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看门

黄雪丽不承认跟别的男人有什么瓜葛,即使跟杨翠玲她也不承认,她做事一向都是大大咧咧的,可在这件事上她以为自己很仔细很小心很谨慎,说是滴水不漏也不算过分,都好几年了,也没听谁风言风语地说过她什么嘛。只有一次被杨翠玲冒冒失失地撞上了,杨翠玲那样的人也一定吓坏了,又是晚上看不清啥的,马马虎虎也糊弄过去了。她当然听说过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句话,她当然知道早晚都会被人家发现的,特别是被钱大有和张素心发现,俩人肯定会闹个天翻地覆的。真到那时候再说吧,大不了大打一架,离婚!那倒好了,她就可以跟邓金海名正言顺地成为两口子了。眼下,不管谁都要瞒着,能瞒到啥时候算啥时候,实在瞒不住了再说吧。

但她还是没能瞒住,还是再次被杨翠玲结结实实地撞上了。

那段时间,邓金海的活儿特别多,常常清早天上还有星星点点的星星就出车了,晚上满天繁星才能回来,有时候一连几天也回不了家,每次回来都累得半死,一躺下就呼呼地睡着了,连张素心都心疼了。黄雪丽更心疼,虽然邓金海挣的钱不交给她,可她还是心疼,从内心里心疼邓金海。跟张素心不一样,黄雪丽的心疼只能搁在心里,默默的想,默默的愿。黄雪丽越想他就越想见到他,越想见到他越觉得难熬,就想到了一个词,度日如年。上学的时候学到这个词只是作为一个词来对待的,词那么多很快就把这个词淹没了。现在乍想起来一下就印到脑子里去了,真真切切地体会了!黄雪丽就想怎么能见邓金海一次。黄雪丽想的见邓金海不是看看就算的,而是真真实实地在一起温存温存缠绵缠绵。黄雪丽就想上次见邓金海是什么时候,不想还好,一想居然快一个月了,就更想念了!黄雪丽就想跟邓金海约一下,时间还好,邓金海再忙跟她呆半个钟头一个钟头还是没问题的,愁人的是地方。原来都是在她家见面的,不巧的是这几天孩子病了,正关在家里背风,在她家显然是不行的,邓金海家不用说更不行了。当然晚上去随便一个背人的地方也不是不可以,但孩子一个人在家会害怕,她丢下孩子一个人出去不太正常,会被人看出破绽来的。那就只能去地里了,反正现在庄稼都起来了,整个地里都密密实实的,尤其是棒子地,人钻进去就像水珠子掉进土里一样无影无踪的。想好了见面的地方,黄雪丽就积极准备起来了。

一天晌午,邓金海路过村口就把车停下来,准备吃完饭歇晌再去。吃饭的时候黄雪丽来了,打了招呼就跟张素心借筐,说是她家的筐坏了,趁这会儿孩子睡午觉她到地里给羊打点棒子叶。张素心没有不借的理由,就给她找筐去了。借着张素心转身的当口,黄雪丽向邓金海挤了挤眼,还怕他不明白,伸出手做了一个跟着走的动作。邓金海会意地一笑,点点头。黄雪丽拿了筐就走了。邓金海吃完饭拿着蒲席就走。张素心问,弄啥去啊?邓金海说,洗澡去。张素心说,洗澡你拿席弄啥?邓金海说,怪累的,洗完澡睡会儿。张素心就不言语了。

正是午后,天热得厉害,地里一个人也没有。黄雪丽在棒子地里等着、望着、盼着,怕邓金海找不到她,就在地头不时地探头探脑的。邓金海过了好一会儿才来。黄雪丽吹了一声口哨,见邓金海看见她了就往棒子地深处的另一边钻了进去。邓金海自然跟了过去,一过去就被黄雪丽搂住了。黄雪丽说,想死我了!邓金海说,我也想你!搂住黄雪丽就亲。黄雪丽在他怀里一边被他亲着一边亲着他,一边扭动着俩手还不老实地往上搂邓金海的衣裳。邓金海不但很配合,也心领神会搂黄雪丽的衣裳。邓金海也是想的,所以黄雪丽如愿以偿了。邓金海说,我得走了。黄雪丽说,嗯。只管搂着依偎着他。邓金海就把一根指头绕着黄雪丽的胸口一圈一圈地画着,不时亲她一下。邓金海说,我走了。黄雪丽忽然说,我还想要!邓金海叹息了一声,说,等等吧,等我忙完这阵子。

