒爽宜人,月光皎洁,大地一片朦胧梦幻。

最适宜青年男女谈情说爱。

但农村上了年纪的人,白天闷热了一天,晚上没电,没有电风扇,收音机都是奢侈的家用电器,闷在屋子里,是很难受的。

他们就带着烟荷包、烟袋,三五成堆,坐在大门外的大青石上,一边抽烟,一边唠嗑,聊国家大事,聊今年的收成,聊家长里短,聊过去的沧桑,聊未来的生活。

这是一种朴素的享受,也能省下点儿煤油钱。

日子艰难,什么都要精打细算。

但总要比解放前,强了千倍万倍。

根本上,他们成了国家的主人。

这是历朝历代从未有过的根本变革,天翻地覆的变化。

老周婆子走后,赵志鹏和裴老师打个招呼,也离开操场。

他要去老地方,和李秀芳见面。

李秀芳家后面,有个小山坡,山坡上,有片杨树林。

这片树林是五几年栽种的。

六几年后期开始,树被当成烧火柴,这片人工林,被砍得没剩几棵了。

赵志鹏到这儿不大功夫,李秀芳就来了。

“秀芳。”

见到李秀芳,赵志鹏就变得一本正经,还有些拘束。

油腔滑调,咋咋乎乎那些毛病都没了。

其实,他是个文明的大男孩。

只不过因受到不公的歧视,他才用咋咋乎乎,油嘴滑舌来调侃,来发泄心中的愤懑。

老实巴交的父亲,被唤作老革命,一个高中生,被唤作大学士。

这明明就是讥讽。

世俗和偏见,活生生把一个朝气蓬勃的男孩,弄成了两面人。

任何人都会生气。

李秀芳高兴地说:

“志鹏哥,听说你考得很好。”

这对恋人相距两步,面对面站着,不敢大声说话。

他们相恋的几年,只是有限地牵过几次手,还迈不过拥抱亲吻这条线。

“邱老师说,我的成绩,很可能超过预估的北大清华录取线,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这要等发榜了,才能确定。但邱老师建议我报南开,复旦,哈工大。我想报哈工大,离家近,我还想为国防事业做出贡献。”

李秀芳没想这么远,“管他呢,不管啥大学,只要考上你就赢了,就不会输给老周婆子了。”

“现在看,考上大学是一定的了。刚才我在学校操场,老周婆子也去了,我故意大声说,把她给气跑了。”

“我看到她回来了,跟道南的几个老娘们儿说,她眼瞎,遇到鬼了,打赌输了。”

赵志鹏笑笑,“我要是鬼就好了,吓死她。这些年,她没少欺负咱们两家。”

“志鹏哥,等你发榜的时候,千万不要心软,往死治她!”

“那是一定!”

赵志鹏拿出手绢。

“这是我给你买的。”

手绢是粉色的,上面绣着两只蝴蝶,手绢的右下角,工工整整写着“赵志鹏”三个字和今天的日期。

李秀芳接过手绢,展开看看,然后贴在脸上。

“真好看!这是我十八年,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等我大学毕业,挣到钱,我给你买三大件,还给你买时髦的衣服!我们去城里住。”

去城里住,这是所有农村人的梦想。

“志鹏哥,你真好!我做梦常常梦见,城市像瓜秧一样长大了,长到咱们这里来了。”

“秀芳,你的梦会实现的。我大学毕业,就会在城里分配工作,有城市户口,吃红本,会在城里分到房子。我们结婚了,就把你接到城里。”

李秀芳十分感动,她的梦想,赵志鹏承诺帮她实现。

她往前凑凑,忸怩地低下头:

“志鹏哥,我想……我想……”

“你想什么?”

“我想……”李秀芳终于鼓起勇气,“我想让你抱我。”

赵志鹏一直想要拥抱亲吻她,也是鼓不起勇气。

李秀芳提出来了,他当然十万个愿意。

他迈步上前,把李秀芳紧紧抱在怀里,低头去亲吻她。

“噶哈呢!”

