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流放
黑暗中，葛杰双眼无神地盯着面前轻微晃动的光点，任凭高女士的轻柔声音传来，充耳不闻。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脑海，等待对方的答复。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不过已经过了最初的震撼，想清楚前因后果的葛杰此时觉得计划成功的把握反而比以前更大。
在葛杰的设想中，只要能拿掉石头放在自己身上的监视器，确保自己小命无忧。
然后利用高女士的催眠帮助自己找回丢失的记忆，那么自己的计划，便会补上最后一个缺口，成功率也在99%以上。
若是王晔那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麻痹硅族之后，距离人类的全面胜利也就不远了。
却没有想到，各方面与智能机器人几乎一致的硅人，居然不受全屏蔽房间的作用！仅仅是被屏蔽了信号而已。
甚至还以生命相威胁。
好在石头复制的这份意识，与资料中那些完全没有情感的硅族人不同，他有情感！
庆幸的同时，葛杰隐隐有种感觉：或许并不需要自己恢复丢失的记忆，就能完成自己的计划？
他相信硅族人一定会答应，除了对方有情感也怕死之外，自己刚才这一番言语，可是完全站在硅族的立场上。
果不其然，没过几秒钟，脑海中传来了对方肯定的答复。
“可以，按照你说的办。”
“不过我从来没有尝试过取代人类的大脑，操控人类的身躯，可能无法成功。”
“或者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让我代替你接受催眠？”
葛杰嘴角微微上扬，事实上他也没有‘好’办法，不过‘坏’办法倒还真有个，虽然简单粗暴，但按照推算应该有用。
“当然。”
“其实很简单，你只需要切断我体内听觉和视觉的神经，连接在你接收声音和图像的器官上。”
“这样你就取代了我，接受对方的催眠，而我则保持清醒。”
“等我假装被催眠后，关于对方提问，经过咱们商议之后，我用我的发声器官进行回答。”
“其实也可以将我的发声器官信号传输用的神经与你的发声器官相连，由你直接回答。但我担心，对方作为人类族群中最顶尖的催眠师，会看出你说话方式和习惯与我之间的不同，从而产生怀疑。”
“所以你只需要切断我的视觉和听觉神经，然后再与你的对应器官连接便可。”
葛杰说完，本以为对方会立马实施，没想到换来的却是对方接近10秒钟的沉默。
“我只需要切断你的视觉和听觉神经便可，为何还要与我的相关器官进行联结？我完全可以听到对方在说什么，也可以看到他在做什么，我告诉你不就行了？”
“你这样的建议让我不得不怀疑···”
葛杰在心中点头，迅速回答道。
“是我疏忽了，我以为你能想得到，没有向你解释。”
“以你们硅族直接复制的学习能力，想必你记忆中储存着关于人类催眠的所有理论和文章，你不妨查阅一下。在催眠的过程中被催眠者会配合催眠师完成一些动作，或者对催眠师的某型特定的催眠手段有不同寻常的反应。”
“比如有些人被催眠后，能完成不可思议的举动，例如全身僵直，例如身轻如燕等。”
“而催眠师的语调、声音的高低和舒缓都代表不同的意义，身体要做出相应的反应的。”
“你用硅族的听觉和视觉系统来接收这些信息，会因种族之间的不同，产生一些差异，再经过你复述之后，这些差异更大。”
“一句卧槽，都能因为声音的变化解读出六种意思的···”
“为确保万无一失，我只能出此下策。”
“希望你能理解，我想活下去，还想比以前活得更好。”
“我没有理由欺骗你，若你认为什么地方有问题，随时可以终止。”
说来话长，其实前后也就不到20秒的时间。
这么短的时间，若是按照正常的语速交流，根本就说不了几句话。但葛杰惊奇地发现，在脑海中与硅族人之间交流只需要一个念头或者一个想法。
不管是多长的句子多么复杂的意思。
