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自我攻略
当天晚上，厍狄娜扎忙完宫中事务，急匆匆赶到驸马府传旨。
厍狄娜扎来到西堂前，又看见那个白衣翩翩的清俊公子从阶梯缓步走下。
只见驸马仍是一脸从容，甚至带着几分慵懒，那英气的眉眼间还有一抹笑意。
驸马必是知道我来者不善，竟还如此从容自若？
厍狄娜扎正色：“驸马薛绍接旨，天后口谕，薛绍身为驸马，一月之内官升七级，任千牛卫长史，备受皇家荣宠，却不思尽忠……”
厍狄娜扎传了武曌的旨意，只见薛绍一脸云淡风轻，好像完全无视自己面临的危险。
厍狄娜扎冷着脸：“薛绍，交出千牛刀吧。”
薛绍取出千牛刀递给厍狄娜扎，像交出一把寻常菜刀一般。
厍狄娜扎心下讶异。
别人都视权位如性命，他却是如此淡漠？
真有这般视功名如粪土的男儿？
厍狄娜扎冷声道：“薛绍，你可思悔改？”
薛绍背着手，从容自若地说道：“薛绍辜负天皇天后厚恩，难担大任，愿听天后处置。”
厍狄娜扎听着薛绍这话，手心渗出冷汗，说道：“薛绍，天后口谕，如若不思悔改，将撤去一切职事，以示警戒，你可听清楚了。”
薛绍仍然一脸淡然，说道：“自是清楚。”
厍狄娜扎樱唇颤了颤，纠结了片刻，她觉得薛绍这般态度，硬是不愿上班，势必是有其他原因。
她凑近薛绍，压低声音，问道：“娜扎敢问驸马，是否有难言之隐？”
她实在不忍心看着薛绍这般才能出众，又秉性高洁的好男儿被惩戒，想着私底下能不能帮帮驸马。
薛绍此时心里正高兴着。
计策很成功，武曌果然发怒了。
说我“恬嬉胡闹，不成大器，不堪大用”，这可太好了，盼着这些话快些传遍长安。
如果还不思悔改，就撤去一切职事？
拜托您快些，撤我的职，贬我的官，我好在家当咸鱼。
可是薛绍听着“哪吒”最后这话，有点不知道怎么回。
这胡姬怎么这么多事？别多嘴能死？
我当然有难言之隐，老子不想出风头，怕过两年被你主子弄死。
但这话怎么跟你说啊？
薛绍不知道怎么回，又不好说得太随意。
薛绍：“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这么说有逼格，意思又含糊。
老子在宫里头站岗，的确有点“摧眉折腰事权贵”的意思。
反正就是老子这班上得不痛快，不干了，怎么着吧，快些开除我。
至于这句诗是李白写的，李白还得二十年后才出世，则不在他考虑之内。
厍狄娜扎听着薛绍这句诗，却是愣住了。
她知道唐人有一种叫“诗”的文学体裁，极为凝练精深。
她读过一些唐诗，但是她觉得此前读过的诗作都不如眼下驸马咏出的这句诗句。
她咀嚼之下，更觉得回味无穷。
这个男子果然是这般不凡，不凡之人自有他脱俗的道理。
厍狄娜扎不禁泪湿眼眶，说道：“娜扎听说唐人有一句古话，叫作‘不与浊世同流合污’。娜扎明白公子说的。娜扎告退。”
厍狄娜扎衣袂蹁跹，转头离去。
薛绍：“…………”
咱们能不能不脑补？
我纯粹是故意旷工等你们开除我而已。
自我攻略那么好玩吗？
不过薛绍想想，自己摆明了“不思悔改”，连“愿听天后处置”这话也说了。
这应该没什么闪失了吧？
武曌听说自己这个态度，必定得按旨意上说的“撤去一切职事，以示警戒”。
君无戏言啊！
天后必定是说到做到的。
嗯。要信任天后。
~
深夜，大明宫，玄武殿西厢，一间不大的偏房内。
厍狄娜扎倚在胡床边，对着一盏孤灯发呆。
她身为天后身边的主要女官，在玄武殿有一间小卧室。
整个玄武殿都已经睡下了，一个时辰后天亮，这座庄严的大殿又将开始新一天的忙碌。
眼下大唐帝国的最高政令大部分出自玄武殿，这座宫殿是帝国的心脏。
住在帝国心脏内的厍狄娜扎，自然对大唐有一种深刻的责任感和使命感。
她的族人和吐蕃、高丽、南诏、契丹、回鹘等种族一样，深深地仰慕着大唐的文化。
毕竟大唐是天朝，大唐天子是“天可汗”，大唐的一切都比他们这些“蛮夷”先进。
她身为突厥公主，从小接受唐人的文化教育，深深仰慕着大唐，将融入大唐视为荣幸，将侍奉大唐天后视为三生之幸。
孤灯摇曳，映照着她青春美丽的容颜。
眼前一张香字笺印着娟秀的字迹：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少女看着字笺，内心纠结如麻。
多好的诗句……
何等旷世的才情才能写出这等诗作。
这男子精通医术，文才绝伦，秉性高洁脱俗，样貌又是这般丰神俊朗。
大唐果真是大唐。
来到大唐，才知道天底下竟有这般不凡的男儿。
这一比之下，我突厥男儿竟是给比下去了。
驸马手上摇曳的那根柳条，比草原男儿手上的马鞭有味道。
而且驸马爷文武双全……
厍狄娜扎小脸一红。
她又想起公主殿下说的，驸马爷每晚都要侍寝。
她晃了晃神。
明日就得向天后回报薛绍的回复，天后想必会大怒。
以天后的脾气，驸马没有悔改之意，天后必是会真的撤去驸马的职事。
驸马这般少年俊杰理应为国尽忠，撤去驸马的职事，这是帝国的损失。
而且……听说李唐宗室对天后擅权、独霸朝纲多有不满。
薛绍是天皇的外甥，他身为李唐宗室，对天后有所不满也是可以理解的。
难道是因此薛绍不与天后合作？
有这个可能。
但不论如何，薛绍想必是有更深层的原因，才这般不愿担任职事。
这可如何是好？
厍狄娜扎万般纠结。
~
第二天，卯时，天蒙蒙亮。
玄武殿已经一片忙碌。
武曌端坐在正堂主座上，用着早膳。
厍狄娜扎在一旁伺候。
武曌瞅瞅厍狄娜扎，问道：“娜扎，昨夜没睡好？”
厍狄娜扎顶着黑眼圈，娇笑道：“天后睡好了，奴婢们就都睡好了。”
武曌笑道：“娜扎就是会说话。说起来，自从服用乌鸡白凤丸和六味地黄丸之后，本宫睡觉踏实多了，还真是多得薛绍进献这仙药。说起来，昨儿你去问薛绍了，他怎么说的？”
厍狄娜扎咬咬樱唇，目光沉定。
她站起来，来到武曌面前，跪下。
忙碌的玄武殿顿时安静下来。
武曌放下筷子，神色沉冷，说道：“娜扎，这是何意？”
厍狄娜扎：“娜扎为驸马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