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秦始皇陵
秦始皇陵被湮没还有另一个历史原因。
从秦朝开始长安城及周边聚集大量人口,各种修宫殿、烧柴火,将周遭的森林祸害得厉害。
比如《阿房宫赋》当首就是“蜀山兀,阿房出”,就是说秦始皇修建阿房宫,将整座山的木头都砍光了。
所以长安周边生态破坏严重,六百年来各种土地沙化,将地表祸祸得不成样子。
骊山北麓到渭水的这片地界也被祸祸得面目全非,因此更加难以辨认秦始皇陵的方位。
加之生态破坏,这片土地不适合耕作和生活,所以一直没人来开垦。
也是薛绍选在这里修建行宫,才在这片地界动土,这才凑巧把秦始皇陵挖开了。
薛绍想明白其间的逻辑,作为一个深受现代科普教育,破除封建迷信思想的现代人,他确信,他挖出的不是什么“阴冥地府”,是秦始皇陵……
挖出秦始皇陵会有什么后果?
那恐怕……又是一件泼天的大功啊。
秦王朝是华夏第一个大一统王朝,是华夏历代帝国的祖宗。
秦始皇是“始皇帝”,统一四海,开创华夏大一统的历史。
华夏文明素来讲究“法古”、“以孝治天下”,历代王朝素来标榜继承前朝,自诩华夏文明正统血脉。
所以历代王朝、历代皇帝都得认秦始皇为祖宗,这才证明自己继承华夏文明血脉。
我是把华夏老祖宗的坟挖出来了。
这还了得……
薛绍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这时,传来李治的声音:“这是怎么了?嚷嚷什么呢?”
只见李治踱着步子走出蓬莱殿,来到汉白玉石阶前。
李治本来没打算出面的,但是他听着宝贝女儿在外头胡闹,又听着张不群杀猪般惨叫,这闹得有点不像话了,他才出来瞧瞧。
张不群看着天皇出面,他挣脱开来,扑倒在天皇面前,嘶声痛哭道:“天皇为臣下做主!驸马薛绍挖出阴冥地府,惹出震动朝野的不祥之事,臣下求请圣上为驸马净身驱邪!”
李令月喊道:“父皇!此人生得这般丑陋,印堂发黑,脸色不祥,而且衣裳不整,浑身脏污,要驱邪,得先驱他的邪!再说,哪有拿自家女婿驱邪的道理!?”
张不群没想到公主殿下这般强势地插进一杠子。
他看看自己衣裳被撕扯得不成样子,在地上滚得浑身是泥。
你说我印堂发黑就算了,说我衣裳不整,浑身脏污是几个意思?还不是你给害的?
退无可退了啊……
没想到会给逼到绝路上!
那就豁出去了!
张不群使劲叩首,哭喊道:“天皇明鉴!驸马薛绍是不祥之人,因为他挖出凶邪,如今长安城全城惊恐,长安周边乡镇更是大乱,大量人民涌进城来,长安不得不戒严,一次戒严将严重扰乱秩序,民生也将大受影响!这泼天的灾祸是驸马肇始,他是凶邪之肇!”
张不群咚咚咚地叩首,在地面上磕出一片血渍。
李治不动声色。
尽管裴行俭全力封锁消息,但是随着裴炎一番折腾,骊山北麓的流言已经传遍长安,引起长安城内外惊恐。
此前李治已经下令禁军便宜行事,如若城内发生混乱,外城又有大批难民涌入,就可以实行戒严。
如今看来戒严势在必行。
薛绍听着张不群的话,他有些无语。
没想到这事闹得这么大。
这“挖出阴冥地府”的流言的确吓人,在这个普遍缺少文明教化,文盲占了人口大多数,人民普遍迷信的时代,这流言足以引起大规模的恐慌。
如同张不群所说,戒严将严重扰乱社会秩序,正常运转的经济和民生都将大受影响。
挖出秦始皇陵,这分明是祥瑞啊,给歪曲成凶兆了。
这可闹得过分了啊……
是不是应该说出实情?
但是这事一坦白,自己恐怕又是立下泼天大功,这……
又是升官?封爵?赏赐?
薛绍想想就头疼。
好不容易挖出一个凶兆,可以给净身驱邪,但闹到头来又是祥瑞了。
我怎么这么命苦?
张不群继续咚咚咚地磕着头,哭喊着:“此凶邪之事是驸马肇始,如若不将驸马驱邪,如何对天下人交代!……”
李治也有些纠结。
这张不群说的有些道理。
但宝贝女儿说的也在理,女婿半个儿,哪有拿自家女婿驱邪的道理。
薛绍露出便秘色,纠结道:“圣上。那啥……”
李治瞧着薛绍说话了,问道:“薛绍,你有什么想说的?”
薛绍长叹一声。
死就死吧。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身为三观妥妥伟光正的好男儿,薛绍实在不能看着长安城因为一个谣言而陷入混乱啊。
薛绍:“启禀圣上。挖出来那坑洞里头,其实是秦始皇的帝陵。”
薛绍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瞪直了眼睛。
张不群立马说道:“胡扯!秦朝始皇帝的陵墓被秦末项羽、西汉末赤眉军毁坏,早已消失无踪,如今已经六百年不见踪迹,你去哪里挖出来!”