根本不需要一个字一个字地将他们全部都想出来。
一个念头便足以表达一切。
葛杰终于打消了对方的疑虑，选择合作。
···
很多年以后，每当葛杰给新生代的小孩讲述人类的苦难史，总会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
倒不是说他自己忍受了多大的痛苦，还要表现的波澜不惊，面无表情。而是作为人类最顶级的催眠师，高女士实在是太懂人心了，太厉害了。
与其说是自己结束了悬在人类头顶的达克摩斯之剑，倒不如说，是高女士真正解救了人类。
从全国新型防御委员会出来的时候，虽然大脑依旧疼痛难耐，身体上的伤口也隐隐作痛，但葛杰仍然很开心。
相比于人类的灭绝，自己遭受这么一点苦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再说了，肉体上的痛苦算是痛苦吗？
自硅族降临之日起，多少人妻离子散，多少人白发送黑发。
来自灵魂层面的折磨，何曾比之肉体上的痛苦轻松过？
因为精神问题，心理问题，亦或者直接说是意识问题，而自寻短见者比比皆是。
而因肉体上的苦痛选择结束自己生命的，远不及前者之多。
从今天开始，葛杰彻底告别全国行星防御委员会，彻底离开了反战部！
卸任一切领导职务。
从葛节与高峰来到全国行星防御委员会，到此刻为止，已经过去了整整8个小时。
“联合阵营反战部最终决议，待葛杰在疗养院恢复健康之后，立刻前往月球，参与月球基地建设。”
这是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反战部最终的决定。
事实上在高女士催眠之后，葛杰与体内的硅人经过讨论，硅人在葛杰体内临时又制作了另外一个硅人替代它被人类找出。
同时，为了避免被人类得到后研究出针对性方案，新制作的硅人与真正的硅人在很多方面完全不同，甚至故意留了不少破绽。
为了增加可信性，新制作的硅人被隐藏在葛杰心脏，增加取出来的难度。
现在，人类联合阵营的眼中，石头安插在葛杰身上的监视者已被取出，送往实验室研究分析。
同时，经过催眠和测谎以及一系列的建模分析得出结论：可杰的记忆确实有所缺失，缺失之后的记忆无法恢复。
在反战部将葛杰体内硅人手术取出的时候，王晔之前写文章也在元宇宙中迅速走红。
很快，联合阵营所有人类都知道了那篇文章表述的内容。
但经过专家组分析对比，认为文章所描述的内容并不准确，甚至涉嫌故意捏造事实，引发群众恐慌。
但这篇文章仍然对专家组如何决议处决葛洁产生了影响，原因很简单：
鉴于葛杰体内被石头装了监视者，并不排除王晔体内同样有监视者的存在。
这篇文章的目的，很可能就是硅人的阴谋之一。
硅人想让葛杰在人类中再无立足之地，以巨大的舆论压力迫使联合阵营将葛杰处决。
或者还有一种可能：硅族急切想让人类放弃葛杰，逼迫对方加入硅族。
所以，经过专家团队的分析，撤销了将葛杰处死的决议，转而将其派遣到月球基地，负责最基础的修建工作。
其实说白了就是在月球当农民工，不配备任何可接通元宇宙的智能设备，放在古代来说就是流放边疆修长城。
这么做有两个原因：
不能让硅族如愿，彻底断绝硅族可能的两个目的。
第二个原因也很简单，万一葛杰某天恢复记忆，想起了彻底灭绝硅族的方案呢？
将功赎罪的机会，反战部也说得很清楚：“等你哪天想起了如何覆灭硅族，在这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是忍辱负重，你依然会成为人类的英雄。”
而在硅族这边，身体中的硅人因体内无生育材料，资源极度匮乏的条件下复制了新的个体，造成他能量不足几乎陷入休眠状态，每天清醒没多少时间。
离开全屏蔽房间后，葛杰通过身体中的硅人向石头表达了自己心灰意冷，从此要为硅族效力的决心。
“哦，这是为什么？”
“以你的聪明才智，难道看不出人类元宇宙中传播的那三条消息是我发出去的吗？”
对于石头的疑问，葛杰回答得很干脆。