那次之后,黄雪丽算了算又很长一段时间没跟邓金海在一起了。正愁着没地方见面,杨翠玲就像救苦救难的菩萨一样来叫她看门了。她满口答应,笑眯眯地接过杨翠玲递过来的钥匙,立刻去了邓金海家,乘张素心离开的空隙悄悄告诉邓金海,这几天我给杨翠玲看门。然后说了些没盐没油的话就走了。黄雪丽离了邓金海家就马不停蹄地去了她婆子家,说,杨翠玲这几天有事,叫我给她瞧门哩。你上俺家给我瞧门吧。她婆子说,好。黄雪丽就回了家,安排她儿子钱鹏飞,我给聪明家瞧门去,她妈有事没呆家,你好好跟您奶奶呆家里。钱鹏飞说,我也去!我跟你一路去!黄雪丽说,不中!人家家没人,你去了叫啥东西给人家弄坏了不好。钱鹏飞说,我啥也不招。钱鹏飞说不出所以然来就来横的,我就去,我就去!晚上果然跟着要去,她婆子哄了半天也还是要跟着去。黄雪丽坚决不让,她婆子说,叫他去吧。她娘还是那句话,叫人家的东西弄坏了咋弄?钱鹏飞还是那句保证,我啥也不招!黄雪丽再说,你啥也不招去弄啥?他婆子就说,碍啥的呀,叫他去吧。黄雪丽说,不中!人家是叫看门的不是叫败坏的!说了半天钱鹏飞就是要去。黄雪丽没办法只好妥协了,说,不能摆治人家的东西,要不我就把你送回来!钱鹏飞很高兴立刻说,好!

钱鹏飞以前也来过杨翠玲家,对杨翠玲家并不陌生,只是从没在杨翠玲家人不在场的情况下来,因此很新鲜,这摸摸那晃晃,忙得不可开交。黄雪丽不时警告说,别乱动,别**!可还是没能挡住钱鹏飞兔子一样的乱跑乱动,到底把邓聪明的一个玩件碰掉地上摔坏了。黄雪丽听到动静走过来,看了,立刻给了钱鹏飞两巴掌,喝道,说了不叫你来不叫你来,你非来,说了不叫你摆治人家的东西不叫你摆治人家的东西,你非摆治!看看给人家弄坏了吧?包人家啦!钱鹏飞自知理亏挨了打也不敢吭声。黄雪丽说,回家去!钱鹏飞这才说,我不摆治了。黄雪丽嗔怪起来,你还摆治哩!瞧瞧给人家摆治坏了咋弄?回去!钱鹏飞不想回去可是再也硬不起来,看着黑漆漆的夜,说,妈,你送我回去。黄雪丽知道他是怕黑,只好把他送了回去。路上迎面碰上了邓金海,黄雪丽知道他是去杨翠玲家找她的,打了招呼,碍于钱鹏飞在不便解释,又怕邓金海误会了不来,心里急得什么似的,看到钱鹏飞一下想起来,就训钱鹏飞,你说你这孩子,人家轻易不找我看个门,看个门你还叫东西给人家弄坏了!看你聪明哥回来不打你!回去跟您奶奶好好呆家里睡觉,听见没有?钱鹏飞无精打采地说,好。

