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霜寒

短短一句话,如落雷炸响耳畔,惊得薛泓碧心神大震,手里的杯子也被砰然捏碎,瓷片热水溅了他满身,他却恍若未觉。

姑射仙子季繁霜,听雨阁的初代浮云楼之主,永安七年设计摧毁飞星盟的幕后黑手……竟然是,步寒英的情人?

“如今你已足够了解傅渊渟,却还不够了解我。”

步寒英拿过他的手,将扎进掌心的几粒碎瓷挑了出来,薛泓碧本能地想要挣开,却如蚍蜉撼树,只能乖乖坐着听他说话。

这段故事实在太长了,长到要从那样久远的曾经说起——

寒山面向天女河,背靠呼伐草原,山脉绵延近二百里,峰峦走势曲折奇诡,其中合抱九峰三谷,犹如一座天工堡垒,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前朝鼎盛时便将此处纳入版图,此后长达百年时间,两方百姓不仅互通有无,还婚嫁生育亲如一家,不少混血由此诞生。

然而好景不长,前朝败亡时,一统北方部族的乌勒国趁机撕毁盟约,三次发兵南下,先攻寒山,后破雁北关,一路**侵占云罗七州,若非中原各地义军驰援,又有大靖高祖殷戎崛起于行伍,恐怕不等新朝建立,中原大地已然易主。

可惜殷氏虽一统中原建立了大靖王朝,一时也收不回云罗七州,在长达五十年的岁月里,剑南江以北都是乌勒的领土,自寒山到雁北关这一带更成为乌勒的北防重地,原先生活在这片地域的百姓苦不堪言,尤其是那些乌勒人与靖人的混血,他们不被任何一方信任,遭到惨绝人寰的打压,后被全部带入寒山,在乌勒驻军的眼皮子底下苟且偷生,时常被征兵奴役。

这些人,就是寒山部族的先祖。

平康二年,乌勒再度出兵,欲渡过剑南江夺取更加广袤的疆土,彼时正是高宗登基的第二年,一改太宗时期的软弱,力排众议决意反击,命定国公祝清平为主帅挥师北伐,这一战打了两年,靖军不仅守住了剑南江,还一路打到了号称“云罗第八州”的贺兰城,收回大半北疆国土,最终祝清平战死于此,副将萧胜峰生擒乌勒大王子尔朱丹,逼得乌勒国主停战议和。当时,高宗虽有心一鼓作气收回失地,奈何大靖底蕴不足,只能派遣时任平章政事的宋元昭出使贺兰城,最后乌勒退军,归还贺兰城以南地域,高宗亲妹安国公主远嫁乌勒,两国阔别五十年再度缔约,史称“贺兰之盟”。

贺兰城以南的百姓们守得云开见月明,以北失地的百姓们也因此有了喘息之机。

平康十年,乌勒国主年迈力衰,大王子尔朱丹在贺兰之战残缺了右腿,再不能承担储君之责,便改立二王子尔朱寿为储,此人性情偏和,顺应君父之意欲与大靖修好,重开来往要道。

寒山部族由此得到一线生机。

他们的先祖都是乌勒人跟靖人的混血,后来结族繁衍,形貌与靖人相差无几,体魄却要强健不少,为了生存下去,族中无论男女老少都做过马前卒跟活靶子,最终生存下来的都是身手矫健之人,其中有一对兄妹被选做商队仆役,随行前往大靖。

这对兄妹便是步寒英和白知微,那年他们十三岁,想要在中原学成文武艺,壮大自身庇护族人,在商队渡过剑南江时故意坠河,险死还生,终于恢复自由身。

兄妹俩相依为命,在中原走得磕磕绊绊,白知微欲修文学医术,步寒英却要习武练战,他们用了两年时间探索江湖,然后趁着平康十二年望舒门招收弟子的机会,步寒英亲自将妹妹送入山门,眼看着她有了安身之所,终于放下心头大石,准备前往各大门派偷学百家武艺。

可没等他离开东山之岭,就见到众多江湖人士从四方云集而来,扬帆出海,不知要做什么大事。

“……我认为是机缘到了,便设法混进去与他们同行,才知道这些人是要去海外鲛珠岛剿灭姑射门。”

薛泓碧一怔:“姑射……难道那季繁霜是有师门的?”