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赵志鹏赶紧放开李秀芳,吓得心嘣嘣狂跳。

“妈呀!”

李秀芳也吓得不轻,手绢掉在地上。

可是,他们又没看到人。

李秀芳靠到赵志鹏身前,“咋没人?”

赵志鹏给李秀芳壮胆,“别怕!”

这时,树后转出一个人来,哈哈笑道:

“是我。”

二人一看,原来是云桂芬。

李秀芳说,“大嫂,吓死我了!”

云桂芬说,“胆小鬼!”

赵志鹏很生气,“大嫂,你这样能把人吓出病来。”

云桂芬走到二人面前:

“你们两个噶哈呢?”

赵志鹏像做贼被人抓住一样,脸都在发烧。

他知道云桂芬看到他和李秀芳拥抱了。

可是,他不能承认,就打马虎眼:

“啥玩意儿噶哈呢。”

云桂芬已猜到赵志鹏心里去了:

“少跟我打马虎眼,想在我面前蒙混过关,没门!我看到你们两个亲嘴了,要是我不出来,你们两个裤腰带就解开了!”

赵志鹏更不能承认了。

如果承认,被家里知道,父母肯定要说他。

最可怕的是,小伙子和大姑娘黑天在树林里**,在农村可是天大的丑闻。

这要是扬扬出去,生产队里的人知道了,就会被添油加醋,他和李秀芳会被吐沫星子喷死。

还有可能影响到他上大学。

因为这不但涉及到作风问题,关键女方成分还不好。

改革开放刚刚起步,成分问题依然很重要,关乎一个人的前途命运。

赵志鹏说:“大嫂,我们真的什么也没干,就是闲说说话,把我考试的事说说,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这种事,白天不能说吗,在家里不能说吗,在街上不能说吗,半夜三更跑到树林里说啥话,你当我傻呀!”

云桂芬句句在理。

毕竟,赵志鹏抱了李秀芳,还有亲吻的动作。

他无法辩白,底气不足,就是一口咬定:

“反正我们什么也没干,秀芳,你说是不是!”

李秀芳说,“大嫂,我们真的啥也没干!”

云桂芬说,“两个人都嘴硬!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呀!”

“我一看你们就是老油子了,经常干这事儿,这里是你们的根据地吧!晚风轻轻,碧空万里,月上杨梢头,人约黄昏后。赵志鹏,不愧是大才子,很懂浪漫呀!”

李秀芳还是胆小,不会撒谎:“大嫂,我们,我们就是刚才,刚——”

“别刚才刚才的了!”

云桂芬装作很不耐烦,打断李秀芳的话。

赵志鹏的目的就是把手绢送给李秀芳,顺便报个喜,但没想到李秀芳会提出亲密要求,也没想到云桂芬会偷看。

看来,这个小媳妇心怀醉翁之意,以后还真的提防着她。

此时,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不想在这尴尬的境地,就想离开。

“大嫂,我们的事已经完了,我回去睡觉了。”

云桂芬一挑弯眉,一撩桃花眼,嘟着樱桃小口:

“你们的事完了,我的事还没完!”

李秀芳说:

“大嫂,我们回家睡觉吧,我都困了!”

“困了!”云桂芬色色地笑笑,“秀芳,要是就你们俩在这里,还能困吗,一定会鼓捣一宿,兴奋得不睡觉。大才子,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赵志鹏说:

“大嫂,怎么可能呢!你要不来,我们也要回去了。”

“油腔滑调,假话大王!”云桂芬嗔怒。

她从地上捡起手绢,“妈呀,这么漂亮,一对蝴蝶,梁山伯与祝英台呀!哈哈,还有签名,赵志鹏!”

然后,她凑近赵志鹏,阴阳怪气:

“诶呀,这个赵志鹏是哪个呀?不会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