黄雪丽拐回来的时候没看到邓金海,担心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回来了,正东张西望着,邓金海从空空落落的胡同另一头慢悠悠地过来了。黄雪丽闪身让他进来,轻轻地把门关上了。门一关上,邓金海就此背后把黄雪丽抱住了。黄雪丽压低声音说,快松手,上屋去!邓金海没说话就那样把黄雪丽抱起来进了堂屋。黄雪丽并不轻,邓金海有些吃力,到了堂屋就把她放下了。黄雪丽反身把邓金海抱住了,想死我了!邓金海说,我知道,今儿不把你喂饱我不走!黄雪丽就笑了,有本事使了,我今儿个就是你的,想咋的咋的。邓金海亲了她一下,叫,乖乖啊!她跟邓金海耳鬓厮磨了好几年,邓金海从来没这么亲地叫过她,乍一听又新鲜又新奇又温馨又浪漫,一下就把她叫小了叫年轻了叫软了叫化了。黄雪丽心里暖暖地涌动着,嘴里急急地回应,我是你的乖乖,我是你的乖乖,哥,我这一辈子都是你的乖乖!当地夫妻之间不怎么称呼对方,要说话都是囫囵依儿,年轻一垡的也有叫对方名字的,名字谁都可以叫的,两夫妻叫也没什么稀奇之处。邓金海和张素心是这样,黄雪丽和钱大有也是这样。邓金海和黄雪丽就不一样了,他们叫对方的是老公和老婆。第一次叫的时候彼此都很新稔,又温暖又浪漫,就很**,也说,我是你的老公或我是你的老婆,也说,我一辈子都是你的老公或我一辈子都是你的老婆。慢慢的就觉得稀松平常了,但也没想过换一种称呼,就老公老婆的一直叫了下去。今天邓金海也不清楚怎么就叫了她乖乖。也许是邓金海那一声乖乖刺激了黄雪丽启发了黄雪丽醒悟了黄雪丽,她突然就叫了他哥。她这是第一次叫他哥,这声哥叫她觉得他很强大自己很娇小,有一种被保护的安全感,心里就熨帖得不行。邓金海愣了一下,心里刹那间充满了无限的柔情蜜意,不觉把她抱得更紧了。

黄雪丽幸福地躺在邓金海的怀抱里,享受着他的宽阔他的伟岸。虽然这样已重复过很多次了,黄雪丽还是很享受,还是没够,尤其今天她更觉得美好美妙美不胜收。要说也是,从上次开始她就一直在渴望在期盼在等候,渴望着期盼着等候着,今天渴望的来了期盼的到了等候的降临了,怎能不让她欢欣鼓舞心花怒放喜不自胜呢?像是一块地在太阳下四仰八叉地铺展开来,越是有念想那太阳就越烈,越是有念想地下的水就越下沉,沙土中原本的水分就一丝一丝地蒸腾殆尽了,可那念想还在,太阳还在,地下的水还在下沉,地就开裂了,粉碎了,冒烟了。就在快要耗尽最后一丝烟气的时候,忽地来了一场暴风雨,那么酣畅那么淋漓那么饱满,裹进来一切**涤着一切冲刷着一切,风雨过后就是一个平平展展清清新新的世界,何其痛快何其豪迈何其激昂啊!

邓金海却不急,像面对一桌子丰盛的美味大餐,有吃的有看的还有能闻的,千形万状奇色异彩百味千香,怎能不静下心来慢慢地品味,欣赏,品评一番呢?

黄雪丽终于受不住了,疯狂地搂着邓金海叫,哥,你要了我吧!邓金海本想在等一会儿的,看着黄雪丽难受的样子,他心里不忍了,叫着,乖乖,哥来了!黄雪丽叫,哥,哥,哥……再说不出别的来。邓金海愣住了,抱着她叫,你咋了?你咋了?黄雪丽半晌呃了一声,呓语到,没事,我没事。哥,好哥哥啊!邓金海突然明白了,应了一声,哎!乖乖!

邓金海睡到半夜的时候醒了,他知道该走了。借着外面的月光邓金海看着睡得正香的黄雪丽,吻了吻她的脸,她的鼻子,她的嘴唇,有点不舍,有点留恋。他一直都弄不清他是怎么喜欢上她的,他也弄不清她有什么值得叫他喜欢的,和张素心比起来,她并不多什么,她有的张素心都有,她能给的张素心也都能给,可他还是喜欢上了她,喜欢得无法自拔,喜欢得一塌糊涂,喜欢得无可救药。很多时候她都会把她和张素心放在一起,比来比去,也没比出个所以然。他只知道很多时候,只要一想起她心里就甜滋滋的,浑身**满了暖意,充满力量,好像又回到了二十岁!他常常会想起她的笑脸,想起她的鼻子,想起她的嘴唇,也会想起她的话语,想起她的呻吟……他立刻就会兴奋起来,张素心从来没给过他这种情愫,这种体验,这种感受……这让他越来越喜欢她,越来越离不开她,越来越需要她!