六百年是什么概念?比十八辈子都长。
一件东西消失了六百年,自然会被认为是不存在的。
薛绍:“秦始皇陵在骊山北麓,南靠骊山,北临渭水,正是在那个方位。再看这个……”
说着,薛绍去拿放在法阵里头的一件覆满幽绿色铜锈的戟首。
这些武器是拿来作为凶邪之物辅助驱邪的。
他将铜锈搓掉,只见铜身上刻着一竖行细小的字迹,依稀可辨:二十五年寺工工,匠胡九。
薛绍:“二十五年,即大秦始皇帝二十五年,寺工,是秦朝主造兵器的官署,匠胡九,指的是生产的工匠名字叫胡九。”
李治、张不群看过这个证据,都抽了一口凉气。
薛绍:“还有发掘出来那些‘石头人’,其实是兵马俑,是秦始皇的殉葬品。”
薛绍再看看法阵里头另一件殉葬兵器,是一件矛头。
他搓掉矛头上的铜锈,只见上面一行细小字迹写着:四年相邦吕不韦造,寺工。
薛绍:“喏,这个就更明白了,这是大秦始皇帝四年,吕不韦督造的兵器。”
张不群看到这件物事,他捂着血流满面的额头,跌坐在地上。
李令月眨巴杏眼,说道:“这么说,夫君挖出来的是秦朝皇帝的帝陵,不是什么阴冥地府?”
李治背起手,看着残阳如血,长叹一声,说道:“今日天色诡谲,阴云密布,直到此时,朕才知道,这是风云涌动,有大祥瑞降世!今日是中元节,看来始皇帝是选择在今日重见天日啊!”
以李治的政治经验,他马上意识到发现秦始皇陵的意义。
大秦始皇帝是华夏帝国的祖宗,华夏素来崇古礼行事,以孝治天下,所以无论从民心所向还是帝国思想导向,都以尊奉老祖宗为荣。
老祖宗现身人间,这说明老祖宗认可如今的大唐王朝,要将华夏正朔传给大唐。
老祖宗在李治当皇帝时现身,更显示对李治的认可。
李治尊奉了老祖宗,更说明自己奉天承运,代表大唐继承华夏大统。
这是大祥瑞啊!
李治解下身上的金色菱袍,走到薛绍面前,披在薛绍身上。
李治:“只有朕的女婿,才能带来这般的祥瑞。薛绍,你是天命之子啊,简直是行走的祥瑞。”
薛绍:“………………”
我特0么……
薛绍心中万千羊驼奔腾着。
用不用这么浮夸?
天命之子是能随便乱说的吗?
还什么“行走的祥瑞”?
你钦点了这些名头给我,日后我还怎么当咸鱼!?
李治亲手给薛绍整理金色菱袍,说道:“好女婿,朕无心让你做什么驱邪之事,都怪小人挑唆。”
张不群擦擦一脸血:“………………………………”
薛绍想挣扎一下,说道:“启禀圣上,我只是想修行宫而已,这纯属意外……”
李治制止:“诶!不可错呼,叫圣上就生分了,该叫‘父皇’。”
薛绍:“………………”
李治抬头看看天际初现的星光,叹道:“前些天裴炎说夜观天象,看见万马奔腾,朕还觉得他浮夸了。如今看来,说的丝毫不夸张,得驸马者,可安天下,此言不虚啊!”
薛绍:“………………”
又一次被现实无情地鞭打,他感到深深的无力感。
此时,一个瘦削的高官从不远处的蓬莱殿外墙拐角处探头探脑地走出来。
是裴炎。
他十五分钟前已经来到,正看见张不群磕头磕得咚咚响。
当时他看着张不群折腾得满脸是血,这场面有点夸张,他就觉得还是先静观其变为妙,所以一直躲在拐角处悄悄听着。
他听见薛绍挖出来的“阴冥地府”其实是秦始皇陵,他也是大惊失色。
原来驸马挖出来的不是凶邪,而是泼天的大祥瑞。
这个反转……
猝不及防啊!
但是凭裴炎的政治经验,他立马扭转思路。
这是大祥瑞,应该用庆祝大祥瑞的方式来办。
对李治来说,在他当政的时候发现秦始皇陵,这是“天命”对他大唐高宗皇帝的认可。
尤其是李治眼下身体不好,更是盼着祥瑞降临。
必须做足场面,让李治高兴啊。
眼下骊山那头太常寺正在大张旗鼓地做法事“驱邪”呢。
把秦始皇陵视作凶兆,给老祖宗“驱邪”,这是大逆不道啊!
韦庄这货,坑惨老子了!
还有张不群这货,居然歪曲事实混淆黑白,要给驸马净身驱邪?
圣上说了驸马是天命之子啊!
你们这俩坑货!
这是要把老子坑到地府里去啊!
孰不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