步寒英的目光落在炉火上,那火焰并不熊烈,在水壶下隐约透出火红与幽蓝交织的颜色,他往下添了一根木柴,火势便大了些,发出“噼啪”裂响,仿佛又回到了那火光熊熊的一天。

“不错,姑射一门出自东海鲛珠岛,只收女子,每名弟子都是勾魂摄魄的美人,一旦步入中原,必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被江湖人视为‘红颜祸水’,于是在平康十二年,中原各大门派弟子结伴出海,火烧鲛珠岛,剿灭姑射满门。”

薛泓碧背后生出一股寒意,心中却有怒火升起,道:“说什么红颜祸水,男人管不住招子和裤腰,就是女子的过错吗?倘若如此,天底下的采花贼只要一句‘情难自禁’就可免除责罚,欺辱妇女也可说是她们故意勾引,还要律法公理做什么?”

“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惜那时我的武功尚不如你,好不容易救下一个小姑娘,又被人抢了去,眼看着她死在我面前……整个姑射门,最后只有年仅十四岁的季繁霜活下来了。”

“……她是怎么逃过的?”

薛泓碧愕然,若说姑射一门皆是美貌女子,哪怕季繁霜年仅十四也该是明眸皓齿的少女,以那些人想要斩草除根的作风,绝不可能错漏她。

“因为……她的运气太好了。”

薛泓碧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回答,当下神情古怪起来:“运气好?”

“姑射一门修行至毒至邪的《玉茧真经》,这是江湖上最邪门的武功,若论玄妙并不逊于《截天功》,它讲究破而后立,如蛹虫破茧成蝶,境界越高,外形内功越趋近完美,可这代价也很大……自修炼入道起,每过三年必须经历为期十日的破茧期,期间不论修行者年岁几何,皮骨内脏都会迅速衰老枯竭,功力也会压制近无,五衰病痛皆缠身,与行将就木的老妪无异,能熬过去的姑射弟子十不存一,但凡失败便必死无疑,唯一能帮助她们渡过难关的办法便是每日吞噬精血,其中以血气方刚的武人为上等,身体康健的青壮为中等,飞禽走兽等活物最次……正因如此,姑射弟子才会时常踏足中原,也就引来了灭门之祸。”

薛泓碧倒吸一口冷气,刚才的义愤也散了不少,下意识想到那些天方夜谭,忍不住道:“这不就跟女妖怪一样吗?”

“天下奇人奇事何其多,道不同罢了。”步寒英闭了闭眼,“姑射门覆灭之日,季繁霜恰逢破茧期,这是姑射一脉最重要的隐秘,那些门派弟子不知厉害,当她是被强留岛上的粗使老仆,便没把她放在眼里,刺了一剑便踢下山坡……我发现她的时候,她正奄奄一息趴在草地里,拼着一口气爬出火场,求我救她一命。”

本是一念之仁,谁能想到那老妪竟是姑射传人?

薛泓碧试探问道:“你带她回了中原,她……跟着你?”

步寒英眼中浮现冷意:“我找到一条大渔船,船老大是个热心人,收留我们在船上住下,答应尽快返回中原……可是,她那时候正在破茧期,又受了重伤,寻常药石无灵,她为了自救,开始杀人。”

最开始只是一个小杂役失踪,后来又有好几个人莫名不见,水手们在船上发现了没擦洗干净的血迹,怀疑上了两个外人,毕竟其中一个是病弱老妪,另一个是习武携剑的少年,谁是凶手在他们眼里不言而喻。