黄雪丽被他弄醒了,知道他要走了,像每一次一样心里缠缠绵绵的舍不得他,也知道挽留不住的或者说是无法挽留的,唯一能做的就是更多地依偎她,被他抱,被他亲,被他吻……

他觉得她是那么的乖巧,那么的柔顺,那么的弱小,那么的需要他。被她需要让他很自豪,很骄傲,由衷地生出男人的万丈豪情来。黄雪丽说,再睡一会儿吧,还早着哩。邓金海拿过手机看了看,三点,还能再睡一会儿。邓金海重新躺下,心里就会一阵悸动,黄雪丽给了他许多遐想。这会儿黄雪丽胸前的葡萄就在他眼前挺立着,他不由地伸手轻轻捏了捏。黄雪丽没事一样的无动于衷。邓金海忍不住了,说,乖乖,我想要你了!黄雪丽吞儿地一声笑了。邓金海很新兴,有一种别样的感觉。邓金海冲动到累了的时候才安安稳稳地躺下来,他很想睡一觉,可他不敢,生怕万一睡着了,错过了时间那就糟了,天亮前他必须离开这里,再装作在外面睡觉的样子回家去。当地夏天有睡在外面的习惯,好处是可以睡个凉爽觉,不足是不能睡懒觉,因为在外面,天一亮人们就开始一天的劳作了。

黄雪丽想第二夜邓金海也能来的,等了半夜邓金海也没来,第三夜也是,第四夜邓金海才来。他敲门的时候被邓金生看到了,问,谁?邓金海说,我。没事般地跟他打招呼,你弄啥唻?邓金生说,没事。又说,杨翠玲没呆家。邓金海说,是吗?那灯咋明着唻?邓金生说,她找黄雪丽给她看门哩。邓金海说,哦,我就找点东西。邓金生说,哦,那你看看吧。就走了。黄雪丽当然能听见了两个男人的对话,最初她就敲门声她就来到了过道里,刚要开门就听到了邓金生的问话声,吓得心里直扑腾,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了。邓金海见没法再悄悄进行了,就叫门了,嫂子。黄雪丽赶紧回到堂屋里应,谁呀?邓金海说,我。黄雪丽说,她没呆家,叫我给她瞧门哩。邓金海说,哦,我找点东西就走。黄雪丽说,好。就开了门。

俩人进了屋,黄雪丽悄声问,还有人吗?邓金海知道她问的是外面,说,没有,就金生自己,走了。黄雪丽赶紧关了灯,把门掩上,一下搂住邓金海说,哥,你可来了!邓金海说,没办法啊。前儿个她想了,我没咋给她,她生气了。黄雪丽说,你可真得劲,你可真享福。邓金海没黄雪丽这没头没脑的话弄懵了,说,咋啦?黄雪丽说,家里一个外头一个,你不享福吗?你不得劲吗?你都快成皇上了。邓金海说,那咋弄?你嫌吃亏咱断了吧?黄雪丽说,敢!你要跟我断了,我就叫你断了!邓金海立刻叫起来,好好好,不断,不断!黄雪丽说,记着,我一辈子都是你的!你要是再说跟我断的话,我就对你不客气!邓金海说,看看,跟你开玩笑里你咋当真了。黄雪丽说,以后别开这样的玩笑。邓金海说,知道啦,乖乖!黄雪丽就笑了。邓金海想起刚才虚惊一场,觉得有趣,尖着嗓子说,她没呆家,叫我给她瞧门哩。黄雪丽呵呵一笑,也尖了嗓子说,我找点东西就走。邓金海仍尖着嗓子说,东西还没找着哩,还不能走。黄雪丽就笑喷了,噗一声口水喷了邓金海一脸。邓金海抓住黄雪丽说,哦,东西找着,我该走了。黄雪丽也抓住邓金海说,好,你走吧,不送了。说完,俩人哈哈地笑作了一团。

