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愤而辞官

银月如钩,映照着整个皇宫,高大巍峨但又鬼气森森,大殿之中却烛火通明。

皇上斜靠在软榻之上,手握着装满葡萄美酒的夜光杯,笑容满面地眯着双眼,任由脸上的胡须上下跳动,就连下面跳舞的歌姬,感觉都比往日欢快了许多。

“皇上,中书令司徒大人求见。”高力士蹑足走进,老远就跪倒在地,像狗一样爬到皇上脚边,抬头轻轻禀报。

“不见!”

“遵旨!”他满脸堆着谄媚微笑,急速向后退去。

“等一下!”

忽然,皇上转过头努力地睁了睁眼,愣愣地看了一会高力士,然后说道:“让他先进来吧。”

高力士面上一怔,旋即又迅速堆起笑脸,低着头向后俯身退去。

皇上对着下面的舞伎乐师,挥了挥手,众人悄声地全部退出大殿。随后,一名小内官低头匆匆进来,将皇上手中的酒杯接去,并把一本书卷,放在他的手上。

皇上下意识地举杯灌饮,发现手中竟是书卷,恼怒地起身,将册子扔在地上。一时用力过猛,竟跌坐在软榻之上。

“一个老书呆子!我怕他何事?朕乃九五之尊,天之骄子!”

小内官唯唯诺诺、颤抖着手又将书卷捡了起来。

皇上抬头看着门外愣了一下,悄声命令道:“你这个天杀的蠢材!还不快给朕拿过来!”

中书令司徒青云满面惨白,笔直地跪在皇上面前。

“你这又是所为何事,如此这般?有事,明日早朝禀报便好,何必夜半三更……”皇上瞪着一双惺忪醉眼,根本就没有发现,自己手中的图卷已然拿反。

“臣有三事要禀告!”司徒青云傲然说道。

“三事?你还想不想让朕睡觉了?”

司徒青云并未理会皇上的抱怨,直接抬头朗声地说道:“第一,请皇上速速将前朝广陵公主,和范芳芳释放!遵守先前昭告承诺,给天下众民一个说法。”

“你……”皇上手指司徒青云勃然大怒,竟一下又无话反驳。

司徒青云直接又说到:“二,请皇上下令!将镇南王派往雁门关的兵调回,切莫与大胡形成对局之势。”

“……”

“第三,速派内官前往城郊行宫,将那胡国公主接回,早日定夺和亲之事,这样方可安抚大胡。”

“好你个司徒青云,连朕的私事你也要管?朕娶不娶她为妃,你也要管吗?”皇上气急,猛然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几欲跌倒,只吓得两侧小太监不知所措。

“回皇上,事关两国和亲,已非皇上私事,而是国事,请皇上以国事为重!”

“你这可恶……”

“请皇上早日定夺,还天下百姓一个安宁!”

“司徒青云你真是胆大妄为!它大胡国,以一个外姓藩王的公主前来和亲,歌姬一样的女子,岂不是对朕的侮辱!对我大盛皇朝的轻视!”皇上愤怒至极。

“臣不以为然,臣认为,皇上明知其为藩王公主,仍以正式名分和亲,这样更加彰显皇上气度,显示我圣朝天国,对它大胡的重视!已还它当年借兵之礼!”

“借兵之礼?司徒青云!你别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非逼我违背……”忽然,皇上话语打住,斜眼四下观瞧。

“请皇上,早日迎胡国公主进宫!”司徒青云接口说道,没给皇上话题继续的机会。

“放屁!她被范文卿手下的贼人劫掳过去!都不知发生了何等之事,残花败柳也让朕接受嘛?”

“为了退胡国之兵,让我盛朝百姓免受战事之祸!皇上必须接受,请皇上以国事为重!”司徒青云在那里不卑不亢、字字诛心,直击皇上内心深处。

“哈哈……好好好,好你个中书令司徒青云!”皇上恼极而笑。

“看来你这三品的官帽,竟是不想戴了!”

……

月影已到了中天,等在宫道之上的阿弘,终于看到师父从宫门内走了出来。

师父面色仍然惨白,但身形却挺拔依旧,忽然,阿弘感觉师父好像少了点什么?他手扶师父跨进马车的时候,才恍然想起,师父的三品毳冕已不在头上,难道师父被罢官了吗?