“她背叛了我！曾经海誓山盟相濡以沫的她，居然举起屠刀亲手将我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还为了保护他哥哥的名誉，竟然让我背负一切过错。”
“为了不被我牵连，无情地牺牲我！”
“整个人类，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所有人都在骂我，就算联合阵营向民众发布了澄清。”
“但在人类总有一个先入为主的概念，当他们认定我就是那个灭世的恶魔之后，纵然解释再多，他们也不会相信的。”
“我能活着，只不过是他们抱着万分之一的期望，等待我有复苏记忆的一天！他们所谓的灭绝你们的记忆。”
“唯有加入硅族，我才能享受活着的乐趣！”
“要知道，在月球那个地方连空气都没有，睡觉都要包裹在装尸袋一样的东西里。与其说是活着，还不如说是一具行走的尸体！
“而且，只要我一天想不起来覆灭硅族的方法，我就得以这样的状态活着。”
“我要的是自由、是权利、是财富、是掌握他人命运的满足感！”
“而不是如同蝼蚁一般浑浑噩噩，为了活着而活着！我要实现自己的价值，人生的意义！”
“这对生命悠久的你们来说或许无所谓，但对人类而言，区区不足百年的时间，我有多少时日可在月球那个枯燥无味，孤寂冷漠的星球上耗费？”
“加入硅族，是我，唯一的，选择！”
对于葛杰类似演讲一般的陈述，石头不可知否。凭他的计算能力，很容易就能得出葛杰这些话语的真实性在80%以上。
资料中人类所谓的自我价值的实现自然包括这些，当然还有些什么幸福感，获得感之类的···
真实性虽然高，但作为唯一有情感的硅人，同时也是唯一与人类长期接触过硅人，他看过人类之间太多的尔虞我诈，并不完全相信葛杰所说。
“那么，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加入我族？”
“或者，你又能给我族带来什么呢？你已经失去了人类社会中的地位，我们并不能通过你获取更多的有价值的情报。”
葛杰微微一笑，非常自信。
“尊敬的首领，我在研究基地工作的时候，曾经听到过这样一个说法。”
“相比于人类，硅族更是上天的宠儿！任何一个智慧生物都不会仅仅局限在自己诞生的星球上，他们最终都会走向星辰大海！”
“与人类相比，硅族得天独厚，更适合星际旅行，更适合遨游宇宙。”
“我也相信硅族并不会满足于一直生活在小小的地星，那么就让我作为硅族的先锋，在月球上为硅族建立第1个跳板。”
“我可以协助身体中的硅人，在月球繁殖同类，在适当的时机占领月球，甚至将硅人扩散到天宫卫星城、火星城、火星卫星城等等所有人类踏足的地方！”
“只要时机成熟，人类现在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硅族做嫁衣！”
“同时，我还有一个要求！”
石头来了兴趣，经过体内硅人转述的语言明显带着好奇和探究。
“哦？你还有什么要求，说来听听。”
“我要求，将背叛我的前妻王晔，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点给我留着！我要当面质问，亲手处理她。”
在心里说这话的时候，葛杰双目圆瞪喘着粗气，甚至扯动自己身上的伤口潺潺流血。
负责将葛杰送往疗养院的高峰都吓了一跳。
虽然之前听到葛杰干的那些事儿，高峰气的难以忍受，但现在联合阵营和全国新型防御委员会反战部已经下了最后决议。
要先把葛杰治好，然后再送到月球，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出事。
对高峰来说，任务要求大过一切。
石头还是答应了。
原因很简单，自己复制的硅人在葛杰的身上，他并不担心葛杰私下搞什么小动作，闹出幺蛾子。
而且，他已经向自己复制体下了死命令：一旦发现葛杰有威胁到我们硅族的任何举动，立刻自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