这一插曲让俩人无比兴奋,再动作起来就很**。结束的时候,黄雪丽意犹未尽,邓金海很想抱着她,可她缩在下面不上来他就抱不着,有点着急有点嗔怪,问,你弄啥唻?黄雪丽兴致很浓,说,你说哩?邓金海真急了说,赶紧过来我搂着!黄雪丽哈哈笑起来。邓金海还没明白,被她一笑笑糊涂了,问,笑啥唻?黄雪丽只管哈哈笑。邓金海说,笑,笑,笑个毬啊?黄雪丽说,就笑你的毬的。邓金海没觉得好笑加重了语气说,赶紧过来我搂着。黄雪丽说,好,中了吧?邓金海这才明白黄雪丽刚才笑什么,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黄雪丽本来已经不笑了,邓金海一笑让她觉得比刚才还可笑,就更厉害地笑起来。俩人笑了好半天才停下来。黄雪丽倚在邓金海怀里,一只手摸着他的脸。黄雪丽再问,你弄啥唻?邓金海不清楚黄雪丽意思,又怕她不高兴就没说话。黄雪丽说,一句话也舍不得跟我说了,咋恁抠门哩。当地形容人小气就说他抠唆,而不是说他抠门。近些年抠门也说开了,是从电视上学来的。邓金海一听,又一想,这才会过意来,笑说,我就是扣你的门哩!说完俩人又一阵哈哈大笑。尽了兴,俩人都觉着有点累,相拥着舒舒服服地睡了。

俩人睡梦正酣,杨翠玲和邓聪明回来了。

杨翠玲问了医生说是下午就可以出院了,事情没像杨翠玲最初预料的那么糟糕,反而很顺利很圆满。杨翠玲心里高兴,又有点过意不去,下午就要分开了,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见着了,相处了几天也有点留恋,就让邓聪明跟着上街买了一大堆送给崔晓娟和她妈的东西,晌午还特意请崔晓娟和她妈下了馆子,说了许多亲热话,下午办好出院手续,还依依不舍地把崔晓娟和她妈送上了车。送走崔晓娟和她妈天色就晚了,杨翠玲舍不得再花钱在邓老家住下来,只在街上吃了饭就回来了。

到家的时候邓聪明想叫黄雪丽开门的,杨翠玲很体贴地说,都半夜了,别麻烦您婶了,干了一天活儿该累了。你不是有钥匙吗?开开门不就妥了。邓聪明就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了门。母子俩进了院子,邓聪明拉亮了厦檐的电灯,推了推门纹丝不动,知道黄雪丽从里面把门闩住了。杨翠玲正在打水洗脸,见打不开门,只好叫门了,黄雪丽,黄雪丽,睡着了吗?我回来了。

邓金海搂着黄雪丽一丝不挂睡得正着,猛听杨翠玲的声音俩人机灵一下都就吓醒了,不明白明明大门从里面闩住的,怎么没听见杨翠玲叫门人就进来了,他来的时候还在想杨翠玲是不是该回来了,要是叫杨翠玲发现了,那就不好了。不是杨翠玲发现他俩**会生气,以他对杨翠玲的了解,杨翠玲肯定不喜兴,不过不喜兴归不喜兴,不会有什么事,她会守口如瓶的。让杨翠玲生气的是他俩竟敢在她家睡在一起!这是很犯忌的。在当地即使女婿走亲戚也不会让他和闺女住在一起的,何况外人?但他俩实在太想呆在一起了,机会难得,要是放过去就太可惜了。后来他俩想只要把大门从里面闩牢就好了,万一杨翠玲夜里回来开不了门就会叫门,那样他就有机会不动声色地躲过去。他都已经扫抹好也做好了准备,就躲进茅房里,等杨翠玲进了院子他再翻墙跳出去。可忘他俩了,大门的其中一扇铁门上是开了小门的,这是为方便平时进出的,小门按的是暗锁,只要打开暗锁一样能进到院子里来。本来,暗锁是可以保险住的,可是他俩都疏忽了。黄雪丽不敢应声,假作还睡着,示意邓金海穿上裤头躲到床下去,夜里伺机再溜出去。邓金海借着从窗户照进来的月光穿了裤头跳下床来,刚要往里钻才发现根本不行。杨翠玲家的大床还是老式的,这种床很结实,很稳重,但笨拙,还有就是床脸子上有一块起装饰作用的木板,上面刻满了好看的花纹,这块木板使往床底进变得很不容易,另外谁知道床底下有没有东西,万一有东西还是不行,现在情况又十万火急,根本来不及侦查。杨翠玲还在门口叫门,黄雪丽再不应声就说不过去了,应声了就得去开门,可邓金海还没藏好,黄雪丽急得一头火,又不能说话,没办法只好使劲打手势叫他到西间先躲一下,因为邓聪明是住西间的,平时上学不大回来,现在又是夏天,屋里很热更不会去睡,顶多去拿个铺盖就会到院子里睡,这样再瞅机会溜出去。邓金海会意,赶紧掂着他的拖鞋抓起背心溜到西间去了。

