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深入废墟

2016年的冬天,沉闷而漫长。阳光似乎永远不会出现,浓重的雾霾将天空遮挡得密不透风。

S市经贸大厦的十二楼里,孟云低着头,透过发丝,仍能看见新闻部罗主任因暴跳如雷而急速晃动的大肚子,他还在嘶吼,怒不可遏……

“上周让你去采访外国语学校,你爆出人家仓库食物腐败发霉。这周让你去报导新开盘的楼盘,你又爆出楼盘欠民工薪水!那些新闻稿若不是我压着,只怕引来大乱。你知不知道这些后果有多严重?!”

孟云摇摇头,低声解释:“可那学校供给学生的食物,确实发霉了!这些东西吃了会要人命的。还有,快要过年了,农民工就等着血汗钱回家,我也是想帮他们。”

“你想想自己的职责是什么!”罗主任拍起了桌子:“他们需要业绩,我们需要生存!你想因为这些莫虚有的东西,让咱们都玩完?”

孟云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记者的责任是敢说真话,不让黑暗与谎言蒙蔽世人的双眼。”

“你……你还太年轻了,”罗主任气得手指直哆嗦:“说真话从严格意义上讲,是不存在的,记者的社会责任只是让社会正效应最大化。”

孟云沉默了,罗主任一向在意的只是他们能不能抓到新闻爆点,能不能获得流量,最终是能不能获得商家的广告费用。这是他作为一家民营新闻媒介的自觉。

“你回去吧,这段时间别出任务了,好好待在办公室反省反省。要不是看在你们老师的面子,我肯定不能容你。”罗主任皱着眉摆起手来,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孟云毕业于S市传媒大学新闻系,这份实习工作是系里的老师介绍的,本想着专业对口,又是熟人。谁知道搞出这么多幺蛾子来。她觉得委屈,罗主任更是抓狂。

从这天后,她在办公室里开始了打杂生涯,复印跑腿、做会议记录,很长的时间里,没有出一趟采访任务,罗主任似乎以这种方法将她整个人隔绝了起来。

沉闷与丧气将她吞噬着,孟云来这里,本是想好好工作,做一个给人们带来光明与希望的传播者,谁知道却只是自己的癔想而已。

直到一个月后,事情发生了转机,四组严重缺人,将她借了过去,协助做一些社会调查。听到这个消息,她心中一凛。

她在南江新闻网待了一个多月,对这里的状况大致清楚。知道四组是几个新闻组中最差劲的地方,里面充斥着犯过错误的、刺头、性格古怪的。分配的任务也是五花八门。

什么调查野狗伤人事件啊、城西护城河,碎尸案啊、精神病院采访啊……采访的项目跟四组的人极其般配,各具特色、犀利古怪。每次他们组出的问题,比其它三个组合起来还要多。

孟云紧张归紧张,但也乖乖地抱了自己的办公物品去报道,从宽敞明亮的十二楼,搬到了杂乱不堪的、满是装修异味的十三楼。

接待她的是四组的彭组长,一名五十来岁的秃顶大叔,扔给她一张策划单,就捧着茶杯逗起窗前的鸟来,就解释了一句:“小孟啊,这个活你跟小李去,年轻人嘛,就该多锻炼锻炼。看看去吧!”

孟云四处看了看,寻了张角落里的空位坐下,连东西都来不及拾掇,就打开了那张策划单查看了起来……

S市流浪人口社会调查是市政牵头,社区执行,数家新闻媒体与公安部门配合协助的一项公益活动。目标是逐一排查流浪人口数量,为他们建立起个人档案,通过媒介的力量为他们打通回家之路。

策划单的后面详细地分配了每个部门的职责,她正一一看下去时,一只削瘦黝黑的手一把抢过了单子:“这玩意有屁用!年年调查,有几个愿意回家?”

抢单子的人是个身材矮小的男人,约摸三十几岁,满嘴的胡茬,很明显,最少有一周没刮过了。孟云心里升起一个念头,他倒是更像流浪汉一些。

后来孟云才知道,这人叫李文彬,以前是一组的资深记者,后来出过一次事后,就被贬到了四组,天天上班闲逛、出工划水,除了怼人就是怼人,四组最大的刺头就是他。

他们新闻中心负责南区,占地最大的老城区,那里全是几十年前的旧房子,如今正大面积地改造中,常住人口少、拆迁楼多,工作任务是很重的。

他们不具体参与排查工作,但是遇到状况就需要出马了,采访、跟踪调查,输入官网,以及每天出一篇纪实采访稿。

第二天一早,李文彬就脱岗了,原因是忽发疾病,上吐下泻,必须请假半天。没办法,孟然只能独自一人前往。到了目的地,才发现面前是一片废弃的胡同口。

清晨九点,空气仍是阴冷无比,裹着厚厚的棉袄都抵挡不住。孟然深吸了一口气,感觉那些微细的颗粒感一瞬间从鼻腔涌入,刺得肺隐隐作痛。她站在巷子口,看着前面的牌子,念出声来:“槐杨街28号……”

居委会的大姐在电话里告诉里她,槐杨街28号最里面居住的流浪汉古怪得很,说话颠三倒四,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但人家打扮得整整齐齐,貌似还是个作家。

作家……这倒是一个有趣的职业。孟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段故事,并且连采访稿名称都想好了:落魄大神隐匿废墟,表面癫狂实则另有隐情。

她戴着渔夫帽穿着运动鞋,脖子上挂着相机和工作牌,一副十足的记者打扮。这会儿踏步在荒凉的小巷子,有一种深探敌情的刺激感。

槐杨街的胡同已经快要拆迁了,居民拿到了拆迁补偿,早搬了出去,可是过去居住的痕迹,却还在。

整条胡同延绵开来,呈不规则的直线,灰白色的院墙斑驳不清,写满了沧桑与陈旧。好多地方的房顶与门窗都破了,不知道以往就是如此,还是缺少了人气后,自然地损坏了。

偶尔一只老鼠从那些洞开的房门里窜出来,肮脏的皮毛、瑟缩的眼神,像是在躲避着什么。忽然之间,一个念头忽然间涌了上来:离开这里,现在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