第二日,范芳芳和范姑姑从天牢中放出,两人俱都形容憔悴,没了往日的光华。

阿弘看着躺在**的范芳芳,心疼不已。

也许失去的已在心中封存,只要不再次重逢,心情就永远不会沉重。

而如今,至亲刚刚见面,却又死在自己的怀中,随即又以谋逆之大罪,鞭尸于法场,虽为儿女却不能为他送终,任由尸首悬于城头,任人唾骂。

范芳芳心如死灰,对这个所处的朝代,已再无眷恋,即便她还有阿弘。

她呆痴的双眼,昭示着心海毫无波澜,任谁的温情,此刻也难以抚慰她受伤的心灵。一眼秋水微澜,恨不得终日泪光点点,看着她日渐憔悴的脸庞,阿弘不知所措。

微风暖送,桃花吐蕊,又是一年好春时。

皇上的和亲大典以婕妤之礼完成,京都的百姓们又一次看到,那个魅艳的胡国女子,骑在七彩骆驼之上,缓缓地行进皇宫大殿。

而恰在同时,恩赦的圣旨也到了广陵公主和范芳芳的面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前朝广陵公主杨阿五,恩准其请奏,准予出家……”

师叔班志震,因为救驾有功官复原职,不成想,他竟托病辞官不受,继续流浪江湖。

师父辞官在家,在京都别院开设了一个讲堂,专门给孩子们讲课。

阿弘因及时调请卫戍将军李光,护卫皇上安危,大功一件;但又私用三品中书令符,将前朝公主放出牢狱,大罪一桩。功过相抵,特敕封一个刑部散人,无兵马职权,只有破案职责,并可手持中书令符,行方便之事。

一切安排妥当,阿弘和范芳芳陪姑姑前往缈青峰法寿庵。

法寿庵为前朝皇后出资修建,本是为国祈福之地,皇上让广陵公主在此出家,也是想告诉她要为国祈福,切莫再有任何反心。

殊不知自哑剑客死后,她已心如死灰,亡去之心都有,又何来反心呢?最后她为了给天下苍生祈福,毅然选择这座皇家御用庵院。

苍柏森森,暮霭沉沉,在沉重的云雾之下,一座孤零零的尼姑庵,坐落在缈青峰的山林中间,白墙灰瓦之内,时不时传出几声木鱼钟缶之声。

“施主里边请。”

法寿庵主持正是妙缘师太,因其曾救助过阿弘和范芳芳,所以二人对她平增了许多好感。

核验完官谍文书,范姑姑当日即落发为尼,只看得阿弘和范芳芳心中唏嘘不已。

“从今往后,再无前朝广陵公主,只有勿念师太,勿思过往,不起贪念。”妙缘主持清水点头,对范姑姑度戒道。

“多谢主持赐名。”范姑姑稽首还礼。

“好了,你可带两位施主去看看宅院,暂且住多住些时日,权当与你话别。”说完转身离去。

因为庵中外来香客甚少,所以空闲斋房也不是很多,当晚,阿弘和范芳芳被临时安排在了一个房间,一长排的土炕之上,两人秉烛夜谈。

范芳芳还没从丧父之痛中完全走出,心情自是低沉压抑。

“我们暂且不去追查嫁银,陪你去江南吧!此时春暖花开,也刚好去你的故乡看看。”阿弘躺在那里,轻轻的说道。

一股暖流直击范芳芳的心底,多年的夙愿,就是能回到自己的故乡看一眼,瞬时鼻子一酸,竟忍不住热泪盈眶:“你现在有官职在身,恐多有不便!”

“何来官职,只是一个散人罢了,陪过范姑姑这两日,我们就准备车马即刻出发。”

阿弘有种决定之后的轻松,不禁侧头看了一眼旁边的范芳芳。

“你不能为了我,改变继续追查香香郡主嫁银的计划。”

“那是范姑姑的财物,再说了,事无终止,要做的事情太多,一生都难以做完,但回江南却还是要趁此时。”阿弘动情的说到。

“阿弘……”刚刚开口的范芳芳忽然哽住,轻轻抽泣了一下,忍不住躺进了阿弘的怀里。

青灯之下,法寿庵内,两人毫无男女人伦之郁,只有心底的无限感激。

“你可知道,我陪范姑姑来此庵之时,已做好了打算,要和她一起出家,终老此地。”范芳芳幽幽地说道。

“我知道。”

她听闻肯定回答,抬头诧异地看向阿弘,不禁问道:“你怎么知道?”

“范姑姑已如实相告,你让她还给我的金凤钗,也在这里。”说着一只手伸进怀里,将那支金凤钗取了出来。

阿弘看着范芳芳的眼睛,又将它轻轻戴在她的头上,范芳芳没有拒绝。

就在此时,忽然,一阵幽怨的哭声,自山野之中传来,时断时续缥缥缈缈,如鬼似魅,让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