步寒英自知没做过这些事,面对水手们的刀斧棍棒步步退让,可船上空间有限,他最后被逼到了桅杆上,下面有人投石执刀,或许下一刻他就会跌下海去。

就在这个时候,龟缩在船舱里的老妪终于出来了。

所有人都知道那舱房里窝着的老妪如何衰弱丑陋,没想到木门拉开后,走出来的竟是色如春花的少女,她对着众人启唇一笑,腥咸的海风便如混了陈年美酒,醉了满船的人。

仅仅一瞬怔忪,她就走到船老大的面前,踮起脚尖捧起对方的脑袋,如同端起一个盘子,轻轻松松折断了他的头。

杀一儆百,等她把尸首一脚踢开,惶恐不已的水手们只能跪下求饶,而她走到桅杆下张开双臂,仰起头笑靥如花地道:“跳下来吧,我接着你。”

“……”

薛泓碧张了张嘴,半晌才哑声道:“你是怎么回应的?”

“我问了她三个问题——是否为姑射门人,失踪船工究竟是否为她所害、打算如何处置船上剩下的人……她回答说,赶尽杀绝。”

壶里的水快要沸腾出来,步寒英移开了柴火,眼中那点火光也逐渐黯淡了。

“再问她为什么……她就说,算他们命不好。”

平淡无奇的几句话,令薛泓碧只觉得毛骨悚然。

季繁霜是姑射门最后的传人,既然没死在鲛珠岛,那就一定要活下去,不仅是渡过破茧期,还得杀人灭口,让她在抵达中原后得以安然蛰伏。

她对步寒英许诺道:“这些平庸之辈死便死了,我总不会害你的。”

海上风波生,月下重影动,少女在桅杆下站了许久,终于等到少年一跃而下,撞进她的怀里。

随之而来的,便是当胸一剑。

步寒英将她带上这艘船已铸成大错,如何能一错再错?

可惜他当时武功不如季繁霜,这一剑落空,两人在甲板上缠斗起来,不过数十个回合,步寒英就被她压制住,纤白如玉的手掌扼住他咽喉,她显然很失落,说话也带着少女特有的娇嗔:“你能救一个色衰多病的老太婆,怎就不能对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孩子宽容些?”

步寒英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心如蛇蝎,即便绝色倾城,不过空有一具皮囊,别说是色衰老妪,反哺乌鸦也比你美上千百倍!”

但凡爱美的女子,没有谁能不为这话愠怒,季繁霜当即冷了脸色,举臂就要把他扔下船,没想到步寒英反手抓住了她,双双跌落海中。

季繁霜自幼在海岛生活,步寒英也是在天女河畔长大,到了水底招数受制,两人便以水性搏命。这样一来,季繁霜就吃了大亏,她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死心眼,明明自身难保了,还要抓着她往水底按去,让她浑身解数不能施展,又急又恨,最后实在无法,只好使了闭气功,“溺亡”在步寒英怀里,然后被他拖上了水面。

《玉茧真经》的闭气功极为玄妙,能让人呼吸脉搏静止若死,心跳也微弱不可察觉,只剩下一点感知残留在身,季繁霜满心报复,感受到步寒英背着自己步履蹒跚地上了一座小岛,她以为他要把自己碎尸万段,也做好了暴起发难的准备,没想到那人在自己身边坐了半晌,竟然气喘吁吁地挖了个坑,把她放进去埋葬了,还不忘脱了外衣遮住她的头,免遭黄土盖脸。

一时间,季繁霜又气愤又好笑。

直到晚上,她才从这简陋的坟墓里把自己挖了出来,见到坟前竟还立了把剑做碑,正是他救走季繁霜时用的那把,可惜已经被她折断了。

这座岛很小,季繁霜很快找到了步寒英,他又冷又累,蜷在一个山洞里昏睡过去,她能轻易要了他的命,最终只是转身离去,抹除了自己来过的痕迹。

“季繁霜是希望你当她死了,这样在外人眼里,姑射门就没有余孽在世……”

沉默片刻,薛泓碧的神情有些怪异:“可你当时睡得人事不省,怎么知道她来见过你?难道……”

