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天寒
昌盛织布坊的织布机，在陆续拿到货款之后，又增加了好几架。
现在很多养蚕的农户已经知道，他们这里收蚕茧和蚕丝的价格是很公道的，所以很多人都是自动拉着东西来织布坊交货。
这倒是省了宋跃他们的许多事情。
天明仁和十七年冬。
这一年，整个天明王朝的每一寸领土，都挂上了晶莹剔透的冰霜。
哪怕是一年四季都犹如春夏的江南道，也没有逃过这场寒潮。
这场寒潮来的突然，许多贫民之家还来不及准备御寒的炭火。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炭火的价钱已经高到大家都买不起的地步了。
可以说，这一年，昂贵的不是粮食，反而是炭火。
毕竟江南道以往很少有需要大量炭火来过冬的时候，今年是这样的情况，富贵人家还好说，一般人家却买不起多少炭。
宋跃坐在县衙的公房里，脸上露出忧愁来。
李文书和他的侄子，还有虞山等人，坐在下首。
“要是再过一段时间，炭火还是供应不足，那么只怕有很多人要冷死了。”
李文书面带忧愁地说了一句。
在江南道，有人会被冷死。
这在以前听到有人这么说，那肯定会被所有人嗤之以鼻。
不过今年这个情况，炭火要是得不到解决，那肯定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宋跃揉了揉眉心，说道：
“征调民工，让他们上山砍树，再看城里有几家有炭窖的，全部征用。”
“可是……”李晁显犹豫道：“县衙的库银若是要用，必须得一层层上报上去，得到批准之后才能使用，若是私自使用，只怕是……”
“可是等到奏报递到帝都，那他娘的还来得及吗？”
虞山脾气最爆，当先就站起来骂了一句。
路从怀连忙劝道：“虞大哥，你先别急，说不定大人有办法呢？”
他这一提醒，虞山才反应过来自己太放肆了。
连忙冲着宋跃抱了抱拳，“大人，卑职也是一时冲动……”
宋跃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这才说道：“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不过，我想请李文书助我一臂之力。”
李文书连忙道：“大人有事请吩咐。”
“据我所知，你们李家在源城扎根已经有好几代了吧？”宋跃问道。
“是，当年先祖从洛江上游逃难至此，在此处落地生根，迄今为止，已经五代人了。”
李文书一脸的缅怀。
“所以，我明天想摆个宴，想请源城的所有富户，搞一个捐款宴，到时候，还请李文书能让你们族里牵个头。”
“这……”李文书犹豫了一下。
不过，现在他背靠宋跃，这种时候退缩，那么就是失去了宋跃的支持，以前所做的一切，都将付之东流。
他一咬牙，说道：“好！在下回去之后，会跟族里好好商议一下的。”
宋跃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李晁显，说道：“你一会儿下去，就去拟请帖，务必将请帖送给每一位富户。”
“是！”李晁显应了一声。
宋跃吩咐完，又叫虞山带人去将县衙的前厅收拾出来。
他自己则回后院找到许氏，让她今天先宴请一些近来走动比较多的官家女眷，顺便安排一下明天的酒水饭菜。
然后才带着路从怀出了门。
源城安河岸上，顺着河流，南北纵横的两岸街道上。
昔日热闹无比的河岸街道，此时只有挑着炭叫卖的寥寥数人。
天空飘着细细的雨雪。
宋跃骑在马上，路从怀打马跟在他身旁，两人身后还跟着一队二十人的衙役。
他们一行人来到那挑着炭卖的那几人面前。
为首的一名老汉穿着一身单薄还破洞的衣服，脚上露着脚趾的鞋子已经湿透。
那张冻得发青的脸上，见到宋跃等人停在他们面前，连忙扯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来。
“这位大爷，要买炭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掀开自己挑着的箩筐，露出里面焦黑的木炭来。
宋跃下马，走了过来，看着这名老汉，眼中闪过不忍，问道：“近来大雪封山，烧炭的木头难以运出山，城中炭火稀少，你们的炭应该早就卖完了，怎么到现在还在叫卖？”
这名老汉抬起袖子来，擦了擦鼻涕。
苦笑道：“大爷不知，这天啊，还是不够冷，得再冷些，大家才会买，我们也不容易，千辛万苦进山搬出一点木头，烧成炭火，结果大家都觉得太贵，都不买，唉！”
宋跃看着他露出的脚趾，明显已经生了冻疮，紫红的斑块已经出现糜烂。
但是他竟然还在期待天气更寒冷。
“从怀，叫人带他去县衙后门，跟夫人说一声，这炭我们买了。”
路从怀连忙应了一声，然后点了一个衙役出来。
宋跃转头看向那个老汉，又扫了一眼他身后的几人。
说道：“过两日，官府就会招工进山砍树来烧炭，你们可以来报名，有工钱拿，就不要再单独进山了，山中危险不说，你们的炭到时候就不值钱了，不值得再冒险进山，知道了吗？”
那老汉连连点头。
宋跃叹了一口气。
转身上马。
眼看着那几人跟着那名衙役走远，路从怀说道：“大人，这卖炭翁明显就是想趁着天寒取个高价，您还买他的炭做什么，哼！这等投机取巧之徒，不值得同情！”
这人在路从怀眼里，就像是发国难财的奸佞一样。
根本不值得同情。
宋跃摇了摇头，说道：“人生在世，各有各的难处，倒也不必跟他们计较。”
县衙这边，许氏将帖子都送出去之后，许多官眷都应邀上门。
源城虽是小城。
但是毕竟地处江南。
自古江南出官多。
在源城当官的除了宋跃和守城将军关峰呈这两家，其他都是家中有男丁在外为官的官眷。
这些人冒着雨雪而来，也是因为这段时间宋跃的种种作为，让百姓们对他赞不绝口。
而且许氏也是大方温和之人，大家才给这个面子。
第一个到的，是李文书的娘子，她下了马车，由邹妈妈带着到了后院。
许氏听说她到了，连忙出了花厅，过来拉着她的手，说道：“李夫人，这么大冷天的，还麻烦您出门，实在是过意不去。”
李夫人笑道：“夫人客气了，我家老爷为宋大人效力，我自然对夫人您有求必应，别说是雨雪天走一遭，就是下刀，夫人您有吩咐，我也是心甘情愿要来的！”
许氏一笑，连忙将她拉进花厅里。
不一会儿，其他的官眷一一到齐。
关将军的夫人也在其中。
许氏见了她，首先就将自己的姿态放低，但是却又不显卑微。
“关夫人，您可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