黄雪丽这才假装着刚醒来的样子,打着哈欠嘟嘟囔囔地说,哦,回来了,咋恁晚啊,啥时候了?您咋不住下明儿再回来啊?一边说着爬起来去开门。杨翠玲胡乱应着,对邓聪明说,洗洗脸去。然后走进来开了堂屋的电灯,从西间拿了枕头、毛巾被,再从门后拿了蒲席走到院子里,对洗脸的邓聪明说,院里凉快,你就睡院里吧。黄雪丽说,要不我回家睡去吧?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怕,邓金海还在西间躲着,她走了就没人给他打照应了,那就更悬着了!杨翠玲说,没事,夏天又不是冬天招答对模的就过去了,你就睡这儿吧。黄雪丽说,咱俩谁一坨。杨翠玲说,中。

在卫生院里住着没啥事可干不假,可还是把杨翠玲折腾得不轻,吃吃不好,睡睡不安稳,一连住了几天,又走了这么远的路,又渴又累早就乏透了,好不容易事儿了了,也到家了,心里一轻松杨翠玲更觉得疲惫不堪了。几天没开火开水也不会有一口,杨翠玲渴坏了,洗脸的时候就就着压水井大喝了一气。喝饱了水,杨翠玲心里很满足不想说话,只想大睡一觉,虚掩了门,就到东间跟黄雪丽睡了。黄雪丽企盼杨翠玲母子赶紧睡着,好让邓金海溜掉就不想跟杨翠玲说话,可一句话不说又觉得似乎不大正常,就有口无心地简单问询了几句,以示关心。听见黄雪丽问她杨翠玲不好不回应,心不在焉地说了几句,说,睡吧,时候不早了。黄雪丽正中下怀,却慵懒地说,好,睡,你也该累坏了。

邓金海战战兢兢地在西间呆了半天,听见一切都静下来,知道杨翠玲母子都睡着了,可他不敢十分确定,又等了一会儿才从邓聪明写字桌的黑影里钻出来。又尖起耳朵听了听,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东间的床是紧靠后墙放着的,在**是看不到门的,他只要不被邓聪明看见就中了。邓金海探头探脑地凑近门缝观察着邓聪明,门缝很窄看不真切,听见邓聪明发出匀称的呼吸放了心,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来。他不敢弄出声响来,生怕惊醒了杨翠玲或者邓聪明。他把门一点一点地扳开着,紧张得心砰砰地跳,气息又粗又重,身子也禁不住颤抖了。他停下来调整了一下,轻轻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觉得不那么激动了,才接着扳门。门终于扳开了,开到他完全可以轻轻松松地侧身走出去,在他刚迈出一只脚的时候再次停下了,他再瞅了瞅邓聪明确认邓聪明的的确确睡着了,这才侧身走了出去。他出了门口就往茅房走去。门口到茅房只有十几步的样子,很快就到了。邓金海到了茅房才想起来门还没关,二十四拜都拜了不差这一哆嗦,要是因为这一哆嗦被杨翠玲发现了那才叫一失足成千古恨呢。邓金海就又返回来,把门轻轻地掩上了。