“我醒着。”步寒英的眼中,冷漠慢慢散去,“哪怕那座岛上没有别人,可我不敢放松警惕,她刚走到身边,我已经醒了,只是没有睁开眼睛。”

如果季繁霜有所动作,步寒英枕在身下的匕首就会出鞘,可她并没有趁机下手,只是低声骂了他一句“死心眼,倔脾气”。

等到他第二天搜遍岛屿,季繁霜的身影已经消失了,直到步寒英搭上行船回到中原也没再见到她,以为她回了鲛珠岛,或另寻一处海岛安身立命。

可惜事与愿违,季繁霜到底还是来了中原。

薛泓碧听到此处,眉头皱了起来:“她虽然踏入中原,却得掩藏起来免受杀身之祸,必须寻个势力庞大的托庇,可是平康十二年……听雨阁连个影都还没吧?”

“没错,当时江湖上如日中天的势力是补天宗,傅渊渟那会儿还在外头积蓄实力,补天宗的宗主是与他有杀父之仇的沈喻。”步寒英道,“更何况,季繁霜的生母是沈喻的亲姐姐沈菱,当年为了追求武道,秘密携女出海加入姑射门,两派之间也合作多年,包括沈喻篡权夺位之事背后也有姑射门的助力,既然姑射门被灭,她在中原只能投奔沈喻。”

薛泓碧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在,一下子把散碎的线索串起,如此说来季繁霜该是沈喻一派的心腹,傅渊渟却要向沈喻讨杀父夺位之仇,难道二人就是因此结怨?

他把自己的推测说出来,步寒英摇了摇头,道:“你只说对一半,季繁霜对沈喻的恨,不比傅渊渟少。”

沈喻虽然手段狠辣,却爱重他的独子沈摇光,此人是个淡泊女色的剑痴,与季繁霜兄妹相称而无半分旖旎之思,渐渐地,季繁霜也对他生出几分亲情,算得上真心交好了。

然而,沈喻收留她并非为了亲情善心,而是觊觎《玉茧真经》,他停滞《截天功》第八层巅峰已久,想要从其他上乘武功里寻求突破之法,一直软硬皆施地想要从季繁霜身上得到《玉茧真经》秘籍,还打算让她给沈摇光做炉鼎,助自己儿子功力精进。因此,季繁霜想要除掉沈喻的迫切之心,丝毫不逊于傅渊渟。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可她到底是沈喻的外甥女,玉无瑕不敢把她拉作同盟,带去见傅渊渟,她也只能另辟蹊径。”

薛泓碧愣了下,继而反应过来:“她找到了你!”

“那是一个意外。”步寒英的手指微不可及地颤了颤,“我没想到会再见到她。”

鲛珠岛一事后,步寒英返回中原,四处拜访宗派山门,他没有师门做靠山,也没有知交朋友做助力,凡事都得靠自己,幸而天赋卓绝又悟性非凡,倚靠与人对战和偷学武艺,很快就成长起来。

然而凡事都有利害两面,随着步寒英在江湖上崭露头角,各种麻烦也接踵而至,平康十三年秋他为躲避仇家逃到绛城,误打误撞在飞仙楼认识了傅渊渟。

少年意气欲凌霄。

那年腊月廿三,他们在葫芦山顶清虚观结拜为兄弟,从此一起闯**江湖,中间经历了不知多少风风雨雨,身边始终有一人祸福与共,何其幸运。

等到平康二十年秋,乌勒国主终于病逝,本该继位的二王子尔朱寿被杀,大王子尔朱丹篡位,王后安国公主自裁,死前派遣心腹赶回大靖送出密信,说尔朱丹决意撕毁贺兰之盟,北疆大战即将再启。

过了十六年,大靖已非当初孱弱之态,高宗决意跟乌勒战定乾坤,收回失地洗雪前耻,次年战事开启,非但将士慨然应战,江湖群英也豪气干云,步寒英兄妹本就是寒山族人,想要趁此机会解救族人于水火,先后北上驰援。

不止大靖武林众人助战,乌勒的高手也趁乱潜入大靖国土,在战线后方肆意作乱,这片战场没有金戈铁马,刀光剑影中暗藏杀机无数,不知多少江湖儿女埋骨北疆,也不知多少乌勒高手葬身于此。

步寒英在这杀机四伏的战场上,与季繁霜再见。

阔别九年,两人的变化都很大,尤其《玉茧真经》每提高一重境界,人也随之脱胎换骨,昔日明眸皓齿的少女已成为清丽绝色的女子,一颦一笑便是桃李春风,眉梢眼角几乎看不出当年的影子。

步寒英以为这是初见,于季繁霜而言却是重逢。

他挥剑挡下乌勒高手逼命一刀,季繁霜趴在他背后,暗器从刀剑之下扬手而出,为步寒英挣得一线生机,他不顾危险欺身而近,长刀即将斩下自己的头颅,他还记得侧头咬住刀锋,让它停在季繁霜面门三寸之外。

利剑穿心之后,步寒英一脚踢开乌勒高手死不瞑目的尸身,自己也已力竭倒下,季繁霜背着他从死人堆里爬出去,连夜奔走五十里,终于把他送到了白知微面前。

步寒英醒来的时候,季繁霜就坐在他身边削果子,见他醒了,拿刀尖戳着薄薄一片果肉递过来,那果子有些酸涩,吃在嘴里却甜。

“步大侠,你让我免做刀下鬼,我也不叫你见阎罗王,算起来是两清。”她只手托腮,凑在他身边玩笑,“不过,我照顾了你三天,这笔账怎么算呢?”

步寒英有生以来还没跟妹妹以外的女子如此亲近,明明伤口还在作痛,身体先一步动了,手脚并用地往后挪,却不料纱幔后头不是墙壁,这一退就摔了下去,本就不大清醒的脑子愈发糊涂了。

季繁霜见状乐不可支,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悦耳,她也不绕行过去将人扶起,反而趴在床榻上,对着他做鬼脸,最后把他也逗笑了。

步寒英道:“患难一场,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

“阴云不成雪,碧瓦有繁霜。我姓季,叫做季繁霜。(注)”

细眉秀目笑如弯月,季繁霜一手撑着身体,一手朝他伸过去,故意道:“我出身补天宗,是你们这些大侠口中的妖女,稀不稀罕让我拉你一把呀?”

桌上明明点着烛火,屋里却显得有些幽暗,好像那些火光都被季繁霜的眸子收了去,黑亮的眸子里倒映暖色,犹如夜下枫林染秋霜。

步寒英笑了一下,握住了她的手。

“不久之后,傅渊渟也赶来北疆,由此与季繁霜相识,决定联手对付沈喻,她虽然武功藏拙,心计却不逊于玉无瑕,帮助傅渊渟布下夺天局,但是……她有一个要求,那便是傅渊渟不能杀死沈摇光。”

这些年来,沈喻对她不怀好意,若非沈摇光袒护,季繁霜要么叛出补天宗四处流亡,要么被沈喻榨干骨血不得好死,她不是什么知恩善报之人,可沈摇光是她最后的血亲。

可惜她错信了傅渊渟。

平康二十三年,补天宗洗血换代,不仅沈家父子成了傅渊渟脚下枯骨,傅渊渟也撕毁多年假相,他蛰伏白道多年,此番借助武林盟之手打杀沈喻,而后又反戈一击,险些把方怀远等人尽数葬送,成就血海玄蛇的第一道凶名。

那时候步寒英在场,多年出生入死的兄弟一朝翻脸无情,哪怕傅渊渟肯放他安然离去,可那些白道侠士也对他襄助良多,他如何能做那明哲保身之辈?

等到季繁霜匆匆赶来,她只见到沈摇光死不瞑目的尸体,和瞎了左眼的步寒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