杨翠玲睡前刚喝了一肚子水,这会儿受不住了,一骨碌爬了起来。邓金海刚把门掩好,听见杨翠玲在**的声音还以为她不过翻翻身,没想到杨翠玲趿拉着鞋橐橐地来到了门口,打着哈欠拉开了门,惊得屁滚尿流赶紧往茅房里钻。邓金海前脚才进茅房杨翠玲后脚就跟来了。邓金海急切之间不知道立即翻墙好还是再躲一下好,还没想好杨翠玲已经到跟前了。事实上邓金海已经躲不了了,那么明亮的月光可能藏得住吗?除非杨翠玲是瞎子。邓金海突然想把杨翠玲打昏过去,这个念头在他脑子里闪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动手嘴巴已结结巴巴地叫了,嫂,嫂子……杨翠玲没防备吓得猛地一抖身子,谁?邓金海讪讪地笑着怯道,我……杨翠玲听出来了,心里还是提吊着,你咋呆这唻?邓金海搓了搓手,不知道该不该跟她说实话,要是不说实话杨翠玲肯定认为他是来偷她家的东西的,深更半夜没事没错的藏在别人家不吭不哈的除了偷东西还能干什么?这样的话,就算杨翠玲不说出去,以后他在杨翠玲面前咋的也抬不起头来了。邓金海在心里权衡了一下,说,黄雪丽不是给你看门的吗。杨翠玲一听就豁然了,知道那大脚板子就是邓金海了。杨翠玲知道了也没办法,人家没碍她的事,她管不着管不了也不想管,叫杨翠玲不高兴的是俩人竟敢明目张胆地在她家里好,不算欺负人也算恶作人。杨翠玲又气又不知道该咋说,就没吭声。邓金海木戳戳地站在那里左不是右不是,尴尬透了,嫂子,我……杨翠玲还是不言不语。邓金海又支吾了半天才恍然地走了。杨翠玲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找了位置褪了裤头蹲了下去。

黄雪丽一直没敢睡着,屏心静气地听着邓金海的动静,听见他从西间里悄无声息地走出来,贼头贼脑地扳开门溜出去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一口气还没出完邓金海摸了进来。黄雪丽机灵一下打了个寒战,颤声道,你咋还没走唻?邓金海说,杨翠玲逮住我了。黄雪丽的脑袋嗡地一下木鸡一样呆住了,半晌,她捶了邓金海一下,你个傻屌啊!邓金海说,我要不说她会把我当小偷的。黄雪丽知道已经回天乏力了,深深地叹了口气,唉——邓金海问,咋弄啊?黄雪丽说,还能咋弄?赔治人家啊!

一会儿杨翠玲解完手回来了,刚一进东间就看到了邓金海,原以为他走了,没想到他不但没走还钻进东间里会黄雪丽,三分气就长了七分。黄雪丽说,嫂子,对不起!你要打要骂俺都认!邓金海说,嫂子,咋着都中,你看着办唻,我没啥说的。杨翠玲也不知道咋办好,停了半晌,说,您这样不中啊!早晚他能不知道吗?俩人忙连连点头,是,是,再不敢了。杨翠玲说,你走吧。邓金海哎了一声赶忙溜了。黄雪丽说,嫂子,你可别说出去啊!杨翠玲答应了,又说,您这样可不中啊!黄雪丽说,从今往后我就跟他断了。杨翠玲知道黄雪丽嘴上说说罢了,就是断一时半会儿也是断不了的,不愿多说就说,睡吧。

第二天一早黄雪丽就早早地起床回去了。杨翠玲也早早地起来了,做了饭把邓聪明叫起来,吃了,再把邓聪明一直送到了县城的学校里,跟老师说了半天瞎话,才算蒙混过去了。

第三天晌午,黄雪丽悄悄赶集割了肉称了水果请了香买了纸来到杨翠玲家,让杨翠玲关了院门在堂屋里摆上供点了香烧了纸作了揖磕了头,嘴里念念有词地请神仙宽恕她和邓金海的荒唐,保证以后规规矩矩做人再不敢有私心杂念。按说,敬神是要放鞭炮的,可这事不好声张,只能偷偷摸摸的了。为弥补没有放鞭炮的缺失和自己的诚心,黄雪丽磕头就磕得很认真,规规整整地跪在地上,脑袋把地碰得咚咚的。杨翠玲心里生气,看黄雪丽如此这般,心里不好受了,就想拉她起来,可因为是敬神,只能听之任之了。敬完神,黄雪丽又向杨翠玲千不是万不是地赔不是。杨翠玲就原谅了她俩。黄雪丽这才回家去了。杨翠玲看着黄雪丽当供品割的那一大块肉,知道黄雪丽的用心,心里过意不去了,剁了馅儿,给黄雪丽送去了一小盆儿,要她包饺子。